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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鱼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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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宋青禾就被余大妈接了回去。回到家后,她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受伤的缘故,学校已经准了她的假,所以,这也就是说,未来的几天里,她都极有可能会在家里养伤。
但是,在得知绑匪与她跑路的爹有纠葛,以及亲眼看到死人,她的心又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跑去gong安局,问案子的进展情况。
坐在院子里,心中似有把火在熊熊燃烧着。便在这时,她的脚边突然多出来了只猫,正是大叔的那只小黑。她将它抱起来,看了眼大叔的房间,从她回来时,他那里就一直没动静,难道不在吗?
那天在被绑架时,有人带她出来的事儿再度爬上心头。不知为何,每当想起这件事,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大叔的脸。
她总觉得,大叔第一次救她并不是凑巧,并且,绑匪认得她爹,大叔也认得她爹。这一切未免也都来得太巧了些。
宋青禾站起来,往大叔门口走过去,试着敲了敲门。她在外面等了一阵儿,里面都没回应。就在她以为大叔不在,打算离开之时,眼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宋青禾就着门缝里看过去,里面昏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她便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儿:“大叔?”
“怎么了?”
下一刻,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了出来。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埋在暗处的脸有丢丢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看着大叔的眼睛,联想起他不知名的病情,以及他受的伤,宋青禾的心沉了下去,“刚刚……我想看看你在不在。”说着,她泯着唇,想笑却又终究没能笑出来,“大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儿。”
说完,大叔就要草草将门带上。
在他将要关门的前一秒,她一把伸出手,撑在了门上面,“能给我看看吗?”
大叔面无表情,盯了宋青禾片刻,还是放她进了门。
宋青禾推门进去,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腰。救她的那位腰间似乎带伤,不过,大叔也没太大的动作,她也没法儿分辨得出来他是不是那个人。
收回目光,宋青禾拉开灯,在房间里看看一圈,最终,她将目光定格在了后门那里,后门开着,门边儿放了双鞋子,鞋是湿的,刚被洗过不久。
“我的胳膊没事儿。”
没事儿?
宋青禾刚要去看他的胳膊,却一个瞥眼,愣在了那里。旁边的桌上的瓷瓶中插着朵玫瑰,那天被撞坏了手表,撞她的那人送了她一枝玫瑰,不过后来,玫瑰在被绑匪追时掉在了半路。
她问:“这枝玫瑰,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
“路上,哪条路?”
盯着大叔的脸,她企图从中看出些异样,但他神情淡漠,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上山路。”
上山路,正是她被绑匪带走的那条路。她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了眼玫瑰,梗上有几道划痕,是她一紧张就扣手的习惯所致。
所以这枝玫瑰,真是她掉的那枝?不,不对,怎么能这么凑巧,就让大叔捡了玫瑰?
回想起这次被救,救她的人身上也有伤,莫非,大叔看到她被绑匪劫走,所以……去救了她?
尽管这一想法只是在凭空想象,宋青禾还是觉得有可能。因为除了他,会具备能救她于危难之中本事的人,以及会想救她的,没有第二个人。
宋青禾没有犹豫,直接问了句:“你是不是去过北海外郊?”
大叔的表情变了。
他转过身,端起茶杯,“我这几天都在出海打渔,今天刚回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胳膊伤成这样儿去打渔?有没有人说过,他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宋青禾皱着眉头,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儿,最终,她将目光定格在了他的右手上。从她进来开始,他这只手就一直背在身后,直到方才转身,才露出来了截手,——手背上有新伤。
她一把抓起他的手,正要问话,却愣在了那里。他的手指关节上的皮秃噜了一层,露着森森白骨,看起来格外骇人。嘴巴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样,积攒了满腹的话都在这时被压了回去。
宋青禾抬头,问道:“打渔能把自己打成这样?”
大叔将手抽回来,将脸埋进阴影之中,沉声道:“很晚了,回去吧。”
“为什么?”他越是这样,宋青禾心里就越是能确定他去过北海外郊,跟绑匪交过手,甚至还救过她。她心事重重的问:“大叔,你应该知道绑匪是谁吧?”
回答她的,是大叔的沉默。
见他不答,她有些凌乱:“既然你认得绑匪,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跟警察说?绑匪的手上已经背了人命,叶海跟孙荇儿都还在他手上,难道,你……想让他们死吗?”
