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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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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苏彻再也没有出现在这病房。
虽然日子一天天暖起来,但花瓶里仅存的几朵花枝,也终敌不过宿命的漂浮,没过几日,就翩翩然地散了一地。
陆父陆母知道她醒来,一进病房,没等陆母说什么,一向不善言辞的陆父却先红了眼眶。
陆星杳连忙拉住陆父,轻声安慰他,“爸,你别这样,我这不好起来了吗。”
“你这个丫头,可把我和你爸吓坏了,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陆母摸摸陆星杳的手,从包里一个个盒子往外掏,“这是你爱喝的排骨汤、这是土豆牛肉、这是……”
“妈,你这是在喂猪呀。”
“喂成小猪我才高兴呢,看看你身上,就剩了骨头了。”
看着陆父陆母母眼里掩不住的心疼,陆星杳连忙打趣,“那我是小猪仔,爸妈,你们是什么?”
陆母扑哧一声笑出来,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也不知学了谁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陆父一听,不乐意了,又追在陆母身后嘟囔不休。
听着父母熟悉的拌嘴声,陆星杳扭头让视线穿过窗外,不知何时,玉兰花开了满枝,白白的一团团簇拥在一起,极致绽放的生命竟透着一股决绝之姿,力量万钧。
“妈,我想出院。”
苏淼赶到的时候,谷齐站在医院门口等她。
看她额头因着急沁出了一层细汗,谷齐掏出手帕给她擦净。
“这么着急干嘛?”
苏淼长呼一口气,“星杳走了吗?”
“陆伯父正在办理出院手续,我让他们先拖住他。苏彻电话没人接,我怕我就这么让陆姑娘离开,有人会拆了我这医院。”
“我也不知道小彻去了哪里,他既没有回他市中心的公寓,也没有回主宅,几个度假别墅里也没有。我还让苏敏查了他的出行记录,也没有离开Y城,但就是找不到人。这样,我先去见星杳。”
苏淼推门进来的时候,陆母正在收拾行李。
“不收拾不知道,这东西还真多啊,谁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床单是自己熟悉的碎花纹路,有着熟悉气味的枕头,床边置物架里还摆着自己养的几盆多肉和自己最爱的哈利波特模型……
如果不仔细看床头的仪器插口,没人会觉得这是一间病房。
陆星杳没有说话,想背过了身,却在转头间看见了苏淼。
陆星杳一怔,错开目光。
“苏小姐来了,星杳,快谢谢这段时间苏小姐对你的照顾。”
苏淼连忙摆手,“伯母,千万别这么说,是苏家对不住你们。星杳,如果可以,我想请你陪我到院里转转。转眼春日,又见玉兰,我想你会喜欢的。”
苏淼与陆星杳并肩,在楼后的花园里慢慢走着。
“星杳,谢谢你愿意与我共赏这春日风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苏家也对不起你,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抹平的,但我还是要说,星杳,淼姐对不起你。”
苏淼快走几步,走到陆星杳面前,双手作揖,朝她鞠了个躬。
一个动作,两袖拂尘,情谊万千。
陆星杳连忙扶住她的双臂。
“淼姐姐,别这样,这跟你无关。你有你的难处,我懂的。”
“星杳,小彻他不见了,我很担心他。”
“淼姐姐,你刚才说他…他不见了?”
“是啊,三日里既没去公司,也没有回家,手机关机,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他。”
“淼姐姐说的那个家是指?”
“就是他回国后一直住的那个市中心的公寓楼呀,他不是说你们住在一起?”
