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叔

2、负我少年时

　　两所中学合并，也只是眨眼的事儿。在学校的那些天，宋青禾每天都能看到有同学陆续转来班级。

　　同时，她的心也十分焦灼，每次有新同学进班，她总分外紧张。所幸，里面没有她想见到的人。

　　这天下午，班里照样有新生进来，宋青禾抬头看了下人，心中“咯噔”一跳，便迅速拿书挡住了脸。

　　“同学们，静一静，静一静。”班主任拍了拍手，打趣道：“你们这么大反应，来的这位小伙儿……看来很帅啊。”

　　紧接着，班级笑声一片。

　　“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位来自我介绍一下？”说着，班主任鼓掌，退至黑板一角，把主场留给了那位高高瘦瘦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因着他的腼腆，班上又传来了阵儿哄堂大笑。宋青禾皱了下眉头，回忆再度袭上脑海。记忆之中，眼前的男生，似乎不是这样儿的。

　　“我……我叫，叶海。”

　　说完这句话，少年红着脸，窘迫的站在那里，一脸不知所措。班上只剩一片笑声，随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全班的人都鼓起了掌。

　　“好了好了，”班主任打断大家，道：“给叶海找个位置坐就学习了，下学期就高二了，时间紧张得很。”

　　班主任一边说，一边在下面找位置。突然，他将目光定格在了宋青禾那里。别的同学都坐得笔直，唯有她趴在桌上，还别有用心的用书挡着脸。

　　他沉下脸，一个粉笔头砸过去，喝道：“宋青禾！班里可不是你睡觉的地方！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你的瞌睡瘾是吗？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粉笔头准确无误的砸到了宋青禾背上，她脊背一凉，不由瑟缩了下，挡脸的书却丝毫不肯丢。整个教室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宋青禾如芒在背，能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

　　“老……老师，”在班主任发火的前一刻，叶海突然弱弱的道了句：“我……可以坐…坐那里吗？”

　　说着，他伸出手，遥遥指向宋青禾旁边的空位。紧接着，班上的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们看叶海的眼神儿也不由变得诡异了起来。

　　“青禾不是跟叶海同一所高中转来的吗？说不定俩人认识诶。”

　　这道声音落下，其余人鸦雀无声。班主任拍了拍手，道：“行了行了，认识就认识，认识也好，”说着，他拍了拍叶海的胳膊，道：“你确定要坐那里？”

　　“确…确定。”

　　“那行，你先坐过去吧。”班主任笑了笑，又对其他人道：“我就不耽误大家上课了，这两天隔壁的师资也都转到我们这儿了，我也忙得很。”

　　“切～老班慢走～”

　　在班上的欢呼声中，宋青禾就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随着班里逐渐安静，一阵儿细碎声钻进耳朵，宋青禾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却又觉得浑身像被猫抓了一样。

　　他看起来，几乎比初中时高了一头，不知是不是长开了的缘故，长得也远比之前要好看了许多。也对，他的妈妈可是岛里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期间，她就坐在那里，一直拿书挡着脸，要多尴尬就有多么尴尬。这种关系一下维持到放学，宋青禾想走，却发现叶海就坐在那里，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等人都走光之后，宋青禾放下手中的书，头都没敢看向他，便道：“能……让我过去吗？”

　　“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

　　旁边的人声音很轻，却一下儿像巨石般砸进了宋青禾的心脏。

　　霎时间，她满脸窘迫，觉得自己像极了个小丑，无论包裹了多少层伪装，无论自认为有多么无懈可击，此时此刻，她的伪装都已经原形毕露。

　　“我记得我们之前，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怎么了？现在连你也看不起我那可笑的身世吗？”

　　“我以为，我们是同样的人。”

　　叶海一连说了几句话，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宋青禾的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她站起来，面色略不自然的扯起书包，结巴着道：“我……我要回家了。”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些的吗？

　　从教室里出来，宋青禾的眼睛有些发酸，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地面，原来不知不觉间，雨已经下这么大了。

　　雨还在下，看起来还有要再下大的意思。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她咬了咬牙，便将书包顶到头顶上，匆匆跑进了雨幕之中。

　　身后，叶海从教室里出来，他撑着伞，另一只手还攥着把伞，手中的那把伞颜色破旧，看起来已有了些年头。

　　望着宋青禾的背影，他神情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一路跑到家门口，雨果然下大了，宋青禾缩在门口，拧了把书包，一股水被挤出来，砸到地上，又溅脏了她早已湿透的鞋。

