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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波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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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这一晚李牌等将胡亚仙送回胡家庄,没想到果然出事故。
原来亚仙的生母早逝,胡太公五十岁上续弦。那新奶奶年方二十余岁,因见亚仙美貌多才,多年来帮着太公料理家事,待上接下甚是能为,因此着实嫉妒,包藏坏心。
太公因只有此女,常说要招赘个女婿上门,靠老过活,教他两口儿主持家业。
胡奶奶更生怨毒,自思忖道:“若果然如此,将来我生了孩儿,这偌大家业却不能归我亲生的承受。纵然生下儿子,理应继承家私,到他长大,这家业也被女婿霸占得久了,那时却如何争得过?”
因此这晚娘就暗中放刁,先夺了亚仙的主事权,又小意殷勤,哄热了丈夫,撺掇着让继女嫁人。
胡太公是个懦弱的人,吃她哄转,对女儿已不复先时爱惜,只是父女情分仍在。
此时决心将亚仙发嫁,便有媒人上门说亲事。谁料亚仙心气甚高,只嫌说的不中意,太公便也不肯轻许。
继母便有意害亚仙,只是无隙可乘,先将她身边得用的丫鬟一个个都打发嫁人,只剩一个小丫头翠枝。亚仙碍着孝道,却也不敢多言。
那一日太公大雨留宾,亚仙也亲捧果碟管待客人,出堂屋来打一照面。
次日早起来,只见两个客商不辞而别,翠枝也仓皇来报不见了姐姐。庄里庄外团团地搜寻了几遍,哪得人影,全家正没做道理处,太公甚是担忧。
胡奶奶趁机说道:“难道有这样巧事?昨日我就见这妮子和人眉来眼去,定是不知廉耻,夤夜私奔去了。”
太公道:“休要胡说,她一向在家里,和那两人素不相识,如何肯做这种事?想是那两个原是歹人,连夜拐带去了。”
胡奶奶叫起来道:“既是歹人,如何不打劫财物,天底下竟有这样强盗?这贱人原是抛头露面惯了的,焉知不是一年以前借着下田园,在外勾搭上,如今寻上门?若是拐带,岂能走得这样不留痕迹?”
便只审问翠枝,只说带病睡了,并不知道;又搜捡屋子,果然只少了一些随身的衣服首饰。便一发认定是淫奔,将翠枝问责,打骂一顿,贬下柴房去做粗重活计。
胡奶奶自谓得计,对太公道:“出了这等辱门败户之事,这女儿也不消再认了,切莫声张起来,吃人指点笑话。不如只声称大姐病重,调养无效,过一两月再传出病亡,买一口棺材来料理后事,这才能掩人耳目。”
太公虽心中不忍,也只得依她。阖家上下全都收买了,只做没有失踪的事,因此乡间邻里全然不知晓。
谁知过了半月有余,小娘子竟由一群陌生人送回来了。庄客开了门,听说经过,大吃一惊,不敢自专,转进去请示太公、奶奶。
裴家兄弟、韩家两房家人、李牌和两个军汉陪着亚仙等待多时,却等到胡奶奶亲自骂出门来。
这泼妇人只不认来的这个是她家女儿,一口咬定是假冒的,一行人惊得面面厮觑。胡大姐上前来拜,也吃她推将出来,真正浑身是口也分辩不得。
韩家人和李牌解释遇匪一节,一概不听不信,连他们也骂在内。
这几人也恼了,她胡家强煞只是个大户,韩家却是名门显宦,几时受过这等气,便也跟着吵起来,只有李牌沉思不语。
几个家人吵道:“你便认定真小姐在内养病,也教这两个管家娘子进去亲见一面,好回我家衙内的话,如何这般只管胡缠?从没见这样没理的事!请胡太公出来,亲自认一认他女儿!”
胡太公出到门前,见了亚仙,目光闪避,吞吞吐吐,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
胡亚仙看了这模样,上前去拜了几拜,含着两眼泪,转身便走开了。
来的众人不知所措,只得跟着走了。看这个样子不论真假,这个家她也回不去了,只不知这事怎样区处。
走出半里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追上来,便是翠枝逃出来追随主人,才说出前事。
众人唏嘘一回,只得先带她主婢到韩家庄上宿了一夜。思量无法回复呼杨韩三个,又没道理插手旁人家务事,商议一宿,又带着她二人原路返回济州城去。
………………
韩俊卿全然没想到会出这岔子。
考期临近,再是心大,他也重拾起书本了。他全家都是进士,若考个秀才还不一次得中,怕不羞辱杀人。
因此萧让来回拜,俊卿便邀他相互看文章,两人说的投机,便提出请他在这留宿几夜,一起温书。
萧让欣然应允,呼杨笑道:“宅上娘子没妨碍?”
