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萧萧班马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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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过后，大兴还准备了赛马会、围猎等一系列活动来款待各国使臣。听到还有赛马围猎，燕郦的小王子景芳眼睛都亮了，跃跃欲试地也要上场。
江容远有些担心，小王子生性飞扬，但毕竟是个地坤，在天乾堆里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便特意遣了林桓宇去问问。
景芳这几日玩得甚是开心，大兴的风景山川净是他不曾见过的，他吃着、玩着颇有些乐不思蜀。林桓宇问他的时候，小王子正玩得脸上汗涔涔的，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们燕郦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我从小都是和天乾一起玩的。只要好玩，我都喜欢！”小王子当真一点城府都没有，只要有好玩的，便开心得不行。
林桓宇转达了景芳的意思，宽慰几日来一直愁于“和亲”隐忧的江容远道：“臣看那燕郦王子天然可爱，的确没有别样心思。”
江容远没有放下心来：“越是纯然越是容易被人利用。”他叹口气，“罢了，明日的赛马会把各家的地坤夫人什么的都喊上，设个地坤专席、别有什么闪失。”
赛马会，以赛马论英雄，各国都会派上骑马好手，纵马疾驰，跨过重重障碍，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为胜。虽说以交流为主，但谁不想争得头筹，彰显一下己国风采呢？
几轮赛过，独占鳌头的是大兴的一名天乾武将，他的马术十分了得，就连草原之国燕郦的武将都没比得过。比赛之激烈，就连江容远都看得心潮澎湃，场上一时沸腾不已。武将扬着鞭，在众人的欢呼中大喊着：“还有谁！”
就在这时突闻一声：“我来！”话音刚落，就见一袭红衣纵马而来。竟是燕郦小王子景芳。
小王子本就生得貌美，此时着一身红色劲装，左手执鞭，右手勒绳，笑得恣意飞扬，一时间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让人哑口无声。
“我来挑战你！”景芳很是自信。倒是武将愣住了，久久回过神来：“王子你是地坤，这不太好吧？”
景芳不以为意：“在燕郦能比得过我的天乾没有几个的，怎么你觉得你赢不了？”小王子偏着头，冲他明媚一笑，倒让武将压力倍增、求助似的向江容远的方向望去。
这若是赢了，便是恃强凌弱、胜之不武；若是输了，一个天乾赢不了地坤，那便是天大的笑话，国家的颜面何存？但此时要是不应战，那更是软弱无能的体现。真真是进退两难，大兴这边头都大了。
江容远知道这位小王子爱玩的性格，只能折中建议道：“我们大兴也有些地坤善马术，不如让他们和王子比过比过？”
景芳撇撇嘴，倒也没坚持，同意了。可大兴这边又犯了难，大兴的地坤端的是个温婉贤淑，一时间上哪去找擅长马术的？
江容远本想着是让林桓宇顶一下，他知道林桓宇武功不差，即使胜不了，也不会输得太难看。他还没发话，便见王公贵族那边站出来一个人：“陛下，我家小儿自幼善骑马，可以一战。”
“沈大人？”江容远蹙起了眉。这人是敬国公沈毅的儿子沈荣之，膝下只有一子，江容远也认识，沈鹤山。沈鹤山他见过，格外怯弱，怎么看都不像是善骑马的模样。
沈荣之几乎是强硬地推着沈鹤山上前来：“陛下，我们沈家是将门之后，区区一个赛马会自是不在话下。”沈荣之的话说得自大，他身边的沈鹤山却是脸色苍白，被他父亲瞪了一眼，才轻声说道：“幼时祖父曾教过我骑马之术……”
“将门无犬子，敬国公府果然人才辈出！”见有人主动站出来请缨，大家心中松了一口气。江容远虽然放心不下，但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能道：“不要勉强，安全为上。”
沈鹤山嘴唇动了动，深深行了一礼：“是。”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沈鹤山的确是会骑马的，这让江容远稍稍舒了一口气。远远地看去，骑在马背上的沈鹤山格外羸弱，他努力挺直背脊，似乎想让自己高大一些。但和身边神采飞扬、耀眼夺目的燕郦小王子比起来，他如尘埃般微茫、不起眼。江容远现在不求比赛多激烈、是不是能赢，他只希望能够安稳地结束这一局。
哨声一响，比赛开始。景芳双腿一夹，骏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再高再难的障碍在他的驾驭下都如履平地。小王子的话并没有夸张，他的马术的确高超，甚过绝大多数天乾。不过眨眼的功夫，景芳便将沈鹤山远远地甩在身后。
被拉下这么远，沈鹤山急了。他不敢忘记上场前父亲和他说过的话。
上场前，沈荣之把儿子喊到一边耳提面命：“你必须赢，听到没有！你赢了，就是为国争光、皇上就会看到你。再以我们沈家的地位，做个皇后不就是稳稳的？”
沈鹤山咬着唇，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荣之看见他这边不由得直冒火：“你哭丧这个脸给谁看？和你那个哭丧鬼爹一样晦气！”他骂骂咧咧地还不解气，一马鞭抽在沈鹤山的腿上，“我和你说，你赢了，你在寿宴上跳舞跳成那个鬼样子的事，我就一笔勾销。否则……”他恶狠狠地又踢了儿子一脚，“你和你那个哭丧鬼爹一起给我等着！”
直到沈荣之离开，沈鹤山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不停地绞着手，一双手都被绞得通红。他独自立了一会，直到眼角酸涩的泪意褪去，才默默地走向他的马。
沈鹤山不敢违背他父亲的话，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说得出就做得到，是个十足的疯子。
