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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山重水复疑无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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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芳向来大方,也有被问个措手不及、脸红到耳根的时候。他那刚刚萌芽的小地坤心思让一改往日的率直,支支吾吾地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他在为难的时候,皇上和林桓宇来了。
一进园子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景芳身上,这让景芳的心霎时间砰砰跳了起来,只觉脸红心热,低下头去不敢对视上他们的眼。
景芳王子这一副娇羞的模样让他们二人有些无奈和意外。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探一下景芳的口风,谁知这个素日大大方方的王子竟一见他们便羞红了脸,这也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江容远给林桓宇递了一个眼神,林桓宇会意地点点头。
来之前两人想过对策,景芳王子心思单纯,两人或许可让王子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从而愿意主动退出。
“这相思花开得真好。”林桓宇捻着一朵相思花,冲着江容远展颜一笑。
江容远闻言便摘下一朵,插在他的鬓边“你若喜欢,便摘一束回去,插在瓶里,日日都能看着。”
两人举手投足间的亲密自然,真像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夫。
秦太妃听着他们的闲谈,也笑了:“皇上来得正巧,我们正准备做插花呢,不如皇上与容君和我们一起?”
“点茶、焚香、挂画、插花,君子四艺。”江容远看着满目热烈鲜艳的花,神色一动,又折下一朵,拈在指尖,轻轻旋着,不知是否想起了谁,“今日便也来雅趣一番。”
今日的主花便是这开满园子的相思花。江容远答应一同插花,不过是看见这满园相思花临时起意。
相思花寄相思情,心有相思人。
但他确实不谙此道,捏着相思花细长的茎有些不知所措。
“插花讲究的是天人合一。”林桓宇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江容远,摆弄着自己眼前的花盆,轻笑一声,“以花传情,以花表意。”
“那朕倒要看看林容君表的是什么意?”被戳穿的江容远也不尴不尬,镇定自若地看过去。林桓宇正襟危坐,插花的姿态确实有模有样,只是他手下的作品……似乎有那么些意思,似乎又什么都不是。江容远不禁抚掌大笑,“看来林容君的意趣层次颇为丰富啊。”
林桓宇脸上飘过些薄红,手上动作却不停:“臣本就为皇上、为大兴殚精竭虑,多考虑些皇上应该感到高兴。”
江容远笑出了眼泪,又觉得这样的林桓宇更亲切可爱:“原来桓宇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手上的动作一顿,林桓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那是自然。”
经此一处,江容远倒是有了些思路,他依据着心中的那团色彩来勾画出他眼前的“诗情花意”,相思花簇拥在一起,好似宣仪明媚的笑颜。
景芳的花早早地便插好了,他心中却没了最开始想要送花的那股冲动。面前的两个人说说笑笑,虽然都在低头插花,但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是谁都插不进的。他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又看看两人凑在一处的两盆花,神色黯然地收起了自己的花盆。
“景芳王子似乎已经打消念头了。”两人从赏花宴上离开,身后的仆侍一人捧着一盆水平一般的相思插花。“离开的时候小王子的眼神都没了神采,皇上可是伤了燕郦第一美人的心。”
江容远浅笑着摇摇头:“景芳王子如此纯良,当值得待他一心一意的。”这话一出口,江容远自己都愣住了,何其似曾相识的话,他曾经也这么对宣仪说过。收起心头的痛意,江容远假作调侃:“桓宇的花可要送给谁?”