陆星杳了然,苦笑一声,摘下她脖间的项链,将她交还给苏淼,“我收下这项链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姐姐的一个请求,现在我兑现这个承诺,我会把他找回。除此之外,能不能麻烦淼姐姐也帮我一个忙。”
醒来几日,虽父母二人都很少提苏彻,但陆星杳能察觉到母亲每次的欲言又止。
她知道苏彻一定给了他们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但陆星杳没有问过那个解释是什么,他们亦没有提过。
打破沉默是早晚的事情,然而现在的陆星杳不想去面对。
但当陆星杳真得向母亲提出想接受苏淼的旅行邀请,去全国四处转转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苏淼也连忙开口,“对呀伯母,最近小彻一直在外出差不能赶回来,所以特意让我替他好生照顾星杳,正好我们画廊办了一个全国巡展,我就想带着星杳一起去,她在病房憋了这么久肯定闷坏了。
陆星杳见陆母一阵沉默,本以为她会不允,却没料到陆母竟缓缓点头,并嘱咐她们,“注意安全,早日回来。你爸那里,我替你去说。”
陆星杳已经提前跟大头打好了招呼,没让父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来的事实。
所以当陆星杳让苏淼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跟父母说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的时候,二人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大头,也没有多虑。
对上陆星杳的目光,苏淼会心地点了点头,“那我先把伯父伯母送回去,医院的行李就先放车上,我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目送着苏淼的车走远,大头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朝着陆星杳一扑,猛地抱住她,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杳杳,你真得吓死我了!我去医院看你,看你就那样躺在床上,就像…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让我担心死了。听到你醒来的消息,刚要去医院看你,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哭了一会,大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杳杳,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你跟夏…苏…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陆星杳一言难尽的痛苦模样,大头连忙转移话题,“哎呦,都过去了,你看我问这个干嘛!不过之前有次我去看你的时候,伯母就问过我是不是快要搬出去了,我一听就知道你没有告诉伯父伯母,再加上他突然变了个人,我怕让叔叔阿姨担心,就先没告诉她我们已经不住在一起了。”
“嗯,我醒来后听我妈说过了,所以今天我才又把你叫来。大头,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先帮我瞒着我爸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但也不想搬回家住。”
陪着陆星杳走到那熟悉的单元楼前,大头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别怕,我就在楼下等你,你让我走的时候我再走。”
爱情本就非人生的全部,还有如此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家人。想到此,陆星杳转身拥抱住大头,让她安心,“我没事,你先回去。”
电梯门开门闭,不论怎么磨蹭,还是走到了古青色的防盗门前。
陆星杳在门前踟蹰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刚敲完就如同触电般缩回手指,像一个受审的犯人般等待着宣判。
但那把木槌始终没有敲响,没有那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开门的琐碎声,除了她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万物皆寂。
她加了些力道,又敲了敲。
依旧如坠入死潭的石子,没有半分回响。
“咔哒”一旋,钥匙与锁芯的完美契合。她还是用那个她原本抗拒的、主人才有的专属方式走进了这里。
玄关处整齐地摆着一双粉色毛绒厚拖鞋,仿佛在执拗等待那个冬季未归的女主人。
陆星杳把脚伸进拖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日暮光影把蜷缩在沙发的人裹在朦胧之中,虽看不真切,但那颓伤绝望的气息却弥漫在空气的每个因子里。
沙发上的人在沉睡,脚边是一地的空酒瓶。
