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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1.

      ——再醒过来,我穿得不好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睡在破烂巷子里。我叹,不知该算重生还是算第二次穿越。这回运气确实不行,活过来成了个要饭的。

      抬头,晴天,有鸟飞过,碧天掠过一个黑点,闪现一条黑线。我打一个哈欠,回想上一辈子,最后那几年,恒京也偶有这般好天气。

      走出这破巷,问一个美丽娘子,此地是不是恒京,她嫌我晦气,赶我走,我看她旁边那大汉,面相凶恶,于是也只好摸摸鼻子,悻悻离开。

      我随便走了两条街,心里空空,恒京没有这样的街,这里并非当时恒京,又一愣,想到,其实多半根本不是恒京。我正难过,有人拦路,不止一个,与我同样穿着,脸上全是煤灰,我嫌弃,转念又想,我多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不知今时今日流行何种街头语言,正琢磨叫花子应该如何问候时,对方拳头已招呼过来。我慌忙抵挡,惊喜发现这身体比上辈子的健康许多,我精神抖擞,正准备发挥我的实力,却发现体内也空空,上辈子在渝榕山学过的那些,身体并无任何记忆。

      我叹,健康又有何用,不过是更扛打一些罢了。

      但无论如何,即使力量控制一塌糊涂,回击也须有章法,毕竟上一辈子,我也是个讲究人。只是,这样几招,收拾一个两个好说,三四五六个却无论如何只有挨打的份。乱拳攻击之下,我败得很彻底。

      “别让我们再在这儿看见你,这片儿哥几个说了算。”

      原来要饭也抢地盘。

      我陪不是,问那几位:“几位大哥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今时又是哪一年?”

      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得很,其中一人语气不太确定地发问:“打傻了?”

      我澄清:“没傻,记性不大好。”

      再多来往几句,我也总算知道,此地靳都汎京,此时华和七年。

      心潮难免澎湃。汎京,华和七年,那倒不错,至少还与上一世同一天地,也只比上一世我死时晚两年。

      美中不足是恒京离此地甚远。再有,我虽向来生死看淡,也不把周与靳那些恩怨当一回事,但我上一世其实为靳人所杀,如今我再活过来却在靳都要饭,难免心里硌应。

      汎京气候比恒京好不少,天朗气清。不似恒京,总是阴,头顶悬着黑云,只偶有好天气。

      可我还是最爱上一世某日,恒京傍晚,雨后短暂天晴,院里池塘玉莲才谢,又生绯色云霞——也算水中花,比水中月好看。

      我思考如何回恒京,路途迢迢,真要一路要饭回去,我觉得难。不知周与靳如今关系如何,若两国还在打,要从靳回南周可能难,得绕绕路,从大沅走。

      我在心中祈祷世界和平局面,但面前这堵墙上贴的征兵告示并不体贴,无情击碎我美梦。

      我摇头,要离开,余光瞥见“出征南周”四字。计上心头,若我去应征,岂不是打着打着便回老家了。

      我满足——我虽死活来去,但脑袋仍然灵光。

      如此,我又问刚好路过的又一位美丽娘子该去何处报名,她善良,或以为我走投无路要去当兵,耐心教我路如何走,我道谢。顺着她指的路找过去,再见前面有人排队,心想,应该就是了。

      只是这队排得颇长,看来后靳男儿都蛮热血。我感慨,回想上一世,成日吃喝玩乐,与恒京纨绔混在一处,哪有热血可言。后来装模作样考过春闱,非实力原因落榜,被恒京那帮假正经当作笑柄。如今,我排着队要来当兵,那帮假正经若知道,一定会劝我进取,以告慰阮相在天之灵。不过我当的是后靳的兵,倒是很对不起相爷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留下的名声。

      我泰然自若走进队伍中,身上很不干净,前后都离我远远的,于是我这儿倒也不挤,正正好。耳边是“叫花子也想来混军饷”的狗话。切,我们恒京人比这实在友善太多,汎京这些随处可见无素质可言的,在恒京少见。

      日头渐高,有糟糕味道,来自我自己,不知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究竟多久不曾梳洗。我看这队排得像有起色了,不好意思拍拍前面大哥的肩膀,想问他借一块手帕擦汗,才发现正是之前路上碰见的那个面相凶恶的兄弟。我呵呵一笑,憨厚可爱。他皱眉,似乎还屏住了呼吸,从袖口摸一块手帕,还把腰间水壶摘下,用水浸湿手帕再递与我,让我把脸擦擦,说是听说这回征兵很看脸。我多嘴问一句为何,他说,这回负责征兵的那个,听说是个断袖。

      原来后靳民风也如周一般开放。

      我擦完脸,那手帕变了颜色,再还给他时,他不像很快乐的样子。

      不过,这队也终于要到尽头。

      前面不剩多少人,我给自己编好名字,周恒。只是某种感觉愈发强烈,说不明,头皮发麻,像有人拽我头发、有线拉扯我四肢,拉拽我走向某一结果——上一世,我也偶有这般感觉。大概,这算一种预感——要发生什么之前,或多或少会有预感。

      我不安。又抬头,正正与征兵那官儿对视,才看清他面容。

      诸多往事在回忆中爆发,听感短暂消失,耳鸣声中,也隐约有故人音。

      于是我知,这兵我当不了了,这饭我也要不了了。

      2.

