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叔

5、灰色人生

　　第二天，上学。

　　这天早上，她跟叶海一前一后出门，直奔学校而去。学校一如往常的没有几个人。宋青禾刚要掏钥匙进班，却突然被一道人影拉进了树丛之中。

　　她刚要挣扎，那人直接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了句：“是我。”

　　是叶海的声音，宋青禾放弃了挣扎，叶海的手也在这时松了开。她回头看他，眼神有些疑惑。

　　叶海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低眉看着她，极力的压着声音，“班里有人。”

　　听了这话，宋青禾心下一沉。班里有人倒不至于让叶海这么躲着，多半在班里的不是善茬。

　　就在这时，班里突然传来了道桌子响动的声音，紧接着，窗户被拉开，有人从里面跳了出来。

　　宋青禾蹲到大树底下，探头看去，陆续有四个人窗户里跳出来，三男一女。都是熟人。女生是那天被她打过的，叫孙荇儿。另外三个是她的跟班儿，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找叶海的麻烦，她跟他们交手不多，不太清楚他们的名字。

　　等他们有说有笑着扬长而去后，宋青禾从树后面出来，看了旁边的叶海一眼。叶海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我……不是故意要跟你说话的。”

　　“……”

　　宋青禾推开门，扫了一眼班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座位那里，一步步走过去。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

　　她抓起一本本课本，胡乱在桌上抖了抖，他们绝对不会白来一趟，一定有哪里不对。

　　抖完了桌子上的课本，宋青禾又去掏自己的桌洞。下一刻，她脸色一僵，从桌子里面掏出来了个袋子，里面了不少被撕开的四角包装袋，上面写的是全英文的字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叶海突然一把夺过袋子，脸色略不自然。

　　宋青禾皱眉：“那是什么？”

　　“咳……”

　　叶海没回答，不过光从他的表情来看，宋青禾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又蹲下去，胡乱在他桌洞里面翻了翻，就从洞角的夹缝中发现了几个尚未拆开的袋子。

　　她抓出来，就要拆开，叶海一把抓过去，“别看了，没什么。”

　　但在他抓来之前，袋子还是被撕开了。袋子被打落在地，里面的东西被甩出来了一角。宋青禾见状，脑中似有炸弹轰然炸开，她的脸也不由自主的黑了下去。

　　“怎么办？”叶海问。

　　“还能怎么办？”宋青禾冷静下来，将袋子抓过来，又一一将桌洞里的袋子搜集过来，直接越过叶海，拍在了讲台之上。

　　粉笔灰四起，像是一场没有战争的硝烟。她走下来，重新坐回位置上，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情。

　　叶海没有觉得惊讶，他知道这像是她会做的事。只是，他问：“你，你就这么……把东西放上去，给人看见怎么办？”

　　宋青禾回道：“放心吧，监控绝对是坏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胆子把东西塞在我们这里。他们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企图，不能就这么把锅背了。”

　　早上进班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同学看到了讲台上东西，但大多数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并没有把东西给拿下去扔了。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早读铃响，班主任进班，全班鸦雀无声。看着座下沉默的一干学生，班主任轻轻皱了下眉，“不是早读背书吗？都看着我.干什么？看我就能考高分了？”

　　宋青禾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班主任一个低头，脸色开始阴晴不定了起来。紧接着，他将书摔的山响，喝道：“谁干的？！”

　　班里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班主任冷声道：“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干的？主动站出来！不要让我调监控请你出来！”

　　然而，还是没有人说话。

　　班主任被气的七窍生烟，他再次道：“如果不主动站出来，全班就跟着一起受罚！”

　　便在这时，一位女生幽幽将手举了起来，“老师，我有怀疑的对象。”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班长宋茜。

　　班主任的脸色阴沉着，“说。”

　　“我是第二个来的，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东西已经在那里了，我前面还有一个人，就是……宋青禾。”

　　听了这话，全班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宋青禾，神情也不由变得奇怪了几分，原本鸦雀无声的班里也开始变得沸腾起来。处.女怪贩毒女的梗夹杂在其中，被提了一遍又一遍。

　　宋青禾低着头，将目光投在一本书上，神情平静，就好像他们说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宋青禾，”班主任问道：“你来的时候，这东西是不是就有了？”

　　听了这话，宋青禾才缓缓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道了句：“是。”

　　她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早已不是滋味儿，除了那些飞短流长，更让她在意的是宋茜的话，她是班上第三个来的，却说自己是第二个来的，还专门儿将矛头对准了她。

　　在她的印象里，她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班主任道：“安静，说不定是放假之前就有人来放的，放假那天晚上谁最后一个走的？”

　　“老师，”宋茜又道：“上周宋青禾他们那组值日。另外，”她拉下眼睑，小声道：“她每天放学不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吗？”

　　宋青禾每天都是第一个进班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这点已是班上的人心照不宣的事儿。

　　班主任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为难。学生放假，学校禁严，不会放人进学校，所以这也就是说，宋青禾很难摆脱嫌疑。