　　宋青禾蜷起脚趾，就看到鞋头开了条长长的缝，她一动脚，鞋缝就不断有水从中冒出来。这双鞋才穿一年就坏了，脚真废鞋。这般想着，她甩了甩脚上的水，正要进门，头顶上方却多了把伞。

　　宋青禾抬头看伞，正对上一张长满胡茬的下巴。她惊了惊，立马低头转过身，忐忑的看着他。下一刻，她一低眉，就看到他的手上正拎着个巨大的黑塑料袋，塑料袋似乎烂了，有水珠在往下滴，竟然是红色的。

　　血与水融合在一起，在地上晕出了片不知名的图案。宋青禾心中“咯噔”一跳，立马给他让出来了条路。

　　下一刻，手里就多了把伞，抓住伞柄，想到伞上可能也有血，宋青禾下意识的就要把伞扔掉。但在伞将落地的那一瞬间，大叔回头看了她一眼。仅此一眼，宋青禾便死命的攥住伞，没了敢丢伞的胆子。

　　话说回来，这个怪大叔，到底拎了什么回来啊。

　　回到住处，宋青禾一推门，就看到奶奶趴在门口，便立马慌张着将她扶起来，万分焦急的道：“您怎么了？要上厕所？二狗今天没来吗？”

　　奶奶抓住宋青禾的手，叹道：“外面下雨，我看你没回来……就着急…”奶奶的手往上摸去，突然摸到了她的衣服，全都是水。她努力瞪大眼睛，费力去看宋青禾，问道：“你……你又没带伞出去？”

　　“我……我带了。”宋青禾匆匆将奶奶拖到床上，边拖边道：“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您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给您做饭。”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赶紧去换换衣服啊。”奶奶叹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关切。

　　做好饭之后，宋青禾犹豫了下，多盛了碗饭。她将饭给奶奶送去，就听奶奶说：“也给隔壁那娃儿送碗饭，天怪冷，不吃饭可不好受。”

　　“好。”

　　宋青禾跑出去，将刚刚盛好的饭端出厨房，心脏也在这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路过奶奶门口，她犹豫了下，便将屋檐下的那把伞拿了出来。

　　走到大叔门前时，宋青禾发现大叔门边的窟窿已经被修好了，墙上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像兔子的影子。

　　“扣扣”，宋青禾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开一条门缝，没敢进去，艰难的将伞塞进了门内的墙边儿，就要将碗也这样放到大叔的房间里，但下一刻，大叔的门开了。

　　宋青禾蹲在地上，就看到一双光着的脚走进了视线之中，这双脚青筋暴起，长的有些凌乱，她却愣是从中看出了一丝丝说不上来的美感。

　　下一刻，她立马将碗举到头上，道：“晚饭！”

　　她举了一会儿，大叔才端起饭，道了句：“谢了。”

　　宋青禾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离开，一个抬头，却看到大叔身后的地板上竟然有血。她惊了一惊，不由捂住嘴巴，脸上写满了害怕与错愕。

　　“是鱼。”

　　大叔拉开门，走了进去。视线空旷下来，宋青禾再去看时，就看到后门边儿上的黑色塑料袋，血正是从那里淌出来的。

　　房间在漏水，所以血才会有那么大的面积。但是，真的是鱼吗？大叔没关门，她站在那里，不知是该进去，还是应该就此离开。

　　就在这时，大叔将手伸进了袋子里。一条浑身是血的鱼被他拎了出来。紧接着，大叔就朝着宋青禾走了过来。她后退一步，看着他走过来。

　　“拿去吃吧，吃鱼长身体。”

　　“我……”鬼使神差的，宋青禾接过了鱼，小心翼翼问道：“大叔，您是……出海的吗？”

　　“嗯。”

　　“我……我爸之前，也是出海的。”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宋青禾有些尴尬的扣了下手里的鱼，突然发现鱼的身体是空的。里面的内脏已经被清了，难怪会有那么多血。

　　她正要组织语言离开。却一个低头，突然看到角落里有东西晃了一下，她仔细看去，见一只小猫在探头看，不由惊道：“这…这只是大叔您养的…吗？”

　　大叔瞥了眼猫咪，“出海时海边儿捡的。”

　　“哇，”海边儿也能捡猫？宋青禾笑了笑，“我爸之前出海，总带一只狗……”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太多了，便立马改了口，满脸窘迫的道：“不好意思，谢谢大叔您的鱼，很晚了，您早点儿休息。”

　　“晚安。”