陆星杳靠近苏彻,抚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心头一颤。
正要给苏淼打个电话,右手却被原本昏睡的苏彻一把拉住。
嗓音因为高烧而变得无比喑哑,仿佛一盘老旧的磁带,仔细去听他的呓语,竟是反复重复的“别走”。
右手摆脱不了他的力道,只能费力得用左手掏出手机,给苏淼发了个地址,并且告诉她苏彻烧得很是严重。
陆星杳把脱下的大衣给他盖上,食指从他微皱的眉毛、轻颤的睫毛一路游移向下,直至他那因高烧而温热的薄唇。
苏彻的唇本就极红,在苍白如纸的脸庞的衬托下,更是有一种嗜血般的妖娆,稍有不慎被他蛊惑,哪怕只是轻轻一碰,就可能会坠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步切,上天给你这副容貌,是为了让你做天使还是恶魔呢?把你派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了恩赐我还是惩罚我呢?追根究底,错的其实是我。我不该被你的皮囊吸引,然后一步步陷入这个温柔乡再也出不来了。我虽总是大喊爱看帅哥,但自诩不是个只看外貌的肤浅之人,所以既然你已经拥有了一张让人无法招架的脸庞,那就不要再让我发现你那个看似不羁实则温柔的心啊!我不要你能记住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不要你在我感冒难受时抱着我给我哼五月天的歌;不要你出差提前回来在雨中公交站下给我撑的那把伞……”
大滴大滴的泪在木地板上晕出了一朵朵花。
泪眼迷蒙中,陆星杳被一股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手一拽,跌进了一个滚烫炽热的胸膛。
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灼得烧耳,“如果非要做魔鬼才能留住你,我又怕什么地狱无门。”
谷齐看着不到半日光景又见面的几个人。
心里哀嚎不断,这对别扭的小情侣怎么就赖上自己了。
上午刚出院一个,晚上又住进来一个。
陆星杳也很是不好意思,脸红着朝谷齐打招呼,“对不起谷医生,又来麻烦你了。”
看到也是一脸担忧的苏淼,谷齐按下心中的呐喊,浮出一个微笑,“陆小姐客气,救死扶伤是谷某的职责。来,让我看看这位差0.1°就到40°的仁兄脑子烧坏了没有。”
看着陆星杳一脸尴尬的待在原地没动,脸都红到脖子了,谷齐才发现两个人紧握在一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苏彻死死抓着陆星杳的两只手。
苏淼轻声提醒谷齐,“我们两个都掰不开,要不然你……”
谷齐摇摇头,“他肩膀上的伤一直没好得利落,他这是下用了死劲了,硬来我怕伤到他,在他彻底醒来之前,可能得委屈陆小姐了。”
看着监护室里的两个人,谷齐朝苏淼努努嘴,“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苏淼叹气,“我们这不叫合伙欺骗星杳吗?”
“稍微夸张了一点而已,怎么能叫欺骗。何况他本来就没有好好养他右肩的伤。”
看着苏淼一脸抱歉的模样,陆星杳笑着摆摆手,“淼姐姐,快回去吧,反正今晚我是走不了了,就当还他当时照顾我的情分。”
苏淼一怔,“星杳,你别这么说……”
“淼姐姐,有我在,你放心。”陆星杳转移了话题。
坐了没多久,困意就涌上来了。
陆星杳随即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允诺自己只在床边趴一会,打个盹。
这个盹,一打就打到了翌日清晨。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陆星杳感觉自己的头发在被人一下下的抚摸。
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上了直直看着她的苏彻。
陆星杳见他醒了,连忙要抽出自己的手腕。
苏彻不肯,反而拽的愈发紧了,陆星杳呼痛,手腕上的力量也随机而消。
“握疼你了?”
陆星杳没答,避过他伸过来想要查看的手,把手臂背到了身后。
“淼姐姐一会就过来,既然你烧退了,那我就先走了。
苏彻见她转身,连忙起身拦她,却被床脚的脸盆绊了一下,力道没收住,一下子磕在了床头柜上。
陆星杳见他动作有些迟缓,顿了顿还是过来扶他,却见他脸色一阵惨白,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
陆星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连忙按了呼叫按钮。
谷齐本还想打趣他这苦肉计都用上了,高烧而已怎么还疼成这样。
但听陆星杳说他上半身撞在了柜角上时却皱了皱眉,让护士给他安排一下CT检查。
陆星杳看着谷齐的神色有异,突然想起他说过苏彻肩膀有伤。
“谷医生,我记得你说过他肩膀……”
缓过来的苏彻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有着些许欣喜,“小时候被车撞了一下,旧伤不碍事。”
陆星杳也没有再多问,转头看向谷齐。
“谷医生,苏彻应该没有大碍了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谷齐看着苏彻威胁的眼神,做了个转方向盘的动作。
看着苏彻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谷齐立马连声哀叹,“他这个病怕是不容乐观……”