　　但是，如果对方是别的人还好，偏偏是宋青禾，她是因为什么而转来的这个学校，他一清二楚，所以才更不能把话说重了。

　　他看了眼宋青禾，便道：“算了，我去调监控，你们先上早读。”

　　等班主任离开，班上直接炸开了锅。

　　前面的黄毛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神，套都用到班主任脸上去了。这他妈要被逮住，不开除恐怕会很难收场吧？”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非要这么整人。”

　　“管他呢，调监控不就知道了？”

　　一个早读过去，班主任回来了，他不由分说，就把宋青禾跟叶海一块儿叫了出去。他们俩并肩出去，班上就更是炸开了锅。

　　等到了办公室，班主任道：“您们别紧张，我来找你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您说。”说这话的人是叶海。

　　班主任坐到椅子上，轻轻揉着眉心，叹道：“今天早上，五点四十分左右，班里的监控被人砸了。我调了学校门口的监控，发现叶海你是第一个进学校的，时间刚好卡在五点三十五，其次是青禾，迟了十分钟进来。但宋茜说，当时进班说只看到了青禾一个人，叶海，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当时你为什么不在班里吗？”

　　“老师，”宋青禾抢过话茬，道：“您不能只查大门的监控，也有学生喜欢翻墙，比如东后门旁边的铁栅栏。”

　　“……”

　　班主任摸着下巴的胡茬，推了推眼镜，“叶海，我打电话问过你母亲，她说你离家出走了，你去哪儿了？”

　　“网吧。”

　　“网吧？”班主任皱眉：“你去那里干什么？”

　　“睡觉便宜，可以包夜。”

　　听了这话，班主任心情复杂。他搓着手，将两只手抵在下巴那里，“有家不回，你到底想干什么？网吧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等等，你没身份证怎么进去的？”

　　“老师，”宋青禾纠正道：“您跑题了。”

　　“………”

　　下一刻，班主任轻轻叹了一声，道：“就算我相信监控不是你砸的，没有证据，别人也不会相信，损坏一个监控器至少得赔一千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你得跟我说说你那个时候在干什么，或者说，你看到了什么。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会帮到你，是不是？”

　　听了这话，叶海突然问了一句：“您，真的会管吗？”

　　这个老师看起来和他以往的班主任似乎都不一样。

　　“不然呢？我当老师是干什么的？”看着叶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神情，他都觉得有些替他着急。

　　“五点四十，我还没走到班门口，就听到了声东西被砸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了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班门口，我没敢过去，等人离开，有人来了之后，我才走了进去。”

　　“你确定吗？”

　　“确定。”

　　当然，他撒了谎。

　　如果换做之前的老师，在发生这种事后，压根儿就不会跑来跑去调监控，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骂上大家一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再将俘获来的“战利品”据为己有。

　　但这个老师不同，因为不同，反而让他有了撒谎的心理。不能让老师知道他跟宋青禾是一起来的，否则凭他这操心的劲儿，他越是对他们上心，恐怕就越会引起旁人的误会。

　　“好。”班主任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等等，”突然又喊住叶海，道：“今天晚上必须回家住，我会给你妈打电话。”

　　还没回班，宋青禾就看到走廊里站满了人，正围在她班门口。她踮起脚尖，眺望了一眼，除了攒动的后脑勺，什么都没看到。

　　叶海道：“有领导正站在班门口，今天应该是学校检查手机的日子。”

　　听了这话，宋青禾才总算将那些人的动机串联了起来。他们往她书本里夹那么多避孕.套袋子，恐怕就是为了让学校领导检查出来，从而让她百口莫辩。

　　以这种方式来污蔑一个人，还真真是讽刺。

　　学校领导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学校的东西之后，正要发飙，却先一步被风风火火赶来的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上课铃响，人潮散去，再次坐到班里，宋青禾只觉如芒在背。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放学。而领导那边似乎害怕把事情闹大，今天的事儿便也不了了之。

　　也正因为此，到了放学，宋青禾的心里莫名觉得不安。看着班上的同学一个又一个走出去，她揪着书包，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三下。

　　分别是回家、可以、不是。

　　叶海伸出了根小指。

　　此时此刻，宋青禾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不少。她站起来，越过叶海之后，她用食指在他桌上点了点。

　　下一刻，叶海也跟着走了就去。

　　人海之中，叶海的双眼有一瞬没一瞬的望着宋青禾，不由加快了步伐。

　　“叶海！”忽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他。他回头看，见对方是班长，便犹豫着停了下来。

　　宋茜走过来，甜甜的笑道：“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她眨巴了眼睛，看着四周，问道：“青禾呢？你们平常不都一块儿出去吗？”

　　“班长，您想说什么？”叶海一脸冷漠。

　　看着这样的叶海，不知为何，宋茜竟然觉得略微不自在。他和她前两天看到的他有些不一样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撑开了抹笑容，“我朋友有事先回家了，就我一个女孩子回家，我有些怕，正好咱们顺路，不如一起回家？”

　　“我们不熟。”

　　宋茜脸色一僵，很快就笑道：“多熟悉熟悉不就行了吗？大家都是同学，尤其我又是班长，以后要相处的日子可长着呢。”