　　随着一声晚安，大叔的门关上了。刚走了两步的宋青禾愣在那里，心中突然百感交集。距离上次有人跟她说晚安，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两年。

　　爸爸说过，会跟她说晚安的人，都是爱她的。

　　第二天，宋青禾早早起来，将昨天大叔给的那条鱼煮了。鱼是黑鱼，还是新鲜的，煮出来的鱼香溢满屋。她盛好了饭，就要端出去，却听到了外面的锁门声。

　　她饭都没来得及端，就跑了出去。却见大叔手里拎着个包，是他来那天背的，似乎是要出远门。

　　在她跑出来时，大叔也看向了她。她犹豫了下，还是跟大叔打了个招呼：“叔叔早上好，您这是……”

　　大叔将包挎到肩膀上，回了一句：“出海。”

　　听了这话，宋青禾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她不自然的挥了挥手，尴尬地道：“一…一路平安，注意安全。”

　　“嗯。”

　　目送走大叔，宋青禾飞奔到门口，想要开门看他，但又怕被发现，在开与不开门之间，她纠结着，犹豫着，片刻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大叔已经走远了，她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往山下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进一处拐角，她收回了目光。

　　回去之后，再去上学时，宋青禾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了起来。为了安全，她还是戴着帽子，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进学校。

　　毫无悬念的是，这个点儿的学校没什么人。刚下过雨的清晨空气很清新，学校里的蔷薇香味淡了不少。她低着头，紧紧拽着书包，一路穿过花墙，走到了班门口。

　　她习惯性的到旁边花盆底下找钥匙开门，刚摸到钥匙，她一回头，却意外的发现，门是开着的。

　　有人已经来了？

　　她推开门，忐忑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却看到了自己最害怕见到的人——叶海。一看到他，她心下一沉，脚上就像注了铅一样，动不了了。

　　就在她愣怔的当儿，叶海的目光也在这时转了过来。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宋青禾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逃了。

　　她咽了口气，走进了门，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这周轮到我们值日。”叶海道。

　　听了这话，宋青禾抬头，见他正在看她，便迅速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摘着自己的帽子。

　　“以后，放学我送你吧。”

　　“什…什么？”宋青禾愣了愣，有些意外。

　　“她们也转到了这所学校。”

　　回答叶海的，是宋青禾的一阵儿沉默。他低头看她，就见她脸色刷白，虽然和之前同样没什么表情，但他觉得，他好像从中看出了她的波涛汹涌。

　　看她露出这种表情，叶海暗暗松了口气，他笑了笑，“你这会儿一定在想，如果当初不救我，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对不对？”

　　听了这话，宋青禾抬头，皱眉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说到这里，她无奈又苍白的笑了一下：“过去的事，我从来都没后悔过。可你呢？看到我这样，你心里……一定很开心吧？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同类人。”

　　叶海没有否认，直接问道：“如果不是同类人，当初你又为何会找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说着，他呵呵一笑，“我们不是都上岸了吗？那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能是很好的……”

　　“够了。”

　　伤疤再次被揭开，宋青禾连忙推开他，装作去拿扫把扫地的样子，企图挡住眼眶中的波澜。上岸，上岸？他心里哪儿来的自信？对了，他是上岸了。

　　他摇身一变，母亲已经不是从事那种工作的人了，母亲的安定，甚至还能上他成为富家少爷。他长高了，更好看了，又总是喜欢在人前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从今往后，人们喜欢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关心他不足称道的从前？

　　可她呢？

　　她的爸爸明明只是个勤勤恳恳的出海人，根本不可能会做贩毒的事儿，却还是只能四处逃窜。而她，她已经毁了。那些羞于启齿的事，已经渐渐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的日子越过越糟糕。

　　所以，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是一路人？

　　放学。

　　今天班里没再来新的学生，据说隔壁高中的人都已经来了。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青禾戴上帽子，裹好围巾，就要离开，却见叶海正坐在那里，一封又一封的拆着信。

　　信是各个班上的女生送来的，十有ba九是情书，看起来，如今的他在班里格外的受欢迎。

　　她道：“我出去。”

　　听了这话，叶海一股脑将信抄进书包里，“走吧。”

　　宋青禾泯了泯唇，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一路穿过蔷薇丛，出了校门，她一回头，就发现叶海正跟着她。他这是……真的要送她回家？她皱了下眉头，立马走回去，道：“能不能别跟着……”

　　“顺路。”

　　“……”

　　一句顺路，顿时让宋青禾哑口无言。他们的确顺路，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救得了他。只是，本来她以为，他妈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们应该不在那里住了。