这句话说出来,宋青禾自己都觉得不好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她紧紧攥着手,推门跑了出去。等跑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说的那番话了。
房间之中,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大叔转身,坐到窗边儿,看着窗外将山吞进口里的云雾,以及云雾之上清澈透亮的星河,心情复杂又沉重。
他掏出根儿烟,静静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身后“嘭”的一声,虚掩的门被再次推开,且被推的十分干脆与利落。
一口烟卡在喉咙里,大叔咳了几下,回头看过去,就见那个狼崽儿一样的女孩儿站在门边儿,正喘着粗气望着他。她的额头上绑着绷带,右边头发有一撮毛微微翘着,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傻。
下一刻,绷带少女扑了过来。就在他以为她要冲进自己怀抱时,手里的烟被猛然抽走,烟被扔到地上,寂寞的滚了几圈儿,就被一只小巧的脚踩灭了。
他收回目光,正要去看她,手却先一步被抓住了。她在帮他上药,上药?疼吗?他也不太清楚,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很难会感受到这种程度伤口的疼了。
宋青禾上完了药,用新的绷带在他手上缠着,边缠边道:“刚才我话说重了,我道歉。”
“我知道,大叔一定有苦衷,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但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希望你为了谁而受伤,你只是你。我那么说,是因为……叶海可能还在绑匪手中,我……心急。”
缠好了绷带,宋青禾后退一步,就要离开,却在转身之时,听到大叔说了句:“我不是为了救谁而受的伤,救你的人……不是我。”
宋青禾回身看大叔,“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叔沉着脸,“以后上下学,我去接送你。”
本该是让人感动的一句话,却让宋青禾竟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前一秒才说了救她的人不是他的话,所以下一秒说的接送她,也定然不是在为她的人身安全着想。
是他想自己找绑匪?
为什么要自己找绑匪?为什么不通知警察?
因为大叔的话,宋青禾没敢在家休养,就又重新去上了学。积压在心头的谜团越多,她就越是想要将之解开。第二节课还没上完时,班主任把她叫了出去。
一进办公室,正对上潘慧娥凝重的脸,宋青禾走过去,心里迫切的想知道案子的进展情况,但等走到跟前儿时,她脱口而出的却是:“怎么样了?”
潘慧娥摸着下巴,没回话。只道了句:“坐。”
宋青禾坐下,暗暗打量着潘慧娥。她面容憔悴,一顶短发乱糟糟的悬在头顶,有些像是疏于打理所致。这与她平时的形象不符,她这几天,应该有在精心查案。
下一刻,潘慧娥将手揣进兜里,“我们在死者第一死亡现场,发现了叶海的血迹,除此之外,现场再无其他任何线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叶海的血迹?什么意思?宋青禾一阵儿惊骇,心里像是翻起了阵儿惊涛骇浪。他不是被绑架了吗?
就在这时,潘慧娥接着自己的话茬,“这意味着,不能排除叶海协助作案的嫌疑。”
听了这话,宋青禾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吞回肚子里,问道:“也许是凶手混淆视线,想让我们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去呢?”
潘慧娥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沉重的道:“娟子周遭的人几乎都没有问题,约她见面的男朋友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不清楚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叶海是否被绑架,目前也尚无定论。你现在……”
宋青禾心下一动,突然打断她,“我记得绑匪绑了我之后,出门时还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要去见一个人。”
“具体什么人清楚吗?”
宋青禾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总感觉,他是想利用我去见什么人。”她低下头,喃喃道:“会……是我爹吗?”
“这不可能。”潘慧娥想也不想,就否认了这句话。
敏感如宋青禾,潘慧娥一说这话,她就瞬间从中嗅出来了丝丝不对劲。她的语气就像绑匪一定不是在找她爹一样,明明有这个可能,她又为何拒绝的这么快?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潘慧娥扶了扶额头,托着手道:“我的意思是,你爹已经在逃很久了,绑匪的目标若是你爹,就不会连带着绑架另外两个不相干的人。”
“但,”宋青禾泯着唇,“他已经杀了不相干的人……”
潘慧娥沉着脸,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凶手身份尚不明确,我们只能想办法找到叶海。而你,你仍然是我们重点bao护的对象。——今天上学,怎么没通知我?”
