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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故人 ...

  •   姓傅的老爷回到傅宅时,原本昏蓝的天色已经暗沉成一片汪洋连绵的黑色。傅家老宅的大门口挂着一盏泛着微光的灯笼,是整条长街上唯一的光源。

      “夫人呢?”年轻的老爷问门口等了许久的小厮。

      “夫人去睡了。”小厮低垂着眉眼道。

      “哦。”年轻的傅老爷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小厮听主人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汇报起来。“夫人回来时,原本一起出门的两个护卫和一个丫鬟都没了,身旁跟了一名陌生人,听夫人称呼其为陆姑娘。”

      “姓陆。”年轻的傅老爷眉头下意识的紧皱。陆这个姓氏让傅老爷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些让他不舒服的记忆。

      “是位看起来模样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背着一把桃木剑。”小厮如实说着。“夫人还吩咐人去山上收敛尸骨,说是侍卫和丫鬟都出了意外。”

      傅老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意外?孤山上哪有什么意外,有的分明是吃人的厉鬼。倒是那姓陆的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跟着夫人从孤山上下来,男人在想着这些时,神色不免阴郁几分。究竟是山间精怪,又或者孤魂野鬼……罢了,明日总会见到的。

      次日。

      许久未曾睡过高床软枕的陆迟,一觉醒来只觉得身上哪里都在疼。摸着蒙蒙亮的天色,剑修将洗干净补好的粗布衣裳重新穿好,走进院子里活动了一番筋骨。一时间只听骨头噼里啪啦的作响。活动了一阵,觉得身上轻松不少的陆迟这会才抽出精力去盘点储物袋里的东西。桃木剑被消耗了九成,再就是早就断了的铁剑,几件破布衣服,两枚铜板,零零总总治内伤外伤还有控制情绪的药,一个包着糖的油纸包。顺手从油纸包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嘴里,甜味很快在口腔里弥漫,陆迟享受的眯起。

      人送下山了,也休息过了,是该继续去找线索了。虽然最坏的可能就是……傅夫人与记忆里某个姓傅的有关联。希望不要那么……陆迟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形容词来想这件不太妙的事情。

      她决定先逃避这个选项。

      背上桃木剑,剑修在清晨静悄悄的离开了傅家的宅邸。等白日里傅家老爷做好了心理建设去寻人时,早已经人去屋空。

      九城这地方,因靠近孤山,总缺不了驱鬼驱邪一类的法事活动。陆迟凭着她手里的桃木剑接了些许活计后,便存够了买铁剑的钱。

      在镇子上唯一的铁匠铺里定了两把铁剑。等铁剑被打造出来,陆迟已经在镇上呆了半个多月。没什么交际能力的剑修,半个月来除了储物袋里的钱变多了,正经事没打听到什么。小道八卦倒是听了个满贯。

      西街的寡妇和屠户娘子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南街的某酒楼老板不知从哪染上了脏病屁股眼子里烂出花了;东市来了做生意的番邦人头发和胡子都不是黑色,卖的货物也净是些看着奇怪的玩意;卖炊饼的大郎儿子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翠红楼里新挂牌了几个小姐,听说有两个是前几月因为贪污舞弊案落马的官宦人家女儿;北街有人因几个铜板发生了争执,一方激动之下将另一方当街打死;某正经人家小姐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小老婆,肚子都已经怀上了孩子……

      瓜田里的猹都吃撑了。

      陆迟驱鬼辟邪的活接的越发熟练,平日里不是在雕桃木剑,就是在宅邸里物理驱鬼,中途再听点道听途说的八卦传闻,日子过的相当平淡,人都吃胖了些许,虽一如既往的脸色苍白。

      这天,一位之前的客户的朋友的亲戚经过介绍,前来找陆迟上门为家中人驱邪避祟。见到酬金不菲,陆迟没多想就同意了,跟着引路的人一路走直到走进一间挂着傅宅牌匾的宅邸中。

      进八月的天越发的灼热,风却仿佛销声匿迹一般,闷热的空气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蝉鸣声扰的人本就烦躁的心神更是上了一层楼。

      年轻的傅老爷坐在会客大厅的正中间,手中原本是端着一杯用来消暑的茶。见到陆迟出现后,他仿佛见到了鬼一般,神情呆愣,手中的茶水也在某一瞬里,滚落在地上。

      ‘哗啦——’瓷器碎裂,茶水撒了满地。

      那张脸,那人。本该被钉在棺椁里的人怎么会出现。

      姓傅的老爷很清楚的记得那件事。也很清楚的记得那人被钉在棺材里之前是如何怨恨的目光。但她不应该还活着的……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陆迟疑惑的看着此刻表情说不出惊恐还是慌张的男人。她应该没见过对方,难道这也是个故人?

