《大迁徙》曲终欢

9、深藏地下的传承

　　龙叶瘦了一圈之后变得更漂亮了一些，看上去更精神，她冲着沈时度和百里夜行微微一笑，竟然带上了几分邪魅的女神感——如果不是那满脸的脏污遮住了她的容颜。

　　三人站成一个小圈，沈时度侧过脸说：“恭喜了。”

　　龙叶轻笑：“也恭喜你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沈时度吃吃笑：“育儿袋的绳子够结实吗？”

　　龙叶昂头：“就算单手抱娃我也能打！”

　　说着随手捞过一根长棍，三人对视一眼，义无反顾向着城门冲了过去。

　　一大批一级二级战士冲了上来，百里夜行大吼一声，沈时度也浑身绷紧，手中一根铁棍舞出虚影，哪怕手臂已经发麻，也还是不肯停下。

　　三个人，百里夜行开路，沈时度在中间，龙叶在后面垫后，棍棒刀枪在四周横飞，时不时有不知道是谁的热血溅到脸上，沈时度感觉头皮上阵阵冷风从毛孔中疯狂刺激他的大脑，然而身体里叫嚣的血液却又如岩浆一般从轰鸣的心脏蹿入每一条毛细血管。

　　所谓的冰火两重天，大概就是死亡和求生之间地带的温度。

　　三人就这么一路叫嚣着，战斗着，拼了一身伤痕，最终还是到了城门口，城门正在缓缓闭合，一群战士嚷着决不能让他们过去。

　　百里夜行一把抓住沈时度腰间的衣服，飞身跳上城门，一跃而出，龙叶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紧随其后，身后是阵阵惊呼。

　　沈时度听见有人喊这不可能。他在空中想，怎么，难道这不是一二级战士能拥有的力量吗？

　　一根根长矛如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耳鸣，沈时度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百里夜行但凡轻微抖一下手，他都有可能变成一串叉烧。

　　但是百里夜行还是很靠谱的，落地时沈时度除了觉得有些腿软踉跄了几步，并没有什么痛感。

　　他们没有停步，百里夜行把沈时度扛在肩头，一溜烟地往远处跑，沈时度在他肩膀上被颠了个半死，五脏六腑都换了好几个轮回，在空中荡来荡去摇摇欲坠的眼镜缝隙里，他看见紧跟在后面的龙叶一手抱着哇哇哭的孩子，一手捂着胯部。

　　那里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龙叶受伤了。

　　沈时度艰难地抬头，一个小黑点从远处飞来，越来越近，等到沈时度睁着高度近视的眼看清那是什么之后，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那是一柄黑色的钢锤，后面紧跟着一个体型巨大的战士，那战士额前燃烧着六朵鲜红的火焰。

　　艹，竟然是六级战士！

　　沈时度扯着嗓子惊恐大喊：“小心，六级战士！”

　　话音和锤子同时落下，把语音堵进了又型又潮的泥土里。

　　就算沈时度头晕目眩，他也知道那锤子落在了他们身前，巨大的震荡把周边一整片地震塌，他们被深深埋在了地里。

　　耳边一阵轰鸣，沈时度短暂的失去了听觉，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泥土填满，他的身体在下陷，巨大的压力将他肺里的空气挤出，他连喊都喊不出来。

　　就这么，憋死了？

　　沈时度心有不甘，但却无能为力，不知经历了多久，他的意识陷入昏迷，然后脚下一空，重重摔在了坚硬的地面。

　　空气陡然进入胸腔，沈时度剧烈咳嗽，只觉得肺部一阵火辣，像是不小心吸入了了辣椒粉一般痛。

　　同样的咳嗽声在他身边不远处响起，接着有孩子凄惨的哭声，看来百里夜行和龙叶都没事，孩子也活着。

　　沈时度摸了摸脸，眼镜还挂在耳朵上，他扶正了眼镜，打量这个地下世界。

　　底下一片漆黑，他首先看到了三簇火焰，他轻声说：“我在这儿。”

　　那三簇火焰便向他靠近，三个人喘着粗气，四处打量，在很远的某处，好像有点光。

　　“我们往那边走。”沈时度说。

　　三个人摸着黑，靠百里夜行和龙叶额头的火焰照出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前行，路不难找，只有一条，难的是未知的危险，这诡异的地下甬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前方的亮光又是通往何处，沈时度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龙叶的孩子哭个不停，这哭声格外让人焦躁不安，孩子一天没吃东西，又经历了这样恐怖的变故，被埋在漆黑一片的地底，应是又饿又怕，无论龙叶怎样哄都无济于事。

　　寂静一片的黑暗中这哭声很容易招来危险，三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万般无奈之下，龙叶后退一步，小声说：“往前走，别看。”

　　沈时度和百里夜行便直直往前行，不敢回头，后面的龙叶嘶了一声，轻声喊了一声别咬，然后那孩子的哭声就慢慢小了下来，先是变得呜呜咽咽，后来就安静下来，偶尔发出一两声吮吸声。

　　三个人摸黑前进，脚下不算平坦，但好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的亮光越来越近，到了跟前就能清晰地看出来那是一个温暖柔和的巨大光团，光团中间端坐着一具骸骨，旁边竖着一块石碑。

　　“巫者上前，得我传承。”

　　“看来只有巫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可惜我们没有巫。”龙叶的孩子在母亲的安抚下饿着肚子睡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小脑袋一直蒙在龙叶的衣服里。

　　沈时度伸手抚上光团，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基本上一无所知，他有太多疑问亟待解答，眼前这个机会难得，或许是他们在这黑咕隆咚的地道中唯一的光，他直觉感到如果没有机缘得到这具白骨的什么鬼传承，他们可能就会葬身于此，永远也走不出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心虚和脸红，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定，小声地说：“不，我们有。”