敬国公沈毅常年征战，不在京中，等他安定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独子已经被娇宠成一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天天不是流连烟花之地，就是打架闹事，名声坏到没有人家愿意把孩子嫁过来。敬国公不是没有管过，只是沈荣之根本不服从他的管教，和他掀桌子叫板都是常有的事，甚至敢和他对打起来。
后来好不容易给沈荣之说了一门亲事，是敬国公救过的一员武将家的地坤儿子，温良贤惠，长得也是清秀可人。沈荣之见了也很是欢喜，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本指望着沈荣之成亲后能收敛一些，谁知婚后不过半载，他便本性复发，对新婚妻子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按沈荣之的说法是，这个地坤在外面有相好的，心不在他们沈家。国公府上下谁不知道他们少夫人最是贤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尽心尽力。但沈荣之就不是个讲理的，蛮横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他不许妻子见外客，哪怕是娘家人都不许见面。但凡被他发现，便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暴打。
沈毅对这个儿子算是心灰意冷，在妻子过世后，便向先皇请奏，不要让儿子承袭爵位、也不要让儿子担任任何官职。敬国公兵权在握，先皇一番严辞拒绝后同意了。沈荣之彻底成了京中的第一号闲人、头一等的纨绔。但他心中不是没有怨的，他的怨最直接就是撒到沈鹤山和他的母父身上。他觉得是他们母子告的状，是他们母子丧了他的运，沈鹤山和他母父的日子愈发难捱，直到沈荣之打听到先皇后想要为当今圣上挑选皇后的消息。沈荣之春风满面地找到了沈鹤山，难得和颜悦色地与他诉说了他的国丈梦。
只是天不遂人愿，后面种种事端的发生让本有希望的事终成泡影。只是沈荣之的心思从没有歇下过，只要有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沈鹤山推上前去。
可有些事从不是有他对自己的威逼利诱就能成的，沈鹤山麻木地想着。
腿上被马鞭抽过的地方发着疼，沈鹤山像是感觉不到这些疼痛一样，握着缰绳，狠狠地一夹马肚，策着马加速加速再加速。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地坤，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父亲的暴政。母父是他的软肋，但凡他生出一点反抗之心，父亲就会掐着他的软肋，逼他就范。母父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一身病痛，他不想母父因为自己再挨打了。
“驾！”想着母父苦涩的泪水，沈鹤山一鞭甩在马屁股上，再加了速。小时候，祖父见他闷闷不乐，带他去军营里散心，在那里他学会了骑马。那几乎是他童年里难得的欢乐时光。因为难得，所以他记得很牢。
马吃了痛，越跑越快，而场上障碍重重。起初较为简单的障碍，沈鹤山顺利地跨过了，大兴的众人也不由地为他鼓掌呐喊。这呐喊是为他而起，沈鹤山的心不由颤抖，他从小到大，只听过无尽的打骂，而此时全场的人都在为他加油。有那么一瞬，他看到阳光洒在他的马背上，和他一起策马飞奔。
燃起的血、求胜的渴望竟让他真的追了上去，和景芳只差不大的距离。景芳见沈鹤山竟然追了上来，生出几分佩服。对于让他佩服的对手，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强。景芳回头看了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的人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随着马鞭一扬，他的马竟然更加轻盈的，一连跨过几个障碍，把好不容易缩小的距离再次拉大。
怎么可以呢？沈鹤山咬咬牙，跟着挥鞭加速。只是现在的速度本就是他咬着牙才能驾驭的，再快就已经超出他能力范围了。马接连吃痛，似乎有了脾气，沈鹤山开始逐渐感觉把控不住，缰绳明明在手上，马像脱了缰一般不再他的指挥，只往前冲去。
马在赛场里横冲直撞，沈鹤山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死死地抱着马的脖子。就算这样，他也感觉自己快挂不住了，随时都会摔落在地。
他又出丑了……父亲脸色应该很难看吧？回去又会打骂他吧？不对，说不定这一摔他连命都没了，命都没了也就挨不到打骂了。
这样也挺好，就是母父他会很伤心吧？
母父，对不起，是他太无能、太弱小了。
沈鹤山闭上眼，一滴泪滑过，他松开了手。
可意外的疼痛没有来到，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纵马赶来，及时勒住了发狂的马匹、拉住了将要跌落的人。
他睁开眼，他看见一个俊朗的青年冲他微微一笑，把他拉了起来。沈鹤山怔怔地看着这位救他的青年，他迎光而立，于马背上显得丰神俊秀。他眼睛里也带着光，温和地看着沈鹤山的时候，不由让他红了脸。若非说有什么不好，那可能是这青年是个地坤、还是个嫁了人的地坤。
因为这场事故，比赛自然是暂停了。太医风风火火地迎上来，为沈鹤山检查伤势。沈鹤山知道自己坏了事，犹豫踟蹰地屡屡望向赶来救他的林桓宇。
林桓宇宽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皇上不会责怪你的。”
“可是比赛……”
林桓宇微微一笑，转头向景芳爽声道：“王子，下面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萧萧班马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