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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坐牢 ...

  •   呼杨二人受屈含冤,满腔悲愤,倒没看出厅上这些公差毕竟收了银子,心里想要周全人,还不十分下力拉扯,门首的也只意思挥几下鞭柄驱赶。
      跟他俩的人也顾不上分辨这些,心都提到嗓子眼。到这步田地是不够定罪,但依律已经可以用刑取供。摊上这样一个府尹,可怎生得了?
      呼延灼是破天荒第一遭以嫌犯的身份,跪在当厅受审,憋着这口鸟气,几乎想把这厅堂捣个稀烂。杨志却想起前世犯人命官司,自出首的时节,以及连带的受辱黥面,刺配充军。
      两人气忿填胸,对府尹分说个不休。汪府尹教人将问事刑具摆在他面前。裴宣本来便道此事不明,拘得太莽撞了些,这时也有些慌了神,上前劝解府尹。
      汪府尹与他耗了半日,见呼杨二人犹自有话分辩,不肯招承,便道:“念你两个年幼,姑且免刑。只要实对我说,小孩子家究竟有甚仇隙,要致吴用于死地?”
      呼延灼听了这一句,再忍不住,高声叫屈道:“府尹相公不访个情真事确,却受奸人蒙蔽,自先认定了,罗织罪名,屈陷平人,还要我们说什么?
      小人们凭相公怎样罢了,只问一句,相公敢认了若罪名不实,情愿反坐么?
      小人弟兄两个虽是武弁出身,也有个世代忠义的微名,不敢招认这屈官司,将祖宗名姓玷污了!”
      蔡安、李牌等都在门外叫道:“呼延家累世忠良将门,连两位小将军也于国有功,官家都御口称赞过的。府尹相公不要听人构陷,枉加非刑。”
      汪府尹原因韩家的缘故,先对这三个少年观感不佳,后来证据全指向呼杨二人,才一发认定。
      赵迁出事的时机,又刚好赶在刘吉等到来当日,便又疑道下毒虽是呼杨两个动手,背后未必没有旁人授意。能养出这样狠毒的后辈,家中老的们必还有别事,能顺着都问出来方趁他心愿。
      谁料人不可貌相,这两个先时“抵赖”之际还看不出这样厉害,呼延灼却突然发出这般硬气的话来。
      府尹道:“你既道事实不清,难以对证,不甘伏罪,本府且先不打你,只依着程序羁押,再行理问。
      今日且先退厅,此案悬而未决,待本府继续查证,来日再审。你既看重祖宗清白,只不要到最后证见确凿,出乖丢丑!
      来人,上了长枷手钮,押下牢去。”
      当时街上人山人海地看,见这凄惨的模样,也多有人唏嘘感叹。家人等又一路跟着哭到牢前。
      济州府公人们下厅来反倒松一口气,轻声抱怨道:“亏了府尹相公没动刑,否则若有个好歹,不但反坐其罪,只怕连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没了。这也是闹着玩的?”
      进了牢门,那些节级、牢子却即刻给呼杨两个开了枷,松了手钮,连连陪话道:“小官人莫怪,都是迫不得已。”先请入抄事房中坐了。
      这些人都晓得他来历,恐怕日后牵连到自己,且又有钱赚,做什么白得罪了他,唯恐奉承不及。
      坐了多时,押牢节级请他们移步,道:“单身房恐怕腌臜难住,现收拾了一间好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请小官人屈尊住一住。外面也都安排妥当,宅上管家就要送了行李来。”
      便到安排的那间房里,只见小小一室,墙纸糊得干干净净,桌凳、家什俱全,中间一张床,挂着新床帐,铺了新藤席。
      那节级道:“这些东西也还凑得出来,只是铺盖纵有新的,恐怕也不中意,已教官人家里送了来。三餐饮食,或是送来,或教小人们去买来吃?”
      呼延灼晓得蔡安定已打点过他们,随身只再掏出十两银子,道:“教我们的人往街上买了,自送饭便是。若不教送,恐怕他也心内难安。这锭银子先与你众人分去,不够时再添。”
      那人忙躬身道足够,连连称谢,收了银子。
      不多时,便见蔡安和耿周进牢里来,与他们送行李。进来这房里,先放下一包换洗衣服,铺好自家的铺盖,安好家常用的器皿,又将出两个食盒,盛着买来的点心。
      蔡安和耿周忍悲咽戚,伏侍他两个吃饭,主仆们不免相互安慰一番。
      蔡安道:“哥哥千万先忍耐些罢。咱们的人给看住了不许走动,还有相熟可托的客商。今晚便着人回青州送信,多不过五七日,便能出来了。”
      耿周道:“让相公知道了,饶不了赵迁那鸟人!到时定把他大卸八块。”
      呼延灼道:“你们也自小心些,韩家还有别的奸细,也未可知。饭食只在街上买,休吃那宅子里做的。”
      蔡安道:“本来说我两人一日轮一个,在这里照看,那些节级不肯担这干系。不然雇一个牢子,伏侍你俩罢。”
      杨志道:“不要!什么不干不净的人,能用来伏侍。让我们自消消停停地还好,有什么自己不会做的?”