      “阮郎?”

      “宋却。”

      是他过往语气,但无论如何,不配他如今模样。

      我上一世与他很熟。

      回忆初见,是那年我从我爹家出来,没让走正门,正好遇见他要去见我爹,也没让走正门。我暗骂一声老东西真欺负人,倚着门,等他,守门的将军催我走:“阮老爷还是快些离开,怕宫中贵人见了会有麻烦。”

      我冷着一张脸,回一句:“怎么,陛下敢让我来,还怕被人看见?”

      于是将军不再说话,看我眼神中,诸多难过。

      我后来才知,将军与我母亲有旧,其实视我如子,但毕竟有礼节约束,于是从来隐忍。那日天气冷,阴沉黑云压住红色宫墙,天地万物皆是肃杀,我双手抱胸,不为装帅,只因为冷。将军不忍,让部下去取一件披肩。我头别过去,不肯接受,他却与我讲:“这是你母亲遗物。”

      我诧异,却不多问。低头系上,道一声“多谢”。再等宋却出来,天色将黑,沉沉一片紫。彼时他不过十七,成为周与靳之间诸多牺牲者中一个。

      周自复国后,在大沅和靳的夹缝中生存多年,自是很有一套,只是到我爹这一代,权谋与野心甚过前代许多,不甘只蜷居南方。再者,后靳早不是当年,与大沅斗了太久,消耗太多。靳没把我爹放在心上,再反应过来时,周已有强国之姿。趁靳沅之战才歇,我爹威逼,要后靳送一个质子来。

      我叹,退十年,这事不敢想。

      周历,昭熹二十二年,后靳送来宋却。我爹欺负人,不让他走正门。后靳也欺负人,让他只身一个。

      他出来时,表情不好,多是难堪。路过我时未回头,我喊住他,但不知他叫什么,只好喊一声“后靳的那个”,他转头瞪我,眼底氤氲一片水雾,漂亮多情。

      于是我回想起,再前一世,我听过的那个最后一根稻草的故事,显然是我那句话使他不快。我懊恼,咬咬牙,解了披肩,几步走过去,给他披上。

      我说,没事,皇帝欺负你,我不欺负。

      他跟着我,我偶尔问他两句,他才回我。我问他宿在何处,是宫外给他建了质子府又或是安置在宫内——不知他当时如何想的,竟然全部说与我听。

      上一世,我少见他穿男装模样,也就初见一次而已,往后没再见过。所以这一世我看他,太多恍惚。

      他不爱穿得像个男人。

      他该算一个女子——他若认为自己算女子,声音再不够柔软、身量再如何挺拔,都不该强迫他去做男人。

      他穿女装,在芸楼——恒京好去处之一。文人最爱芸楼的女子,与一般青楼不同,芸楼的女子看得懂诗词,看得透俗世,风雅也风流。我从来自诩文人,这种地方当然不能错过。彼时,与我交往的恒京子弟中,虽大部分纨绔,但也有爱附庸风雅的,那日有两个与我一同去芸楼喝酒,替我点了人——说是知道我对女人没兴趣,帮我点了个不一样的。

      宋却出来,我才知到底什么不一样。我无奈,没打听宋却到底什么原因在此,只装不认识,与他喝一顿。

      酒至微醺,我才问他:“原来你是女子。”

      他点头。我亦不说其他,从此,我也成知晓他秘密的那个。偶尔我喊他“公主殿下”,他高兴得很。想来,过去无人这么喊过他。他远来恒京,摆脱故土中许多规矩,悄悄穿上喜欢的,混迹芸楼,做真正女子。他妆容极美,要认出来并不容易,偏偏我看出他身上披肩是那日忘还与我的。

      我说:“宋却,这披肩据说是我娘遗物,你不好据为己有的。”

      他眨眨眼,正要解下,我又按住他的手,说:“罢了,今日天冷,放在你这儿好了,以后莫忘了还我。”

      ——我那两个半醉的朋友后来只记得这一段,于是恒京城里,又有我风流事流传。

      跳脱过往,再回到此时此地,我明白,一切不复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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