“哦。”
又是这些话。本该是受害者的叶海,如今成了犯罪嫌疑人,加上潘慧娥对她爹的闭口不提,这让宋青禾感到失望。她突然觉得,只单单从警察这里获取信息,果然太过天真。以及,自己今天的话是真的多了。
“你跟叶海比较熟……”
宋青禾淡声回道:“我跟叶海不熟。与其问我,倒不如去问他妈。”
“……”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尴尬起来。幸而此刻,上课铃响了。宋青禾立马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就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她心里有些乱,一边是大叔,一边是叶海,一边又是警察。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连她自己都糊涂得很。不过,通过潘慧娥的话,至少目前她能知道,叶海还活着,没被绑架的几率很大。
但正因为如此,她也就变得更疑惑了起来。带着这种疑惑上了一天的课,等到放学铃响,宋青禾想起大叔可能在等着自己,便抓着书包夺门而出。
却在这时,有人堵住了她。
是之前在班门口堵过她的那位校霸,她剪了短发,脸上有淤青,右眉弓上贴着片儿创可贴。校霸身后跟着两个人。知道来者不善,宋青禾挎住书包,提醒道:“今天放学,有警察送我。”
“呵呵。”那位校霸嚼着口香糖,吐出来个泡泡,又将之嚼回嘴里,“敢情你的印象里,我就只会打人和打人?你放心,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宋青禾皱了皱眉,“什么消息?”
“孙荇儿喜欢过叶海。”
什…什么?
初中的时候,孙荇儿是带头欺负叶海的始作俑者吧?从她认识叶海起,她就一直在欺负叶海,还是那种深仇大恨般的折磨。
如果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喜欢,那这一切……未免也太离谱了。
宋青禾不敢相信,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校霸笑了一声,一把挎住她的胳膊,“看你一天天伤痕累累的在学校里面进进出出,指不定哪天就直接say goodbye了,所以,就跟你说点儿有用的呗。”
她挎着宋青禾,将她往人少点儿的地方带去,边走边不忘对身边儿的姐妹道:“我跟小不点儿有事儿要说,你们先走。”
“越姐,那我们走了哦。”
被叫做越姐的校霸挥了挥手。
被她挎住肩膀,宋青禾莫名觉得紧张。幸好在进了蔷薇林里之后,她就松开了手。见她停下来,宋青禾看了看四周,没人。
下一刻,校霸转过来身儿,“我说的是孙荇儿小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她家还很有钱,她还是个三好学生,人缘儿特好,认识叶海,还是初一那会儿,叶海被人欺负,她还帮忙调解过。”
眼前的人越是这么说,宋青禾自己就越迷惑。任何一个突然拉着人说话的陌生人,尤其还是这种话题,都不可能让人不觉得奇怪。
“后来,俩人就成了好朋友。孙荇儿还带叶海去自己家玩儿过。不过,这一来二去,却让孙荇儿她爸跟叶海他妈搅在了一起,孙荇儿她妈发现了这事儿,就及时止损,跟她爸办了离婚手续。”
所以孙荇儿之所以那样对叶海,是在怪叶海他妈破坏了她的家庭?这事儿叶海倒是从未对她讲起过。但是,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并不觉得她会是多么好心的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不等她说话,宋青禾立马就又补充了句:“我要听实话。”
就在这时,校霸突然别扭的笑了一下,“我乐意,你管我?”
说完,她单手插兜,就往外面走了过去,边走道:“有些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以及,叶海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会是好人。”
目送着她离开,宋青禾心里的疑惑就又增添了一笔。她说叶海不是她想的那样,那叶海是怎样的?
一直以来,他在她眼中,都是那个对谁都没脾气、只偶尔会对她偏冷漠和依赖的人,如果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出了校门,宋青禾在周遭看了圈儿,果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大叔,他真如约来了。她犹豫了下,就要走过去,可下一刻,她刚要迈出去的脚步,就又折了回来。
潘警官说会派警察跟着自己,要是让警察看到她跟大叔走在一起,多少会查他的吧?万一查出来了不该查的,连累了他就不好了。
回家的路还算顺利,身后有警察和大叔跟着,宋青禾并没有碰到绑匪。等回去之后,宋青禾一把带上门,站在门口,心情复杂的等着大叔进门。
片刻之后,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宋青禾往前挪了两步,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她回身看过去,却是二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宋青禾皱了皱眉头。
“我,我来拿东西。”
“哦。”
等二狗进来,宋青禾慌里慌张跑出去,往上山的路望去,却并没有看到大叔。天快要黑了,视线被遮挡,只能看到近处的景与物。她的心也忍不住忐忑了起来,万一大叔给警察抓去了,又或者,他在路上碰到了绑匪……
宋青禾回去,送走二狗,就要坐在院子的秋千那儿等大叔,却看到他房间的灯亮了。她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片刻之后,她敲了敲门。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开了。看着大叔,宋青禾没多问,直接道了句:“方便进去吗?”
