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盲眼琴师（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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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绮不知道那人说出那番话的用意，但只这几句话，已足够他猜测出所有。
他之前就已经对现今的情况有过了解，知道目前几个皇子之间错综复杂，私底下争斗不休。殷炽曾经提过一句，惊梦楼里主事人，名为卫轻鸿。——而当今的国姓，为卫。
至于殷炽的处境他虽然不说多了解，但也知道，他孑然独行在一条狭隘的路上，将所有的示好与恶意全然隔绝在自身之外。他行事从不顾忌，处于风暴中心，宛若置身事外，谁也别想扒拉他，他也不去亲近谁，一直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对谁都敌对。但如今却似乎不是了。
殷炽几入惊梦楼，为的是容绮。惊梦楼里的人知道，那些想要知道的人，当然也知道。而惊梦楼幕后的人，兴许在京城是个秘密，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却未必是个秘密。在他们看来，无论容绮是个借口，或者殷炽果真重视，长此以往，他与惊梦楼产生牵连，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么他们要干掉这个使殷炽产生偏向的人，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冷水于夜里，便更显冰冷，透出些入骨的凉气，却让人脑子更加清醒。那些远的纠葛，自然与容绮无关。不过今日之事，便也使他明白，离开惊梦楼一事，将要提上日程了。
容绮擦干水珠，重新换上一身白衣，收拾好自己返回房间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便连地上床上的血迹，也都被收拾干净了。
这不过是一场失败的刺杀，在容绮的记忆里甚至都排不上号的那种，他当然也没有多在意。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换房间的必要后，便躺下继续睡觉了。豁然得仿佛当真只是半夜起来洗了个澡。
一夜无梦。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容绮不在意，总有人去为他在意。
殷炽再一次来到了惊梦楼。他其实不该再来的，当京城的平衡打破，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他的处境只会由此更加危险。
这种事情，殷炽并不是不清楚，只是不在意。他惯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不为旁事所裹挟。这也是容绮所欣赏的一点。就像容绮不是不知道与殷炽交往，他与容清溪之间定然会产生一些偏移，但他并不会因为这样的缘故，而与殷炽疏远。
刺杀一事牵扯并不小，容绮便也从殷炽口中明白了一些缘由。原本几个皇子之间便明争暗斗不断，如今皇帝病重，那底下的人，可不就是争得更厉害了。而殷炽一旦投向任何一方，都可能使局势产生逆转。所以在察觉到殷炽与惊梦楼有了接触，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殷炽此来便是打算带容绮离开。他一向认为容绮与惊梦楼格格不入，这样的认知到如今仍然存在，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坚定。他提过让容绮离开，也想过带他离开这里，然而最终还是选择遵循对方的意愿。但是现在不比之前。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都不能再任由容绮待在这样一个地方。因为他的缘故，使那些人盯上了容绮，他自然也有责任和义务去保证容绮的安全。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容绮却还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可以离开惊梦楼，千百种方式，但唯独不能是由殷炽带走的。殷炽的处境，并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与这京城之中任何一方势力搅合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但他显然没有把事情始终说清楚。”容绮道：“人是我制服的。”
“我已决心离开惊梦楼，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一旬，我会尽快。”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了要商讨的意思了，只是下个定论，让殷炽知晓而已。他的本性从来不像殷炽想象的那样，并且毫无隐藏的意思。
殷炽一时没说话。因为要示敌以弱，所以即便打算恢复本我，容绮也没有解开眼上的白纱，他仍旧看不清殷炽的脸，自然也无法辨别他的神情。