　　这般想着，她退到他身后，道：“我还有事，你先走。”

　　“我也顺便送你。”

　　叶海回过来头，凝重的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们也转到这所学校来了，你让她们休了半年学，她们不会放过你的。我必须得送你回去。”

　　“别了。”宋青禾心里有些苦涩，“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她们找我，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够了。”下一刻，叶海沉下脸，一把拽住她的书包，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冷声道：“宋青禾，你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总把别人对你的关心当作是不怀好意？”

　　“青禾？”

　　在他们拉扯的当儿，旁边突然有学生喊了他们一声。声音是女生，并且，这道声线分外耳熟，宋青禾到死都不可能会忘掉。

　　一股凉意从脚趾攀上整个身体，宋青禾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静止了。

　　就在这时，声音的主人笑着走过来，欣喜若狂的道：“我一听声音就觉得像你，真的是你诶？这都四月了，怎么还捂的这么严实？”

　　说着，她看了眼青禾的校服，问道：“你还在上学？说完，她哈哈笑了两声，回头道：“你们看，是青禾诶，我们跟青禾在同一所学校呢。”

　　说着，那女生回过来头，伸出一只手，笑得明艳动人：“哇，你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呢。”

　　就在她要摸宋青禾的头发时，旁边的叶海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不准碰她。”

　　此时此刻，那女生才留意到旁边的叶海。看着眼前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她愣了愣，神情有些诧异：“你……你是……叶海？”

　　就在这时，旁边一行男男nv女走过来。男生一听眼前这个高了他们半个头的人是叶海，也不由跟着震惊了。其中一非主流般的男人走过去，不可置信的指着叶海，问道：“我靠，这玩意儿是叶……叶海？”

　　叶海一把将那女人甩在一边，把宋青禾护到身后，冷然道：“嘴巴放干净点儿。”

　　“嘴巴放干净点儿？”非主流不由笑了，“什么＊＊话，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怎么了？”说着，他推了一把叶海，嘲讽道：“忘了当初被我们用尿滋脸的滋味儿了？”

　　他话音一落，旁边其余几位也跟着不怀好意笑了起来。就在这时，不知是谁道了句：“鸡儿长大了也是鸡儿嘛。”

　　紧接着，叶海推开宋青禾，一拳挥了过去。被打了之后，那些人也毫不含糊，直接蜂拥而上。

　　宋青禾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混战。方才叶海跟他说，让她快跑。此情此景，她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初中那天。

　　下一刻，她拔腿就跑。换做从前，她绝对不会容忍别人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救自己。但现在，她已经明白，在灾难面前，总要有人站出来牺牲，才能保住一方平安的道理。无知的勇气只能是无能。

　　然而，还没等她跑两步，之前笑她的女生拦住她，笑道：“青禾，你跑什么呀？咱们还没有好好叙叙旧呢。”

　　说话间，她从兜里掏出把小刀，在手里甩了两圈儿，将利刃的那一面带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宋青禾毫不犹豫，一脚踹在了她的手上。小刀应声落地，她侧身接近那女生，在她想要拽她头发之时，先一步卡住了她的手。

　　格挡之下，宋青禾翻转过她的胳膊，一个肘击，便将她放倒在了地上。

　　宋青禾的力气很大，女生的胳膊被她狠狠踩住，疼得呲牙咧嘴。她笑容不复，面目狰狞的暴喝道：“宋青禾！今天你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杀了……”

　　“嘭！”

　　宋青禾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头也不回的跑到镇上的大道那里，大叫道：“来人啊！失火了！快来人啊！这里失火了！救命啊！！”

　　随着她破喉咙般的嘶喊声，很快便就有不少人往“失火”的道里拐了进去。有的甚至还拎着两桶水。

　　等人都进去之后，宋青禾头也没回，就往另一边的路走了过去，这条路通往海边儿，从海边那边的礁石上去，可以沿僻径到她家的后院。僻径是之前爸爸为了节省出海的时间，特地开辟出来的一条路。

　　只不过房间租给了大叔，她没钥匙，要想从后院过去前院，恐怕得费点劲儿。

　　到了海边，正好赶上日落，太阳埋了一半在海面上，万丈红霞染红了整个海面，风轻轻吹着，一点点将血一样的红霞往身后带。她回头看去，望着埋在山腰之中的学校，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不远处的海岸有很多船，十余只船像蚂蝗一样咬着船岸，不少正陆续从上面。看样子，这应该是一批出海归来的人。