大叔看了眼宋青禾,没多说别的话,就留了门给她。下一刻,宋青禾走进去,房间之中弥漫着股泡面味儿,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桌子,上面放了桶泡面。旁边花瓶上的玫瑰还在,比之昨日枯萎了几分。
她皱了下眉头,收回目光。问道:“能告诉我,叶海现在在做什么吗?”
跳海之后突然失踪,又莫名被绑架,现在来看,叶海又不大似被绑架。并且,与之本毫不相干的大叔,竟然好像知道这一切。以及学校里的校霸跟自己讲的那番话,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串联起来,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叔给她搬了把凳子,才坐下去,一边不紧不慢吃着泡面,一边道:“问这个做什么?”
听了这话,宋青禾忐忑着坐下,纠结道:“今天警察来找我了,说是,说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叶海的血迹。警方现在……已经把他当嫌疑人了。”
吃面的动作一顿,大叔放下筷子,“这不正是凶手所想的吗?”
“什么意思?”
他擦了擦嘴,神情淡漠,没有一丝丝表情,“说不定,除了警方,凶手也在找他。”
凶手……找叶海?为什么?
“那,大叔,你知道叶海现在在哪里吗?”
大叔抬头。朝着宋青禾看了一眼,“知道这些,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
宋青禾的心凉了一凉,“我想知道真相。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不对任何人说起。”
听着这话,大叔笑了笑,很快便就摇了摇头,“回去吧。”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认得凶手的事儿说出去。”
“随意。”
“……”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天晚上,宋青禾辗转反侧。上学放学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大叔依旧准时接她上下学,被他跟着,她心里就像被压了块儿大石,怎样都无法解脱。
而这几日,绑匪就像匿迹在了人海之中一样,迟迟不曾出来过。直到第四日,一直处于失踪状态的孙荇儿突然有了消息。
警察通过手机线索,在北海的一间小破屋里,找到了孙荇儿残留的衣物。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房间的夹缝中找到了封信,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孙先是凶手。
孙先,凶手?警察收到这封信,瞬间原地炸了锅,尤其是潘慧娥,她直接懵了。这位孙先不是别人,正是孙荇儿的父亲,丰源化工厂老板,也是她接手的上一个化工案的始作俑者。
问题是,当年他们对孙先进行实时抓捕之时,她亲眼看到孙先跳进了化工池里。他的尸体当场被化的连渣都不剩,又怎么会成为这起案件的凶手?
更离谱的是,孙荇儿是他的女儿,就算他活着,要见女儿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何苦当街绑架?不,不对,留下写封信的人言外之意在告诉他们,绑匪和杀人凶手,其实是两个人。
绑匪说凶手是孙先,但孙先明明已经死了。那这是不是也就是说,真正的绑匪可能与孙先有仇,所以才将仇转嫁到了他女儿身上?并且将杀人的罪名安在了一个死人头上?
这也不对,既然人都已经死了,绑匪又怎么会做这种做无用功之事?这般想着,潘慧娥头也没抬,心事重重的对旁边的警察道:“胡警官,方便帮我拿一下化工厂案子的档案吗?”
“行的嘞,”胡警官揣起桌上的包子,急匆匆塞进嘴里,就快步走了出去。
闻着飘进鼻尖的包子味儿,潘慧娥这才想起早上买的包子忘了吃,一晃眼到了中午,她也真是忙晕了。
这般想着,她拿出来只包子,胡乱塞进嘴里,草草吃了起来。而同时,她手里的动作没停,正胡乱的翻着这两天拍下来的线索。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的一声儿,被人轻悄悄推开了。听见动静,潘慧娥头也没抬,含糊着道:“进来。”
下一刻,门被关上了,同样也静悄悄的。
胡警官会这样进门?翻zi料的动作一顿,潘慧娥抬头,神情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青禾。这是印象中她头一回来找她。潘慧娥慌张的咽下包子,立马站起来,手足无措的就要去搬凳子给她坐。
但下一刻,宋青禾略不自在,道了句:“听说,有线索了。”
“啊?啊。是。”潘慧娥点了点头。
她是为了这个来找自己的?她把凳子搬过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笑了笑,“我们这些警察平时很少能在屋里待得住,凳子基本没什么人坐,落了灰尘,你也别嫌脏。”
宋青禾坐下,不自在的抠着手。上次来这地儿,还是初中时候,她来这里和警察一块儿看自己的裸拍视频。刚想到这儿,手指头一疼,一丝丝血从指甲缝儿里溢出来,凝成了滴圆珠。
她将血擦掉,又听潘慧娥道:“确实是有消息了,之前我们给孙荇儿的手机打电话,一直没通过,昨儿晚上突然通了。我们立马给手机定位,查到手机最后一次发出信号是在北海外滩……”
“查出来了什么?”