看着陆星杳越来越迷茫的眼神,谷齐暗暗得意。
到底是个纯情的小姑娘,几个专业词汇就把她唬住了。
“总之呢,苏彻需要做病理研究,检查结果一时半会出不来,但是这段时间他不宜下床走动,应该卧床休息,特别是他的右手应该少活动。”
看着陆星杳还有些发懵,谷齐又加了一句,“既然结果一时半会出不来,暂时也不用打针,我开一些药,你们等会就去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疗养吧。我医院床位有点紧张,谢谢配合。”
说完还没等陆星杳回话,谷齐就一溜烟走到了门口,关上门的时候不忘勾勾手提醒苏彻。
陆星杳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这种情况就算苏彻是个陌生人,把他晾在这她也会良心不安,何况苏彻跟她……
陆星杳又重新坐下,“那我等淼姐姐来了再走,你想吃什么早饭,我去买。”
苏彻听到她说不走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连忙摇摇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陆星杳避开他的目光,拿过苏淼昨天不小心落下的一本艺术杂志,翻了起来。
陆星杳不懂这些琴棋书画的高下,觉着能上这杂志的哪一幅画都很是好看。
不过她也只会用好看这种词来修饰了。
尽管如此,她看到那幅《枫林唱晚》的时候还是心中一震,生出些许异样情绪。
日落时分,残阳却鲜红如血,占据整个画布的枫树林也在这暮光的笼罩下有着一种绝望的悲凉,但画幅的中间,却又站着一个白裙少女,闭着眼,在放声歌唱,明明只是一幅画,你却感觉那曼妙歌喉就在耳边,唱着一首关于勇气的赞歌。
看到画幅下面的署名,三水公子。
苏彻顺着陆星杳的目光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杂志,“喜欢这幅画?我让她送给你。”
“你认识这位公子?”
苏彻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指了指推门走进来的苏淼,“不止我认识,你也认识这位三水公…子…”
听着苏彻拖长的尾音,陆星杳再笨也反应过来了。
淼,三水。
果然是亲姐弟,都喜欢在名字上出哑谜。
看着陆星杳瞬间暗下的双眸,苏彻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得连忙对苏淼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苏淼把给两人的早饭摆上桌,轻按住陆星杳的肩膀,“这幅画是我第一次见星杳时候画的,本来我就想送给星杳,却被我助手不小心放入了巡展画作里,我只能等它周游回来后再拿给星杳了。”
陆星杳连忙摆手推辞,“淼姐姐,不用了,我本身也不懂绘画,还是留给懂得观赏的人吧。”
苏淼摆了摆手指,“赏画不在技巧,而在情感的共鸣。一幅画深层的东西很难用理论定式去解释,就像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一样。”看着陆星杳脸上的神情,苏淼赶紧换了个话题,“你看我光顾着说,早餐都凉了。星杳,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奶黄包,快来尝尝。”
苏淼说去找谷齐办手续将房间再次留给二人。
一顿早饭让陆星杳吃的五味杂陈。
竟没想到,时隔三个多月再一次跟苏彻吃早饭竟然在这种情境,有着这样的心境。
见陆星杳吃得匆忙,苏彻突然“啪”一声放下碗筷,声音骤然压低,“你就这么着急要逃离我?”
看他一脸不悦地朝自己靠近,陆星杳突然觉得他很是陌生,下意识往后一缩,“我以为我们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苏彻扳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那是你说的,我并没有同意。陆星杳,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苏太太,我们怎么能相互放过呢?”
陆星杳闭上眼不去看他,“我原本的未婚夫叫夏步切,不叫苏彻。而且我们并没有去民政局,从法律上说我不是任何人的太太。”
苏彻的语气更加冰冷,“喔?可惜你现在是苏太太了。”
看着苏彻手里的结婚证上白纸黑字的苏彻和陆星杳两个名字。
陆星杳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照片是他们二人的一张旧照,摸着照片上不可造假的钢印,陆星杳知道这张证件是真的。
“怎么会,户口本明明在我爸妈那。”陆星杳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苏航加大了箍在她肩上的力量,眼神里有陆星杳不熟悉的寒意,“我让谷齐在住院手续规定里加了个新条款,需要携带户口本。陆星杳,你不是觉得我苏彻可很怕,早就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那索性我也不用再装了,我明白告诉你,我苏彻要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一辈子也别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