容绮正欲转话题，他给殷炽谱的曲子已经收尾，恰好可做礼物送出，然而此时前院又乱了起来，吵吵嚷嚷一路，便连后院也听见了。
“外面是怎么了？”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人喊着“不好了”到了两人面前。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也很快清楚了。
这事与容绮有关。
来人是特意来寻容绮“论琴”的。他认为容绮担不上谢康的称赞，也配不上隐约的第一琴师之名，他先前寻了容绮几次，然而皆是被拒了——容绮早已找柳妈妈说过这个问题，柳妈妈就是不拒他也是不会去的。拒绝多了，他便更觉得容绮是徒有虚名，惧了他去，因而这一回铁了心要跟容绮比试，争出个高下。
真正爱琴，于琴道有所成就的人，心性确实是淡泊的，如容清溪一流。而这人却不算在这一列。他是湘南王的小儿子，卫怀安。平时算得上纨绔一流，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纨绔。狐朋狗友一大堆，因为国内盛行文雅之风，他便也附庸风雅，学了琴，被人一捧，便不知天高地厚，不把自己类比与先贤，却也觉得自己于此道上天赋匪浅。因而乍听闻容绮在外的声名，便觉得分外不服。
容绮虽然不论琴，但是正常伴乐的时候还是去的。伴乐伴乐，着重的一个伴字，自然要最配台上的人才是最好，而不是个人炫技。两相相得益彰，融合得仿佛一体后......卫怀安听不出来这琴音有什么特别的，越听心气越不平，越觉得他自己不比这差，最后到底是闹了起来。
柳妈妈一直在前院试图拦下他，然而便是柳妈妈再舌绽莲花，也是没办法改变一个，心意已决、不再听旁人说话的人的想法的。
容绮记得这一节。他原以为事情偏离这么多，已不会再发生了，但现下却又来了，这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也就在容绮思索之时，殷炽的反应却要直接得多。
“卫怀安？”听闻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殷炽冷笑了起来，一股戾气便显现了出来：“叫他滚进来！”
容绮瞬间从思绪中脱离，脑中闪过了五个字：京都小霸王。
他一直知道殷炽算是京城纨绔之首，即便他并不与那些人为伍。然而容绮并没有见过殷炽纨绔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传话的人出去后，前院的动静倒是平息了不少，听不见之前那样吵嚷了。
“那个孙......”殷炽话语一顿，语气柔和了下来：“看来他是不敢进来了，我们去看看。”殷炽对待旁人与对待容绮确是两种不一样的态度，并且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容绮应道，他总要看一看这害了容清溪的直接凶手之一的。
两人便一起去了前院。
卫怀安就堵在前院与后院相接的不远处，他们到时，卫怀安正色厉内荏，似乎试图争辩什么：“......他凭什么！这回我又没招惹他！我不去！他让我去我就去吗！...... 对，该滚出来见小爷我的是他！”他似乎得了一点勇气：“你去告诉他，爷......不去！”
见传话的人往里去了，卫怀安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正转过头打算跟同行的人说些什么，他的头突然又转了回去，殷炽和容绮正站在那里。卫怀安整个人的表情就仿佛见鬼了一样：“你、你......”
殷炽“和善”一笑：“我刚才没听清，谁滚出来见谁，再说一遍。”
“...............”
卫怀安憋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我今天来是有正事，你不能动手！”
好家伙，京都小霸王之名，名不虚传。
“哦？”殷炽的表情冷了下来：“正事？你所谓的正事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他冷笑：“巧了，我别的不会，恰巧这两样最是在行，来，我们交流一下。”殷炽在京城最热衷的娱乐就是揍纨绔，从精神到身体上双重打击对方。
“我没有！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卫怀安仿佛受了什么侮辱一样，几乎是要跳起来一样否认解释道，他似乎暂时忘却了对殷炽对恐惧，指了指容绮道：“我是来找他比琴的！”容绮的标志足够明显，便是只看一眼，也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比琴？”容绮摇了摇头，看向卫怀安——理所当然，他看不清殷炽，当然也看不清这个害了容清溪的凶手：“你懂琴？”他语气清淡，平平的一句话仿佛叙述，夹杂极深的讥诮让人隐约有些怀疑，却又无从确认。
他以琴做武器时，便从不说自己懂琴，只是说自己会而已。
“懂琴的人，以懂琴的方式论琴，不懂琴的人，以不懂琴的方式比琴。”容绮慢慢道，他原本对于琴没有那么多的热爱，但是继承了容清溪的身份，便似也继承了几分意志，他道：“我与你比琴。”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盲眼琴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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