　　叶海回头看去，人海之中已经不见了宋青禾的身影。他心下一慌，便后知后觉追了过去。

　　“叶海，等等我！”宋茜追着他，匆匆往外面追去。

　　然而，等宋茜追出校门，却被学校拥挤的人流冲散去了一边。宋茜在人堆里上蹿下跳着，愣是没能找到叶海的身影。

　　与此同时，叶海找了一圈儿，都没能找到宋青禾的身影，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原地干打转。

　　找不到人，他就只能顺着宋青禾会走的路，快步往沿海滩涂追了过去。

　　等跑到雁荡滩时，他早已汗流浃背。海风很大，还没到海边，海浪声就铺天盖地般传进脑海里，拍打的人头皮发麻。他在被晚霞照耀的金光的沙滩上寻了一圈儿，却仍旧什么都没看到。

　　他喘着粗气，直起身来，往雁荡滩的另一边跑过去，等翻到另一边，他又匆匆退了回来。海面涨潮，海水已经掩盖住了之前的礁石。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熟悉的声线突然传来，叶海全身像是过电了一样。他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身后的宋青禾，她拽着书包带一，齐肩短发迎风飞舞着，素来平静的杏眼之中多了一抹疑惑。

　　他走过去，想说什么，说出口的却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是说回家吗？走，回家。”

　　“那是我家。”宋青禾提醒道。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有人把别人的家当家当的这么自自然然的，着实让人无语。不过他是怎么快她一步到这儿的？她以为他还在身后跟着。

　　等等，身后跟着？

　　便在这时，叶海回头，“涨潮了。”

　　下一刻，他手腕突然一热，就听宋青禾道：“有人跟踪我，快跑！”

　　“跑？跑哪儿去啊？”

　　就在这时，回去的路被堵住了。为首的人正是孙荇儿。她喘着粗气，颇为疲惫的道：“我说最近怎么总堵不住你们，原来是跑这里来了啊，怎么了？这里还能回家不成？还是说……你们两个上出感情来了，所以跑这里约会来了？”

　　“说够了没有？”宋青禾冷声问。

　　“怎么了？生气了？”孙荇儿捧腹笑道：“笑死我了，宋青禾，你在干嘛啊？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变，就要去打宋青禾的脸，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在宋青禾脸上，她的手腕被宋青禾紧紧抓着，只觉整只手都快要断了。

　　“操，”孙荇儿骂了一句，喝道：“给我撒开！”

　　宋青禾没有松手。

　　孙荇儿道：“今天你要不松手，我就把叶海扔海里喂鱼！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听着这话，宋青禾看了一眼叶海，他被另外三个男生摁得死死的，一点儿跑路的可能都没有。她当机立断，挡挑之间，就直接将孙荇儿扼进怀里：“今天你们不放人，我就把她扔海里去！”

　　“你敢！”

　　一男生偏就不信这个邪，直接一脚踹在了叶海的肚子上。宋青禾当仁不让，直接就把孙荇儿拖在了礁石边儿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湍急暴烈的河流。

　　看着随时都会拍过来的浪，孙荇儿瞪大眼睛，尖叫道：“宋青禾，你疯了？！快放我回去！要死别拉着我垫背！”

　　这么大的海浪，就算水性再好，被卷进去之后，恐怕也是死路一条。真该死，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哪儿来那么大的风？

　　那几个男生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拍上礁石，将两人卷进海中的海浪，几乎吓破了胆儿，哪里还敢再碰叶海，直接松开他，就道：“我们放人了，你……你过来！”

　　宋青禾看了眼叶海，又看了眼那三个男人，就算待会儿她放了人，恐怕也仍旧不好出去。就在她犹豫的当儿，胳膊突然一痛，等她再回过来神儿时，孙荇儿猛的一推她，喝道：“你去死吧！”

　　海边礁石沾了水，本来就分外的滑，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噗通”一声，扎进了海浪之中。

　　“啊！”孙荇儿一回头，就见身后没了人，直接吓破了胆儿，口中连连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

　　“你没杀人，不是你的错。”有个穿着白衬衫的黄毛走过去，六神无主的看着四周，道：“冷静，冷静！人……人……”他看了眼正对着海面，站在海边的叶海，突然道：“人是他杀的，是他………”

　　“噗通”

　　黄毛话还没说完，就见叶海跳进了海里，直接没了踪影。他脸色骤白，上牙直打下牙，这么大的海浪，跳进去哪儿还有命？要是给人看见了，他们身上岂不是一下子背了两条人命？

　　“愣着干什么？”旁边的一个男的拽过他，撒腿就要开始跑。

　　孙荇儿却蹲下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口中喃喃道着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快跑啊。”另外一位西瓜头少年将她拽起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被打了一巴掌，孙荇儿回过来神儿，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人的手，“可是我刚刚咬了那女人一口，我…我明明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

　　“咬了又怎么样？海水一泡哪儿还有证据？只要没人看见我们，走！”

　　听了这话，孙荇儿将信将疑的跟着他们离开，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转眼间，血一样的红霞融进黑夜里，海风乍息，海面再度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