萧让道:“家间柴米充足,逐日有卖时蔬的上门,却是不妨。只着人与拙荆送个口信便是了。”
俊卿便派韩旭上门,向萧让浑家报了信。萧让在此安心住下。
呼杨二人虽有意远路探访,因陪着候考,一时也走不开,白日里只在济州城内散散心,晚间回来一同坐息,也甚安乐。
这一日大伙正吃茶点,亚仙那一行人却回来了,登时合宅闹动。萧让见了这女子先吃一惊,人便向他解释来历。跟去的人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地诉说胡家无理。
裴家兄弟是知情的,便控诉胡太公没眼,娶了这样一个妇人,平素离间亲骨肉,今又唆令父不认女。
丫鬟翠枝上来拜见几位恩人,也帮着分诉姐姐的苦处,求恩人相助收留。
只有亚仙本人默默无言。
李牌趁人多不备对呼杨两个挤眉弄眼,虽然还是不信真有狐妖精怪,但事情发展得如话本一样,也有点好玩。
呼延灼问道:“如今又怎么样呢?还能由着你家里宣告病死?还是早去本县出首报官罢,拿了真贼做证见,那时须没话说。你若怕出头,我们替你去。”
一语未了,俊卿先说道:“姐夫却糊涂了,世上哪有子女告父母的理?便不在状子上,只要诉说不慈形状,没来由倒揽个不孝的罪名在身上,那时更没哭处呢。”
亚仙道:“衙内说的是,奴家只认了命苦罢了。”
萧让旁观了多时,自思量道:“这小娘子有家难回,委实命苦,只是跟着他众人也非长久之策。这几个少年男女,好在一处长住?只有一个定亲的,另两个中若能有一个娶了她倒是好事,可是门户却不匹配,自己更做不得主。”
呼延灼和杨志初时闹不明白这女子有何目的,经这一回折腾,却稍稍有点眉目了:如果她真是假的,莫非是要千方百计潜伏在他们身边,伺机而动?
杨志试探说道:“非是我们心硬,只是总要商议出个长便道理。”
亚仙道:“奴也知不便一直打搅。”
俊卿道:“休如此说,只管先住着。我想父女天性难以割舍,你父亲总有回心转意的时候。”
他总难相信真有这样绝情的父母。当日他亲娘对他几个异母的姐姐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只是大家夫人毕竟要体面,行事须有度,再也是因父亲看顾,不敢欺心。却是何等无情寡义之人,能由着晚妻戕害亲生儿女?
亚仙只是摇头。
裴二笑道:“小娘子年少气盛,须知哥哥说的有理。等小人们邀些乡邻相劝令尊,总有回转之日。”
呼杨两个查看她反应。
亚仙凄然说道:“只怕不能,爹爹只当我玷污了他门楣,这有理说不清的事,却如何分说?”
呼延灼正谓猜的不差,胡亚仙却转头看见他神情,顿了一顿,向着他道:“其实大官人说的法子也是正理,只是有一样……”
她又看向俊卿道:“我不想到官出首,更怕官司不信我说,如何能有个通融的办法?”
告状不能越级,她在家中遇劫,只能去文泉县里告。韩俊卿是高官之子,韩家是本县的名门望族,若由他以家里名义向知县说情,县里敢对此案不在意?
俊卿懂得了她的暗示,说道:“这断然使不得,我是不敢的。”
呼延灼心道莫不是怕他们看出嫌疑,她却故意这样说。
杨志帮俊卿说话,道:“这真不能,韩兄年纪还小呢,他令尊家法严明,管不起这等事。”
亚仙低下头去。
俊卿怕她寒了心,因道:“只待我应过试,便回凤阳村里住上一阵,那时同姐夫和呼延二哥亲去登门,替你说情分辩,却如何?”
亚仙道:“如此甚好,多谢你几位。”
当晚可算说妥,胡亚仙也暂时住定了,还回她楼上的屋子,翠枝跟去伏侍。
萧让晓得尴尬,白日里便常教自己妻子过来相伴,众人索性也留萧娘子住下,楼上人多了,倒不怕什么。
呼杨两个再听李牌讲述一回,除了继母坚称是假的这一项,却没别的破绽。连那贴身丫鬟都认定是真小姐归来,胡奶奶构陷她一节又合情合理,连呼延灼也拿不准她究竟是不是无辜了。
一群人相安无事地同住了几日,到了日子,俊卿和萧让便进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