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冰湖后传》云夕时

17、神庙

　　年关将至，由于今年战事停歇，燕北的百姓满心欢喜，都盼着能过个好年，集市上早早就开始卖起了年货。

　　楚乔无心过年，梅香、平安他们却觉得她该好好过个年，把今年的晦气统统抛掉。

　　贺箫知道楚乔因为宇文玥的故去，不会愿意庆祝新年，但又觉得她也苦了许久了，该换换心情，不能总是这样落落寡欢下去。所以当平安他们张罗着过节时，他并未拦阻。

　　楚乔整天一身缟素，闭门不出，看花冥想，练功思考，根本没想到过年这回事儿。
　　但她近日常听梅香、平安高高兴兴来告诉她秀丽山今年过年的种种喜事，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

　　日子还要继续，她自己不想庆祝，大家庆祝一下也好。反正形式而已，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同。
　　于是，她嘱咐梅香，自己喜欢清净，她住的小院就别布置了，其他过年的事情就随了大家的意思办吧。

　　腊月十七，燕洵派来送年礼的人到了，还给楚乔带来了燕洵的口信，请她到燕王府去过大年。
　　今年有很多庆祝节目，燕洵还会嘉奖燕北的有功之臣。

　　楚乔没有犹豫，直接让来人带话回去，说自己身体还未康复，也不适合参加这样的庆功活动，就留在秀丽山过年了。
　　来人没有办法，只得留下年礼直接回去复命了。

　　燕洵送来的年礼非常丰盛，从各色食物到衣服皮草，再到鞭炮、彩灯、对联，样样俱全，平安看得直眼花，不住赞叹。

　　楚乔心里不是滋味，没细看礼物就回了房间。
　　燕洵看来料到自己不会去过年，特地把用得着的都送来了。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和他一路同行，而他对自己却很执着，那冲突的一天怕终究会到来的。
　　想着这些，楚乔心里默默难过，仿佛又看到少年燕洵那曾经明朗的笑脸，他总是对自己说：“跟我一起回燕北吧，在那里你就完全自由了！”

　　楚乔摇摇头，想甩去杂念。自己该打起精神来，早为下一步做打算了。

　　秀丽军如今虽大多归了农牧营，没有了武器，他们却并没想彻底卸甲归田，反而更多出了维护楚乔的决心。贺箫跟她说过，秀丽军的将士都立誓，不管将来谁对姑娘不利，他们都绝不答应。武器不是问题，他们总会有办法。

　　楚乔不想再让秀丽军随她出生入死了，她现在觉得这些兄弟能安稳的生活下去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有些事情怕谁也算不清，即使她不想，将来为了生存，他们也许还是要再次披挂上阵。

　　宇文玥说的没有错，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自己牵挂的人。

　　近来，楚乔心情平静了许多，寒冰诀内功的进步明显，她隐约感到自己离大成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在冰湖时，她受严寒的湖水刺激寒冰诀内力突然恢复，但为了救宇文玥她没办法细细琢磨，只是强行地将自己的功力依照疗伤的基本口诀源源不断输给了宇文玥，虽然如愿唤醒了他，自己的内力也几乎消耗殆尽，无以为继。

　　两个月过去了，她已经将妈妈传授给她的寒冰诀口诀都慢慢思量了很多遍，悟出了一些道理：
　　她当时散尽内力也有益处，帮助她彻底激发了身体的潜能，同时也因要重新起步，减少了控制不好突发的内力而走火入魔的机会。
　　宇文玥体内的寒毒，恰恰和寒冰诀的功力互为克星，两者相斗的过程是她锻炼控制寒冰诀的绝佳机会。

　　她忽然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年在青山院被雪玉狗所累全身爆热昏迷，后来却好端端在宇文玥的内室醒来，但发现他已双目失明。
　　他那时一定是为救自己也用了雪玉狗加强寒力，结果被它的奇强寒毒和自己体内不受控制的内力所伤。

　　宇文玥、宇文玥，你那时就在默默保护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却常常误会你……

　　楚乔心中又是一阵悸动，她再一次忍不住幻想：
　　宇文玥不该就这么死去！他那样的人，奇迹本该最容易发生在他身上！

　　楚乔来到房间墙边放置的一个高脚香案前，点起一柱香，那是宇文玥在青山院最喜欢用的芝兰香。她拿起挂在床前的破月剑，端详着它出神起来。

　　燕洵太了解她了，他知道与其让她去找宇文玥的遗物，不如直接给她最重要的。
　　他把破月剑给她，是想表明他有多么在乎她、信任她？想让她斩断过去吧？！
　　只是，他这么了解她，难道还不明白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吗？

　　楚乔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想抛开一切不想要的思绪。

　　她缓缓转身，带着剑鞘舞起了破月剑，就像当年宇文玥教她武功时一般，他的香气萦绕左右，闭着眼睛仿佛他就在身边。

　　宇文玥，你在看着我吗？你知道月七得救了吗？
　　他回去一定能妥善照顾你剩下的弟兄，还有可怜的墨儿。
　　宇文玥，墨儿太可怜了！
　　你已是他的爹爹了，怎能又抛他而去？！