潘慧娥泯了泯唇,“一封信,像是绑匪故意留给我们的信息,我不清楚这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应该是想让我们查信上的人名。”
听了这话,宋青禾点了点头。在来之时,她就已经从小道消息中得知了这件事。不过,她来这里,为的是套出更多的信息。想到这里,她又问道:“除此之外……”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嘭”的一下,被人猛然从外面推开了。胡警官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进来,“潘警官,不好了!”
潘慧娥见他两手空空,且神色慌张,心下不由沉了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胡警官停下来,神色既复杂又无奈,“又…又有人死了。”
“哗啦”
手中zi料应声而落,纸张散落了一地,潘慧娥来不及去顾zi料,立马匆匆抓过衣服,就要往外面走。却一下子磕到了桌角上。她“嘶”了声,一瘸一拐的扶住胡警官的胳膊。
“你没事吧?”胡警官问。
“没…没事儿。”潘慧娥疼的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擦了擦发酸的眼角,问道:“死者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依旧是在北海,据报案人说,死者头部受到重创,胸前插着把刀,十指全部被砸碎,与…与上次的作案手法相似。”
“操!”
莫名的烦躁让潘慧娥忍不住骂出了声。
身后在捡zi料的宋青禾动作一顿,正好翻到地上一张娟子尸体的照片,没来由的泛起了阵儿恶心。她匆匆将照片夹到纸张之中,塞到桌上,一个偏头,就对上了潘慧娥投来的目光。
“我现在要出去,你……”
宋青禾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去。”
又有人死了,潘慧娥待会儿要去凶案现场,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跟去看,这样或许能知道更多有用的消息,但她知道,这次潘慧娥绝对不会让她跟过去。
“胡警官,”潘慧娥道:“麻烦带两个人帮我送青禾回去,另外,杀人犯最近猖狂的很,一定要把人给我看住了,她有半点儿闪失,我拿你是问。”
“行。”
放学,宋青禾回去,在人群之中看了一眼,果然没看到大叔的身影。一直以来,他都在找杀人犯,这次杀人犯突然出现,并再次杀了人,他肯定也去找了线索。
回到住处,宋青禾刚要放下书包,就听到了声“咣当”响。声音是从奶奶房间里传来的,她胡乱把书包放在一边,迅速闯进了门里。
门一被推开,奶奶朝这边望过来,“天保吗?你回来啦?”说到这里,她咧开嘴,一双满布风霜的眼睛里泛着锃亮的光:“娘给你热了饼子,可好吃了,叫你爹……也过来吃点儿吧,现在是新时代,家家都能吃上好面饼子了。”
听了这话,宋青禾心下一沉,连忙走过去。费力拉开旁边破旧的木箱,瓶瓶罐罐的药从里面挤出来,横七竖八的摔在地上。她在药海之中扒了一阵儿,总算找出来了几瓶药出来。
她一边着急忙慌的配着药,一边问:“今天二狗没来吗?”
通常治老年痴呆的药,都是二狗在帮忙喂,也正因为此,她说胡话的次数才见了少。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最近讲胡话的次数明显又多了起来。
“二…二狗是哪个?天保?你爹呢?”
摸过床边的茶缸子,宋青禾倒了杯开水,强行将药塞过去,又对着她猛灌了几口水,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放下茶缸子,将奶奶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拍了一会儿,奶奶的肩膀突然有一下没一下的chou动了起来。她动作一顿,松开搂住奶奶的手,问了句:“你……在哭吗?”