　　与他想的不同，百里夜行和龙叶似乎都没有多惊讶，两人看了看他，而后淡定地转过脸盯着那具白骨，说：“哦，那你快去看看吧。”

　　沈时度：“？？？”

　　没等他说出疑问，就感觉到一股要把自己撕碎的力道直接把他带到了那具白骨前，沈时度和骷髅头空洞的眼窝惊悚对视，隔着厚厚的眼镜片看见眼窝深处两簇淡蓝色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看着看着，眼前的世界就开始发生变化。

　　没有白骨也没有令人窒息的沙土，沈时度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淡蓝色的星海，他处于星海之中，茫然四顾，冷不丁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发出绵长的叹息。

　　沈时度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那老头一身白衣，腰背佝偻，毛发倒是过于旺盛，眉毛盖过大半眼睛，仅仅露出一条眯眯的缝，胡子更是盖住了嘴巴，连缝都看不到，不过最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背后驮着的一个巨大的龟甲，那龟甲看上去又厚又重，像一座小山，但那老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为其所累。

　　老头看着沈时度——沈时度看不见他的目光，但是他脸转过来了，因此判断应该就是在看着了——苍老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有缘人，你终于来了。”

　　沈时度：“您是？”

　　老头：“你一定好奇我是谁，我是龟甲族的大祭司，名曰长背，或许你听说过龟甲族，或许没有，你是否好奇我们为何会叫做龟甲族？”

　　沈时度瞥了一眼那个十分抢镜头的巨大的龟甲，表示并不好奇。

　　但还未等他开口，老头又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抹意识，并不是真的我。”

　　沈时度震惊不已：“意识可以脱离□□而存在？”

　　长背没有回答他，而是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多少年了，终于等来了一个血统纯净的巫，老夫终于能回家了。”

　　沈时度一头雾水，不过长背并没有让他迷惑太久就给了解释。

　　“这事情要从万年前说起，也就是上一个纪元。”

　　他往前走两步，手中拐杖一挥，说：“你来看这星河。”

　　沈时度顺着老头指向看过去，眼前璀璨星河荡开，一副儿童简笔画似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沈时度看着那些火柴棒小人儿，内心不知道这话题该如何说起。

　　长背咳嗽一声，说：“这是我万年前的记忆......”

　　沈时度内心惊悚：万年前人都长这样？

　　长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意识力可能有所磨损，这些画面或许已经不够鲜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所以只是记忆褪色，简化了而已啊！

　　沈时度翻了个白眼，内心想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不是由火柴人创建的。

　　老头并不在意沈时度的沉默，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如何吐槽的，自顾自的说：“上个纪元十分漫长，世间万物一步步进化，吸收天地间的纯净能量，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大，但与此同时各个种族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人性的贪婪、好胜、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我记忆的最后时刻，世界已经满是战火、死亡、苦痛......”

　　随着他苍老的话语，沈时度眼前的画面在剧烈变化着，沈时度看着人们从懵懂无知，逐渐变得暴戾、狡猾，到后来老头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战火和硝烟，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之气，耳边的金戈铁马争鸣之声吵得他脑仁疼，他看见了人们在厮杀，很多奇奇怪怪的种族，矮人，鸟人，还有龙凤之类的神兽。

　　“圣地无数次派人前往大陆各处平息战火，但是都无济于事，圣地在世人的眼中不在神圣，甚至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圣地身上。”

　　“人们的恶念滋养出了黑暗的恶魔，恶魔的实力日渐壮大，自称为魔尊，与帝尊抗衡。”

　　“帝尊为还世间清明，在灭世大战中与魔尊同归于尽，那一战，山海对换，星移斗转，整个大陆都发生了毁灭性的剧变。”

　　“人类，兽族，各种生物不复存在，山川河流之间再无生命遗存，只剩下清净能量在天地间游走，凝聚成能量之源，孕育出新的生命。”

　　“帝尊魔尊双双陨落，但他们的生命之核破碎，融入新的世界，随着新的生命的崛起而成为所有种族追逐的强大能量，拥有那种能量的人会成为强大的战士，受人追捧。”

　　沈时度挠头：“不是说世间万物都死了吗，您怎么......”

　　老头还是不理他，长叹一口气说：“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的意识在死后越来越淡薄，再后来为了维持存在便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沈时度：“......”

　　果然你是听不见我说话的对吗？

　　长背拐杖一挥，眼前血腥战场烟消云扫，恢复那片浩渺星河。

　　“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只有最纯净的巫之血统才能看到我，当年大战，我葬身于此，时间流转，山海变幻，我见证了这一切，现在讲给你听，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的真相，你需要知道这些。并且，也想请你把我带回家去。”

　　“我的家在圣地，请你带我回去。”

　　沈时度沉默片刻，说：“如你所说这世界被重新洗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连山川湖海都变了位置，圣地，又怎么会还在原地呢？”

　　长背长叹：“总有一天太阳会再次升起，帝尊归位，圣地之光普照大陆，爱与和平重返人间。”

　　“你会找到圣地的，你的血统会带你找到圣地。”

　　沈时度已经确定这老头是听不见自己说话的，他只是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条件，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可以见到他，而这个人定然是可靠之人，并且用残留的意识把那人的顾虑都想到了，一一打消，目的就是为了脱身这黄沙之下，回到故地入土为安。

　　但是，凭什么他就能确定自己会带他出去呢？

　　就在这时，长背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缥缈起来，在消散之前，沈时度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我的骨架之下有一个小龟壳，那里有我沉睡的灵魂，把它带走，它会在危急时刻给你三次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