　　她拉低帽子，将头埋进围脖之中，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的礁石上爬去。身后那群人里，十个有八个认识她父亲，八个里面又有两三和是跟她父亲一块儿去赶过海的，这两三成人之中，又有三分之一借过父亲钱。如果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回家还算顺利。

　　意外的是，她爬到后院侧面的菜地那里，还没过去，就发现大叔后院的门没关。她走过去，从陡峭的悬崖边儿上踩着石头翻进栅栏，忐忑着走进院子。

　　大叔才来没两天，院子就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旁边悬崖那处破了洞的木桩也被他补好了。那里放着盆小草，看起来莫名可爱。

　　这般想着，她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房间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所以只要穿过大叔的房间，她就能过去了。但问题是，没有钥匙没法儿锁门。万一让大叔知道她进了他的房间，恐怕说不过去。

　　就在犹豫的当儿，她一低头，却看到了放在门口的黑塑料袋。塑料袋在动。天已经黑了，她心里“咯噔”一跳，惊得头皮发麻。

　　她防备的盯着塑料袋，眼睁睁的看着黑袋子动来动去。如果塑料袋里是鱼，又怎么可能会这样？

　　忽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塑料袋里窜了出来。宋青禾一pi股坐在地上，定睛看去，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那只猫。

　　猫在吃鱼。

　　如今正是鱼流回潮之时，一般出海最少也要两三天，大叔知道回不来，猫没什么吃的，所以才特地给它搞了那么多鱼？

　　想到这里，宋青禾蹲下去看那只猫，它全身通黑，只有尾巴尖一点是白色，看起来有些像是五六个月大的幼猫。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尽量不惊扰到它，往另一边门口走了过去。因为怕被大叔发现自己闯了他的房间，她没开门，而是试探着推了推旁边的窗户。

　　幸好，大叔没修窗户，窗户还是坏的，可以拆了翻出去。

　　早五六年前，她虽是单亲家庭，父亲出海却没少挣钱，所以家里还算富裕，这几间房子便也是在那时盖的。

　　不过后来奶奶突然中风，又有重病傍身，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她的家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修过，以至于到了现在，几乎什么都是破的。

　　从房间里出去，她正要装上窗户，却在这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只黑猫跑了出来。她惊了一下，连忙放下窗户，跑过去找猫咪。

　　然而，猫咪却只是钻进了厨房，就没了动静。她一进厨房的门，就差点儿没被吓到。她拉开厨房的灯，问二狗道：“你干嘛呢？怎么不开灯？”

　　“我……我，”二狗挠了挠头：“见你这么晚回来，我……我来给奶奶做点儿饭。”

　　听了这话，宋青禾松了口气，道：“谢了。”

　　说完了这句话，二狗退到一边，结巴着道：“饭……饭做好了。”

　　宋青禾没去看饭，而是蹲下去捉住了猫咪。幸运的是，猫咪并不抓人。她一边搂住猫咪，一边问道：“我奶奶怎么样？”

　　“都……都清干净了。”说着，二狗咧嘴又是一笑。

　　“好。”

　　说着，宋青禾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已经很晚了，刚下过雨，下山的路不好走，你赶紧回去吧。”

　　他们虽是邻居，但是却是山上山下的邻居关系，二狗家和她家相差十几米远。她家处于这座山头最高之处。

　　“青……青禾，”便在这时，二狗突然喊了一声。

　　宋青禾回头，问道：“怎么了？”

　　平时二狗不会轻易喊她的名字，如今突然喊了，想来是有事儿要说。

　　“我妈，让你后天有空……到家里吃顿饭。”

　　余大妈让她后天去吃饭？后天周末，刚好有一天休息时间，不过，她还要去大棚里挖土豆。这般想着，她道：“后天恐怕没时间，能不能……”

　　“不……不行。”二狗一脸着急，紧张的看着宋青禾，似乎很怕她不答应。下一刻，他将手cha进口袋里，胡乱掏出来把东西，强行塞进了宋青禾的口袋里，“一……一定要去。”

　　宋青禾定睛一看，竟然是糖，各种糖都有，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二狗哪儿来的糖？思及此，她问：“这是？”

　　“喜……喜糖。”

　　喜糖？宋青禾眨巴了下眼睛，问道：“你姐结婚了？”

　　二狗有个姐姐，叫宋娇，生得特别漂亮，还是他们山头唯一一个考上一本类医学重点大学的，如今毕业了四五年，在外头开了家私人诊所。

　　二狗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道：“结……结婚，一定要来，喜宴，很好吃，还有你爱喝的梅子酒，余大妈给……给你留了……两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