“没事儿,”奶奶抓着被子,极力隐忍者着咳嗽了几声,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这话已经不是她头一回问了,一次两次回答还行,回答的次数多了,她已经完全没了想回的热情,“我爹,有过信儿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奶奶的眼睛就是因为爹哭瞎的,所以在她面前,她对爹都是能不提就不提。但是,她总觉得,爹因贩毒而在逃,实在奇怪得很,至今都无法让她相信。
奶奶神情一顿,神情有些闪躲。
她这一心虚,宋青禾立马察觉了出来。她心下“咯噔”一跳,忐忑着问了句:“所以,有信,是吗?”
“没…没,你听谁说的?”奶奶低下头,躲开宋青禾的眼睛,狠狠打着她:“你听谁说的?你不是说过,不会在我面前提你爹吗?你非提,提他做啥子?他都跑了,不要我们了。”
被奶奶捶了几下,宋青禾皱着眉头,不敢再多问什么。她抓住奶奶饱经风霜的手,半跪下去,将脸贴到她手上,叹声道:“奶奶,我…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知道错了就好。”
奶奶用另一只手搂着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装满了心事重重。
从奶奶房间出来,宋青禾坐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着大叔。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装的秘密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非说出口、非解困惑不能痛快。
大叔于她而言,就是宣泄洪水的闸门,今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从他嘴里挖出来点儿什么。
然而,等了半小时,宋青禾并没等到大叔,反而等来了前来送饭的二狗。一见是二狗推门进来,宋青禾刚提起来的心就又沉了下去。她重新坐回去,耷拉着眼皮,问了句:“怎么这么晚才来?”
二狗呲着嘴,露出一排浅黄的牙,挠着头道:“刚……刚刚家里,来了客人。”
说着,他走过来,将饭菜送到石桌上,小心翼翼问:“怎么不进去?外面……冷…冷的噻。”
宋青禾觉得很累,没心情回他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在…在等大叔吗?”
听了这话,宋青禾抬头,“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二狗平日经常在这里,就算不知道大叔的行踪,至少也能有个大致的判断。今天刚刚发生了起与上次行凶手法类似的案件,焉知他会去干什么事儿。
“知道嘞。”
知道?
宋青禾一下来了精神,“去哪儿了?”
二狗笑着拍了拍手:“去打渔了。”
刚刚来了的精神消减去了半分,宋青禾皱着眉头。因为二狗的傻,她很难从中分辨出来话的真假。不过,大叔刚从医院出来不久,短期内应该不会去打渔,因而她又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确…确定。”二狗挠了挠头,向右翻着眼白,回忆道:“他走的时候,拿了把刀,还有一捆绳子,一个麻袋。”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狗笃定道:“看见的。”
他这么一说,宋青禾疑惑更甚:“怎么看到的?”
“就这样…”说话间,二狗一溜小跑,缩到大叔窗户底下,小心翼翼的探着头,那扇窗户本来被纸糊上了,不过后来被猫抓过,上面有洞。
一把刀,一捆绳子,一只麻袋,这些东西,是去打渔用的吗?想到这里,宋青禾心下“咯噔”一跳,立马站起来,慌张问道:“他几时出去的?”
二狗回过来头,憨憨的走过来,搓着自己被揉的发皱的衣角,“傍晚那会儿嘞,对咯,我还问他咯,他说他去打渔,外面还有人在等他嘞。”
“什么人?”
傍晚,正是她放学之时,亦是新的死者被发现后的四五个小时,大叔平时一向独来独往,除了老伯,没人来找过他。想到这里,她慌忙提上来鞋。
“不晓得嘞,戴着帽子,你…你去哪儿?”
不等二狗把话说完,大门就“嘭”的一下,突然关上了。等二狗觉得云里雾里之时,门又“吱呀”一声,突然被推开了。宋青禾露出来颗脑袋:“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
跑出去后,宋青禾一路往山下赶去,一想到大叔可能已经做了不可挽回之事,她的心里要多焦急就有多么焦急。等跑到山下,她一路跑,终于在一户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老伯的住处,前几天她听老伯提过一嘴,后来又故意路过过一回,现下能知道大叔去哪儿的人,应该也就只有他了。
她伸出手,拉住门上斑驳的铁环,在门上扣了几下。铁环与破旧的门撞着,门与门框摩擦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极了她焦灼的心。
下一刻,门开了。
入眼是老伯睡眼惺忪的脸,他打着哈欠,问了一句:“谁……是你?”一看到来人是宋青禾,老人的睡意便瞬间去了大半。
他解开门上最后一道铁链,放宋青禾进来。看她喘着气并且分外沉重的样子,他整个人依旧处于一种懵的状态,不由大着舌头,忐忑又复杂的问:“怎么了?老…老赵他不会是……”
“老伯,大叔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什……什么?”老人有些意外,“他没在家吗?这几天也没来打渔啊。”
听了这话,宋青禾心下一沉,看老伯这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大叔的事儿。也是,如果换做自己做危险的事儿,也肯定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知道,看来是她想漏了。
她泯了泯唇,不死心的问:“那您知道,大叔平时除了打渔之外,还会到哪里去吗?”