林桓宇瞧一眼身边的人,轻笑一声:“送给自己吧。跟着皇上又是假扮身份、又是唱假戏的,也挺辛苦的。”
“哈哈。”江容远被他逗笑了,但又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最近是辛苦你了。”
相思花在风中摇摆,林桓宇眼中略过一抹温柔:“甘之若饴。”
与林桓宇分开后,江容远望着自己插的那盆相思花久久出神,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末了,他喊来玉喜:“把这盆花偷偷地送给小仪吧。”
对于和亲,江容远给出了明确的答复:“两国情意甚笃,不需要用婚姻来做筹码。景芳王子若是在京中有喜欢的子弟,朕愿意做这个媒。”
景芳得知这个回复并不意外,他看着愁眉不展的使臣,倒也坚决:“大兴皇上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燕郦的孩子从来不做强求之事。”
使臣看着他们懵懂的王子,眼中闪过晦暗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
和亲的事被轻轻放下,燕郦等国的使者也该归去了。秦太妃和江容远提议道:“除了送别宴,不如再投燕郦小王子所好举办个会请。他们送自己的王子和亲却被拒绝了,面子上不好说什么,心里说不定正埋怨着呢。可别因此伤了两国的和气。”
江容远深以为然。
景芳爱好骑马射箭,一番商量后便准备在皇家猎园举办一场狩猎。
景芳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快,兴致勃勃地穿上劲装,一挥鞭冲在了第一个。他就是爱玩闹的孩子,有了好玩的事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江容远知道他深谙此道,但还是会担心他出意外,吩咐人马赶紧跟上。
江容远并不热爱打猎,或者说他反感为了玩乐随意伤害生灵。便只骑着马,在离出发不远的地方随意地转了两圈,掐着点就返回了。他刚回到出发点,便看见一个侍卫急急慌慌地来报:“皇上,燕郦王子不见了!”
“什么?”江容远瞪大了眼,“怎么会不见了?”
“燕郦王子原是看见一只白鹿,觉得稀奇,一定要抓到它,便策马追了上去。可王子骑术高超,我等根本追不上,然后……就找不见王子了。”侍卫匍匐在地,“请皇上恕罪。”
“还不加派人手去找!”江容远右眼皮突突地跳,直觉告诉他会有大事发生,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大兴大臣们说笑的燕郦使臣,压低声音,“多派点人去找,但不要太过声张。”
景芳要是出什么事两国的情谊便就岌岌可危了。
江容远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一点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不安愈甚。
景芳不能出事。江容远心一沉,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朕也去找一找!”江容远扔下这么一句,便策马入了深林,不顾玉喜等人在后面的叫喊。
皇家猎园,江容远很熟悉。骑射也是皇子必备的一项技能,父皇在时这里便是他的常来之地。父皇容不得他空手而归,为了不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他常常要为了猎物另辟蹊径,因而也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路径。
他调转马头,向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马在飞驰,他的大脑也在急速运转,那侍卫说景芳是见了一只白鹿。江容远当时听了第一反应是说谎,这林子里什么时候有过白鹿,他来过这么多次都没遇见,偏偏景芳一来就见到了?
是有人故意下的套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面锣猛然敲响在他的脑海中,江容远纵马的速度不由缓了下来。他有些后悔这么急躁地来寻人了,但……来报的侍卫是他们大兴的,景芳不见一事不至于说谎。所以是景芳王子故意的吗?
江容远抿着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已经行得很深了,当下便只能加倍小心。他小心地操着缰绳,缓慢谨慎地前行,也就在这时,那只侍卫口中的白鹿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白鹿?真的有?
是陷阱?还是指向景芳的所在?
追还是不追?
江容远犹豫了。
这白鹿好似通人性,它看见江容远没有惊慌地逃开,反而朝着他蹄鸣两声向更深处走去。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又长长地鸣叫着,就如同在呼唤他。
这是示意他跟上?