　　门外由远及近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楚乔听得出是梅香。
　　她停下剑，把它放在案头。梅香敲了下门，叫了声小姐就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看到楚乔站在香案前神情落寞，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

　　梅香浅浅一笑说：“昌吉大叔说小姐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要吃些调理睡眠的药膳，有利于你恢复体力。他还说你要多出去走动，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林子里的新鲜空气。”

　　昌吉是秀丽山有名的“乡医”。楚乔刚来的时候，身体一直不见起色，就有人推荐他来瞧楚乔的病。
　　他早耳闻过楚乔孤军守红川城的事迹，欣然而来。

　　昌吉治病方法与众不同，最大的特点是以草药和食物结合，外加 “故事疗法”，最擅长治疗病因复杂又久治不愈的病人。
　　他的脑袋中有很多朴实无华却深含哲理的故事，楚乔常常被他富有感染力的讲述带入其中，有的故事她甚至能回味好几天。
　　昌吉果然不负众望，楚乔在他的调理下恢复速度快了很多。

　　梅香知道昌吉的话楚乔比较听的进去，所以适时的搬出他。楚乔自然明白她的好意，淡淡笑笑，说好的，明天起就出去转转。
　　............

　　腊月二十九，楚乔带领一行人出了别院，到秀丽山顶的神女庙拜祭祖先和故人。
　　这座庙宇历史很长，但近年来由于佛教寺院的盛行，香火早已日渐衰落。
　　加上道路难行，冬季更是人烟稀少。

　　几个月前，楚乔就是在这里偶遇宇文玥和他的月卫们，想不到就成了永诀。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楚乔决定一大早就出发，这样就可以更清净些。
　　贺箫自然同意早去早回，他也希望越少人在越好。最近刺客几乎销声匿迹，但他仍然觉得不安。

　　出门的时候，梅香特意给楚乔披上带兜帽的白色大裘，又暖和又不显眼。
　　楚乔带着梅香坐马车，平安随贺箫的小队一起骑马。

　　平安近来个子窜得飞快，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些大小伙子的样子了。
　　他一直崇拜楚乔和贺箫作战的英武模样，早已开始练武。
　　楚乔不时指点他一下，但他不愿太多打扰楚乔，倒是经常缠着贺箫教他刀法和骑术。

　　到达神女庙的时候天亮不久，山上一片白茫茫，庙前的台阶上雪松软平整，一看就是还没人来过。
　　贺箫将秀丽军卫队分布好警卫，自己和平安以及另外两名卫士随楚乔和梅香进了神女庙。

　　大殿里的长明灯还亮着，照得神女像庄严神圣。
　　楚乔献上带来的贡品，并焚了三炷香，心里默念着自己的祭词。
　　她有好多话要告诉妈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汇成一句：妈妈好好看着我吧！

　　其他人也分别祭奠了逝去的亲人。
　　贺箫还特别为秀丽军的战友点起一株高大的香，楚乔和他一起祭拜了秀丽军的亡魂。

　　梅香和平安将带来的一个火锅和食物如楚乔说指摆在了殿侧，就在上次她巧遇宇文玥和月卫吃火锅的地方。

　　一切准备完毕，大家都退出去，只留楚乔一个人坐在摆着火锅的桌子前。
　　坐在同样的位置，楚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火锅里的水开了，楚乔在升腾的蒸汽中依稀看到了那时的画面。

　　那几个随宇文玥同来的兄弟除了月七怕都不在了，那两个孩子不知怎样了？
　　月七离开也有好一阵子了，不知他是否一切都好？
　　墨儿应该又长高了，宇文玥不在了，他不知有多难过？

　　宇文玥的身影仿佛就坐在对面，当时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可惜，她那时没说什么令他开心的话，临走时，他说不能杀她，连打败她也做不到。

　　她清楚记得当时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眷恋。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才是理智的一个，那样做才是对他好，他们终究无法在一起，不能给他希望，不能连累他。

　　现在想起来自己多么可笑，那时的他怎会置身世外，她早已经是他的死穴，连程鸢都明明白白。

　　楚乔咽下涌上来的泪水，勉强微笑着，对宇文玥坐过的地方说：“宇文玥，咱们一起再吃一次火锅吧，这次我们谈些别的。”
　　对面一片虚空，楚乔夹起几片肉和蔬菜放进火锅里。

　　沸腾的水花平息了，房间里似乎安静了许多，楚乔忽然隐约听到了兵器相撞发出的声响，她恍惚了一下，马上凝神听，发现这不是幻觉。

　　这时，贺箫推门而入，匆匆对她说：“姑娘，庙后面有人在对剑，我去看看，你自己多注意。”

　　楚乔看到他身后已经多出几名秀丽卫士，就站起来说：“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