“牧山那边吧,有户小木屋,平时打渔回不来,我们都会去歇歇脚。怎么了吗?他……”
他话还没说完,宋青禾就已经跑了出去。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完全乱了套,她太怕大叔出事儿了。幸亏牡山并不远,就在靠海那边,乃是凉山的一个小山头,没过多久,她就已经跑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她在海边儿看了一圈儿,总算在山的夹缝中看到了座破旧的木屋。她跑过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木屋在月光的笼罩之下格wai阴森可怖。
她捂着刺痛的心脏,拼命吸了几口空气,便走过去,忐忑着推开了小木屋。
下一刻,颈间一寒,脖颈上就多了把刀。刀锋紧紧贴着宋青禾的喉咙,骇的她僵在那里,小心翼翼道:“是……是我。”
听着这话,刀的主人愣了愣,在他愣怔的当儿,宋青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将刀夺过来,那人反手一扭,就要挣脱她的舒服,但下一刻,宋青禾当机立断,反身用肘部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她这一下,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那人刀也没来得及管,就捂着肚子,蹿进了黑暗之中。
屋里很黑,里面弥漫着股浓浓的腥味儿。她看不见这人的脸,但从刚刚的交手来看,这人不是大叔,并且身上有伤,还对她没多大恶意。
想到这里,宋青禾试探着喊了一句:“叶…海?”
然而,那人没有回答。也因为此,宋青禾心里更加确定了刚才的人是叶海,她走进去,朝着屋内摸过去,“我知道是你,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出来!”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躲在这里?”
她又问道:“有什么话跟我说清楚不行吗?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叶海,我以为我们是伙伴……你不是也说过,我是最懂你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要躲着我?”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忽然之间,宋青禾眼眶泛红,鼻尖酸酸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亮堂了起来。看着前面血腥的碎了一地的鱼块儿,她脸色惨白,转身往身后光源处看过去。
竟然是大叔。
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血。宋青禾惊了两秒,紧绷着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去,“你……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跟她交手的,是大叔吗?但身高体型明显不像。
宋青禾紧紧拧着眉毛,将目光投到大叔身上,他的胸前、袖子、裤腿、鞋上都沾满了血。她脸色刷白,重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在她问话的当儿,大叔拿着沾着血的蜡烛。走到旁边的案板那里,重新拿起案板上的刀,在磨刀石上刮了两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磨刀的声音分外刺耳,宋青禾捂住耳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脚下突然一软,“嘭”的响了一声儿,她被吓的蹦起来,尖叫着往旁边的货架缩了过去。
她定睛一看,地上红的白的洒了一地,方才被她踩中的是鱼鳔,被踩炸了之后,寂寞的贴着地板,与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交相辉映。
她的手紧紧攥着货架的骨架,手心shi漉漉的,她定睛一看,手上的湿是血,触目惊心的红映入眼眸,她面色一变,就直接吐了出来。
可惜因为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什么都没能天天出来。她捂着胸口,直起来身,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大叔磨好了刀,将鱼在案板上剁的乒乓响。听着刀没入肉,肉被撕开的声音,宋青禾脸色难看:“刚才拿刀袭击我的人不是大叔,房间里还有别人,你们在干什么?”
听着这话,大叔继续着剁鱼的动作,半分停滞都没有,“你觉得是在做什么?”
“杀……”话说到这里,宋青禾泯着唇,没敢将后面的那个字说出来。
“杀人?”大叔停下动作,将剁好的鱼扔进旁边的水池,抄起一块儿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朝着宋青禾走过去,深邃的眼没有一丝波澜:“你以为,我在杀人?”
“我……”
宋青禾连连后退,整个身子都贴到了货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