这白鹿通体雪白,细碎的阳光散落在他的皮毛上为它镀上一层神光,宛如神话中的祥瑞之兽披着霞光从天上而来。
江容远不由得相信了,决定跟上它。
跟着那只白鹿走了没多远,他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作为一个天乾,他的神经立刻紧绷了,天赋让他瞬间就分辨出这不是普通的花香,而是一个地坤甜蜜的信息素。
如果没有记错,小王子的信息素正是花香。
事不宜迟,江容远寻着那股花香追了上去。花香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郁,那馥郁的香气勾得他不可自制的浑身发热、血液沸腾。江容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小王子他发情了。
好在江容远随身的行囊里放着赵恒配制的抑制香囊。这个香囊虽然还不成熟,江容远想着避免重蹈林桓宇的覆辙,便向赵恒也要了一个。抑制香囊若只是佩戴,可以遮掩天乾地坤的信息素气味,若是服用可以缓解地坤的潮期带来的影响。因为药方的残缺,抑制香囊虽能抑制,但却伤身。
情况紧急,江容远翻出那一个香囊,就着水自己先服了半包,防止自己先失了理智。然后才一点一点靠近香气的源头。
白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它好像就是为了引导江容远去向景芳的位置才出现的。江容远拨开一丛树叶,便瞧见泡在山泉里的王子景芳。
景芳靠着一块河石,情热像一把火让人浑身烧得难受。河水的冰凉只平息了表面些许的热度,可内里浸泡不到的地方烧得更厉害了。热、太热了,他的身体正发生着他不曾经历的变化,娇生惯养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难受过,很少哭泣的他竟咬着唇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胡乱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要散发去一些热意,可是不行,甚至连周围的泉水都被他烧热了。他便想往更泉水更深处更冰凉处去。他已经被情热烧昏了头脑,只想从这炙热中解脱去,根本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潮期虚软了他的双脚,景芳连水的阻力都推不开去,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向前倾倒。景芳惊呼一声,心跳都停了一拍,就在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的时候,他被人拉住了。
“王子小心!”江容远在岸上看得心惊肉跳,这个山泉池水很深,景芳这一跌就难上来了,情急之下他径直跳了下水,一把拽住了他。
景芳懵懵愣愣地看过去,那人衣服透湿、形容有些狼狈、眼里却有十足的担心。
“王子殿下,我们先……”江容远不敢松开抓着景芳的手,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大兴皇帝陛下……呜呜……我好难受……好热、怎么都凉快不下来……”
江容远被他哭愣住了,手足无措,好一会才轻轻拍着他的背,劝慰道:“我带了药,我们先回岸上去,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不得不说赵恒的这抑制药真是有效,江容远此刻虽觉体温升高了些,头脑却是清明异常。
但潮期里的景芳却不愿松手,本能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他脱离热潮他的解药。天真的小王子在他潮期初临的时候,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地坤,是和天乾不一样的,而他眼前的正是他隐隐抱有好感的天乾。
地坤与天乾,本就是天造地设。
那隐秘的心意在潮期的烘托下升腾。
“大兴皇帝陛下。”小王子学不会扭捏,他将江容远抱得更紧,像不容丢失的珍视之物。他火热的身体在触碰到江容远的身体时,好似凉快了一些,又好似更热烈了。
他大着胆子扬起脸,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心跳得剧烈,情热让他勇敢,一呼一吸间都是他满溢的情意。“大兴皇帝陛下。”他又唤了声,却在他开口的时候被灌进了一包粉末,小王子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江容远知道自己失礼了,但没有办法,景芳那花香愈发浓郁,让他被药剂压制的信息素快要抑制不住地翻腾了。他顾不得许多,抓着机会便给小王子服下了。见景芳被呛到,他赶紧解下挂着的水袋给小王子喝了几口,满怀歉意地解释道:“王子殿下,这是可以缓解你潮期的药,只要服下就不会难受了。”
景芳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愣愣地,茫然无措。不知是药效,还是江容远的举动,他的身体一瞬间真的凉了下去。
“好一点了吗,王子殿下?”
景芳默默地点点头。江容远也没有多言,拉着他的手想带他上岸。景芳身子还软得很,刚迈了一步又踉跄得跌到江容远怀里。
找人的队伍就是在这时来到池边的。
“皇上!”
“殿下!”
两方人马的惊呼让江容远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自己怀里的景芳,又看看两人此时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云开雾散,原来这才是不祥预感的印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