      便都依着他。又说了会话,商定每日早晚来送两遍饭食。
      呼延灼见耿周今日为他两个哭得这样惨,趁着蔡安出房外与狱卒说话,却偷偷拉过他来交待了几句。
      都安排妥当,再没什么不放心的,蔡安和耿周便告辞出去了。
      ………………
      裴宣和公孙胜刻意离了州前闹市,到西街一家茶楼上,拣个僻静的阁儿里坐了。上了茶,教人都不得进来打搅,方才放心说话。
      裴宣道:“公孙兄,这案子终于有眉目了,汪府尹多半是拘错了人。”
      公孙胜道:“从赵迁来这样一出,就能够看得分明了。”
      裴宣原想听他的结论,结果只得了这么一句,只得自己说来,道:“咱们两个先前对了一半,呼延灼和呼延焕对了一半,却都没料到赵迁和那人原是一伙,他不是会法术的,却是安插在青州的细作。
      这就都说得通了:半年前是赵迁通风报信,她施法救了那两个贼寇去;
      听得这一行人来济州,她提前做下一出被贼人掳掠的戏,那几个毛贼应当也是她手下。路宿玄女庙,赵迁偷开角门,引贼入来,使他们追到废弃的草舍,她才光明正大地与他几个同行同住;
      后来那吴用不知怎地碍了事,因此这两人商议了下手。若果然是偶遇,事先没有准备,丫鬟翠枝也不知情,我倒猜八成是她临时起意。
      她故意弄掉翠枝的耳坠,使其去那一带找寻,自己却离了泉边,往林子里迎住赵迁,仓促下令使他去杀人。因此这件事其实做得并不周密。”
      公孙胜叫道:“妙哉高论!那腰刀又是怎么回事?”
      裴宣道:“赵迁坐下时解下腰刀,席间他的主人起心要除掉吴用,便偷偷将刀藏过了。待赵迁从林里出来时,她却递上这刀。
      这只是我的猜测了,当时之所以用赵迁自己的刀,便是留了个后着:官司可能会放过赵迁,也可能不会。她可能利用赵迁再陷害旁人,也可能就此收手。但最终她还是决定栽给呼延灼他两个。
      既然晓得他去过厨下,以此将嫌疑甩给他,难道还不知他俩原是偷偷来见咱们,说了那些话?想是畏惧他两个已经疑上她。”
      公孙胜笑道:“裴兄这神猜丝丝入扣,条分缕析,只少确实证见了。”
      裴宣沉吟:“是啊,目下就只少能定死她的证据……但恕小生直言:公孙兄,你又在回避什么?”
      公孙胜尴尬地转过视线:“小道不解得裴兄这话。”
      裴宣道:“你不远千里来此,特地掺和进这事里,难道不是因早就盯上她?我等都是浊骨凡胎,不免着她的道儿,难道你这等高人也奈何不了她?你却只管作壁上观,莫非有什么顾虑么?”
      这公孙胜是心性爽直之人,又自小出家,不理俗务,其实不擅长扯谎,被他说中心事,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道:“实对你说罢,是我师罗真人派我来的。不是我不想管,他命我不得涉入太深。”
      为自己心内愧疚,他紧接着便拉裴宣道:“你可知她是什么来头?”
      裴宣道:“这我哪猜得出来?又是在州府安插死士,又是收伏各地贼寇,这里的阴谋显然不小,因此我才急成这样!”
      公孙胜道:“我再告诉你些事,都是昨日打探出来的:
      赵迁跟了韩知府有一年多,自他到青州,彼处山贼草寇就逐渐兴旺起来了;
      去岁他奉命接引呼延家来青州赴任,领他们经过清风山时,便杀出一伙贼寇;
      从此呼延家便和匪徒对上了。呼延灼和呼延焕杀了清风山的伏路强人,又直捣二龙山宝珠寺。这时是赵迁联合刘吉等人,放出风去坏他两个的名声,阻挠开战;
      不过终是一场空,让呼延家父子带兵杀尽青州强贼。然后才有了那蹊跷的劫法场之事。由此你能看出点什么了罢?”
      裴宣道:“赵迁这个细作,更像是专为对付呼延家的,或许一开始不是,但后来多是做这个用的。她从那一晚出现,就是冲着呼延灼他两个来的。
      其实我早就隐隐地觉得,那两个身上也有不少谜团,像是知道许多事的,他们才斗在一处。”
      两人默默相对,沉思了好一会。
      裴宣又开言道:“既然你不想介入,我们府尹相公又不是能信法术的,按常规的办法来,就还得踏踏实实地取证。我下一步已经有个思路了,公孙兄又待怎么样呢?”
      公孙胜道:“我也不是不想介入,只是再等一等,就快有分晓了。到时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就此分别,公孙胜因有禁令,只得还回韩家宅子里住。出了这些事,同住的人都心忙意乱,谁也顾不上理他。
      夜半三更,他正睡在房里,忽听得那窗槅子又吱吱地响,有人轻敲了两下。
      公孙胜翻身而起,跃到窗前,借着月光,正看见耿周的身影顺着墙壁爬下去,跳在下面花木丛里,又跑不见了。
      从窗栅里扔进来个纸团,此时躺在房里地板上。公孙胜拾起来,在烛下看了。
      上面写道:“提防郓城县宋江,与那人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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