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寺七十九日》云瞌睡

5、无心

　　电光火石间，谢长安单手一抖包袱，暗器飞出，只听叮当一阵乱响，箭矢纷纷被击落。

　　最后一只箭擦着贺楼头边飞过，在他脸上刮出一条血痕。

　　贺楼吃痛怒吼：“谁放的箭？！想害死本将军？！”

　　没人回答，所有人一起转头，目光齐齐投向街角。

　　夜色很暗，街角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所有人都听到，刚才那声“谢公子当心”的尖叫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小棠吓傻了。

　　方才千钧一发，她那一声喊根本没过脑子。

　　但悔之晚矣，一队士兵纵马飞奔而来，刘全夫妇和小棠哪里跑得过，三人一起被抓了个正着。

　　梁枭阴冷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青天大老爷饶命啊！”刘全扑通跪倒，“草民妻子还有身孕，求官爷们发发慈悲饶命啊。”
　　他砰砰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梁枭并不理他，看了看郭秀娘，又看了看小棠，问道：“刚才是谁在喊叫？”

　　郭秀娘挺着大肚子，面色惨白如死，被两个兵卒架着，仿佛已经晕过去了。

　　小棠颤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说话，就两个都杀了。”梁枭道。

　　“官爷！官爷明鉴！是这个女娃娃喊的，不关草民妻子的事啊。”刘全爬过来跪在梁枭脚边磕头。

　　梁枭一脚踢开刘全，慢悠悠踱步过来，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小棠。

　　忽然，他伸手捏住小棠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

　　“小姑娘，你刚才叫这人什么，谢公子？你认识他？”

　　小棠牙齿咯咯打战，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梁枭笑了一声，捏着她下颚的手猛地用力。

　　小棠惨叫起来。

　　“谢公子，这可真是不巧，你的人如今落到了我手里，劝你快些放了贺楼将军，否则我手底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这皮娇柔嫩的小丫头活活掐死了，岂不是可惜了的。”

　　谢长安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淡道：“我不认识她。”

　　梁枭冷笑：“阁下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丫头知道你名姓，还豁出性命提醒你，你说不认识？”

　　“仔细看看，又好像有些眼熟。”谢长安歪了歪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起来了，似乎是逛青楼的时候见过，哪家青楼来着？百花楼？千芳院？哎呀，逛太多了，实在记不清了。”

　　刘全在旁边插嘴：“是百春楼，百春楼。”

　　梁枭心里一沉。

　　这位谢公子的说辞挑不出毛病，如果两人真是嫖客和窑姐的关系，想要用这女孩子要挟他，几乎没什么指望。

　　而且这姓谢的听起来是个四处逛青楼的浪子，对这女孩子也不过是“眼熟”，看她危难也并不关心，显然毫无情分。

　　但梁枭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既然是青楼出来的，那正好给兄弟们快活快活。”他随手点了几名兵卒，“这女子赏给你们了，你们就在这里，给谢公子表演一个活春宫。”

　　那几个兵卒不敢违令，过来七手八脚撕扯小棠的衣裙。

　　小棠尖声惨叫。

　　谢长安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隋州百姓都道梁大人勤慎清廉，是个好官，今日一见，竟是全城百姓都瞎了眼。”谢长安脸上仿若罩了一层寒霜，“逐鹿天下，择木而栖，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与升斗小民何干，梁大人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梁枭不为所动：“呵呵，好官？上一个劝我做好官的，已经命归黄泉了，如今这世道，禽兽才活得长久。”

　　此时小棠已被扯掉外面衣裙，瘦弱稚嫩的小身体半裸在冰冷空气里。梁枭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了看晕厥的郭秀娘，最后走到刘全面前，靴子踩在刘全头上，

　　他侧目看向谢长安：“阁下如此仁义心肠，难道忍心看着这些无辜百姓因你惨死，你放了贺楼将军，我便饶他们一命，否则……”
　　说着拔出刀，寒光一闪，鲜血泼溅，竟硬生生将刘全一只耳朵割了下来。

　　刘全痛得嚎叫，仿佛一只临死的兽，跪下来砰砰朝谢长安磕头：“谢公子求求你！我一家求求你！救命啊，求你救命啊，我妻子肚子里还有娃，求求你……”

　　生怕谢长安不答应，他哆哆嗦嗦指着小棠：“这小姑娘她是担心公子，为了提醒你小心，这才连累我们被抓的，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谢长安垂下眼，似乎有些动容。

　　梁枭心中一喜，以为对方要退让，却听谢长安悠悠道：“梁大人的刀果然锋利，比我的快多了。不过梁大人有所不知，我祖上有一家传绝技，就是片肉。把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慢慢的割下来，割三千刀都能保证人不断气。”

　　“梁大人给我表演活春宫割耳朵，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给梁大人展示一下这门绝技。”
　　谢长安慢悠悠说着，手中匕首一转，刃口贴着贺楼将军的左耳，慢慢切下。

　　鲜血顿时淌了贺楼半边脸。

　　“这位贺将军，你猜你身上，能割多少刀？”

　　贺楼忍痛道：“姓梁的是新投诚的，本将与他并无交情，你便是把本将杀了，他也只会对晏王殿下说，本将是死于乱军之中，然后他再杀了你，那就是诛贼有功，反而会得到封赏。你以为能用本将性命威胁他，那就想错了。”

　　谢长安道：“梁大人与将军没交情，可进城的晏军总是将军的部下，将军若命丧于此，他们可会善罢甘休？将军带来的晏军有三千余人吧？除非梁大人把三千晏军都灭口，否则定有人告知晏王今日情形，可是梁大人麾下也不过三千守军，这两边势均力敌，厮杀起来，胜负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贺楼与梁枭对望一眼，皆是心知肚明，不仅两人互相防备，就连晏军与隋州守军，亦是各站一边，互相虎视眈眈。若贺楼身死此处，梁枭绝无能力统领晏军，反目也并非不可能。

　　“此三人于我不过陌路人，梁大人要杀请便，只是贺楼将军身世显赫，战功累累，孤军而来必是所谋远大，若为了三个草芥小民陪葬，不知将军甘心与否。”

　　梁枭缓缓移动目光，与谢长安四目相对，谢长安嘴角扬起，似笑非笑：“梁大人快些抉择，不然一会贺楼将军多挨上几刀，就算不死，免不了要记恨梁大人。日后在晏王面前，告上梁大人一状，岂不是耽误了大人的前程。”

　　梁枭冷冷盯着他，许久一挥手：“放行。”

　　士兵们纷纷让开，谢长安笑道：“多谢。等我出了城二十里，自然会放了贺将军。”

　　梁枭语气森然：“等你出城二十里，隋州生民之血，亦将流二十里。”

　　谢长安道：“随意。杀孽是大人造的，与我无干。”

　　“看来阁下也不过是冷血禽兽罢了，嘴上大义凛然，我还当阁下是什么仁义君子。”

　　“就如大人说的，禽兽才活得长久。”谢长安敛去笑意，目光冷肃，“我会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活着，看大人造的杀孽，报应几时来。”

　　说完，挟着贺楼往外走，两边军队纷纷退避。

　　刘全绝望地看着谢长安远去的背影，绝望大喊：“谢公子！你真的不管我们死活吗！”

　　谢长安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走。

　　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暗夜风雪里。

　　梁枭憋了满腹怒火，猛然回头喝道：“来啊！搜罗全城，抓到的人挨个给我绑上城墙！”

　　他牙咬得格格作响：“在这姓谢的面前，一个一个给我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