      “你……你……你……”傅老爷一连你了三声,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是回来复仇的吗?傅老爷心中慌乱的很。

      听见姓傅的老爷那说话声,陆迟觉得耳熟,想了想从脑袋里翻找出记忆。那话语说的信誓旦旦,带着痛苦和压抑。“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我……”

      是他。陆迟心道。原来他就是傅子郁。傅子美的兄长。

      陆迟想到接下这单子生意时,引路的管家介绍说,夫人收到了惊吓,寻常大夫开了药却收效甚微,不知是否是撞了邪祟。

      她忽然笑了。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的情绪在剑修的心头交织,有嘲弄,有悲伤,有后悔,也有憎恨和……说不清究竟是否是欢喜的情绪……

      “你以前说过的,你这一生只倾慕夏郎君一人。”这话如今说起来,又想当年说话的傅子郁,只觉得嘲讽的厉害。信誓旦旦的话听起来漂亮,那般深情,那么决绝,然而一转念数年,对陆姑娘说着只爱夏郎君的人已经有了夫人。

      “傅子郁,你何时有了夫人?你那心上人的夏郎君呢?”陆迟心中有疑惑,问的直白。

      傅老爷看似毫无反应,内心却咯噔了一下。这么坦诚直白的语气让他想到了某个人。他开始不确定来的人究竟是谁。这张脸分明是子美……

      可他只对一个人说过那样的话。但那人真的存在吗?镇上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她,包括本应该是那少女父母的人。多年来,傅子郁已经将那人的存在当成了一种他的臆想,只偶而午夜梦回,被过去所扰才会想起对方。

      阳光依旧灼烈,空气中翻涌起令人窒息的浪潮。压得胸口几近碎裂。傅老爷在度过了最初的恐惧惊慌后,终于找回了声音与理智。

      “你究竟是人是鬼?”

      “是谁让你来跟我说这些话的?”

      陆迟缓缓的笑了下,笑容在明媚的阳光里透着扭曲。她幽幽的开口,吐出一个名字。“陆蔓蔓。”

      在傅老爷不敢相信的震惊中,陆迟继续道。

      “她还想跟你说一句,傅子郁你就是个人渣!败类!畜生不如的骗子!”后面这句是陆迟自己加上去的,但以陆迟对陆蔓蔓过去的记忆和性格琢磨,那骄纵的少女这会应当也会说上这样一句话。更恶毒的诅咒其实胸腹中还有很多,然而也就只是想了想,在说出来之前作罢了。

      ……

      陆蔓蔓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生日之前。姓陆的少女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她与镇上其他人家里三五成群的孩子显得格格不入。也不是没有人碎嘴去问年幼的陆姑娘,“让你阿娘给你再生个弟弟怎么样呀?”

      陆姑娘那会只有三四岁,一听旁人这话,想到要是有了弟弟妹妹,原本全部都给她的零食玩具要分给旁人,小姑娘娃娃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阿娘要是生了弟弟妹妹我就掐死他!”小小年纪就是一幅霸道又自我的心肠。

      旁人又问。“你阿爹阿娘经营着布庄,没有弟弟这生意不就干不下去了。”

      三四岁的陆姑娘哪里懂什么生意,只会哭着喊着说“不要弟弟妹妹,不要弟弟妹妹。”后来,她也确实再没有,拥有弟弟妹妹的机会了。陆姑娘的阿爹抛弃了妻子女儿,忽然有一日出家遁入空门了。

      陆姑娘那会有八九岁了,见阿爹剃秃了头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嘻嘻哈哈的笑着,说“阿爹剃秃了之后真丑。”那是陆姑娘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阿爹。隔断的木门将人分在了两侧。

      陆姑娘没了阿爹,却并没察觉生活和往日有什么太大区别,不过少了副碗筷。可原本阿爹也并不怎么会和她们母女一起。阿爹总是有他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人嘲笑陆姑娘是没爹的孩子,她就会把在大人那里听到的有关嘲笑她的孩子的父母的事情大声的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出了几次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和陆姑娘一起玩了。但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再后来,恰有一位夫人开了间给女孩子开蒙的私塾,陆姑娘就被阿娘打包送了进去。

      阿娘那会只说。“也不期望你能读书读的多厉害成什么才女,只要懂些事理,认识全账本上的字,学会算账就行。”

      陆姑娘在私塾里读了几年书,结识了几个手帕之交。也……在某个春花盛开的季节里,遇到了让她心动的少年郎君。

      陆姑娘的喜欢像是一团烧的炽烈的火。然而这团火烧不化姓傅的少年人眼中那片雾。那少年既不拒绝也从未答应过。直到陆姑娘偶然撞见心上人的傅郎君与他的心上人在一起。

      那是种不被世俗众人所允许的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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