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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庆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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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官兵队伍启程返回州里之时,附近村中百姓人家,都扶老携幼地出送。
正是人人钦敬,个个欢欣。真没想到不过几日之间,那样厉害的顽匪竟给清剿得干干净净。不愧是神仙托生的小将军,如此豪杰英武。
村民们先前预想官军下乡村来,还不得借着捕盗,百般勒索钱财,薅恼百姓,要他们摊粮草供奉?最好的情形也少不得要将他们养的猪羊鸡鹅吃个干净。
谁料人家可都是军纪严明,跟先时来的捕盗公人完全是两样。不但如此,还将贼人库里粮食挨家逐户地给散。因此这些百姓此时对青州军是真心拥戴,将他们视作恩人。
对将士们是欢呼,对匪徒则是唾骂。
当先三辆囚车里,三个匪首披枷带锁,层层锁链拴缚得牢牢的,头上各插一面纸旗,写着姓名、犯由,三个人浑身吃剥得几乎一丝/不挂。
这倒不是有意羞辱他,坐囚车的重犯和押赴市曹的死囚从来按律如此。再则万一他贴身衣服里藏个能开锁的物事,倘有个疏失,谁也担待不下。
一路上大男小女指着他们光身子痛骂,知他这回少不了吃一刀一剐,都无限快意。
囚车四围列着重兵,各执缨枪棍棒防送。那四百来个被俘的贼寇则在队尾,使绳索绑缚成两串,在众军士层层枪刀之下押着行走。
队伍中间将旗之下,则是呼延家父子三人骑着马,百姓见了便喜悦欢呼。正行走间,却有煞风景的出来了。
只见一条大汉引着十来个随从,撞开路旁的村民,直奔呼延通的马头而来。一旁百姓都不敢争执拦阻,来的这人是高家二官人高能。
高能上前来便拜倒在地,叫道:“恩相在上,小人高能拜了。今日且喜拿得贼人,不敢问敝庄的失财几时可望追回?”
高家庄的损失可谓惨痛,高能一夜之间父兄连丧了性命,家里房屋也让人烧做白地,庄内财物全没了,回到村里来只能住别人的房子,连一件像意的衣服都没有。幸而他还有庄园、土地和这许多佃户。
但那么多金银细软,岂能都抛在东洋大海里?官司既剿得了,理应发还失主。为此他急得都忘了自家得罪过谁,直接便过来拦问。
三宝村居民敢怒而不敢言。都是高家,平白让他们受这场无妄之灾,折了多少良人性命。他敢自没事,还敢来讨要那些赃银。
呼延灼嘻嘻地笑道:“失财自是要归还本主的,但这一桩案子须经知府相公断明,你且先忍耐着。”
东西运回去,知府和他爹先要“分赃”:犒赏众将士、抚恤死者家人、补偿州里损失,都要从这里出。然后才是按着众苦主报官时开列的失物清单,审理发回。层层官吏经手,估计最终到手也不剩什么了。
若是别人他们还同情一下,但谁让清风山库里大部分财宝都来自高家,呼延灼和杨志先就拣了几样最贵重的截留。
上回二龙山拿的两三件,已抵得上他们几年零花了,这次的收获更大,他两个真是开心。
乡民们见小将军明着嘲笑高家,心里好不畅快。呼延通等才懒得搭理这人,军马毫不停歇地向前开走了。
他们出征那日是正月初八,今日是正月十二,连夜解了人犯回州里,回去正好过元宵节。
旧例从正月十三日开始,州里点放花灯,连放三夜。这一回清剿了匪徒,官府安心,百姓乐业,韩知府也大有兴致,这个节过得岂不都欢呼达旦,极尽奢华,痛痛快快地赏灯玩耍。
………………
他们回到州衙时,已近三更。韩知府却绝不肯错过这胜利凯旋的时刻,大小官员都在府里通宵伺候。
韩知府亲领众人,排班序列地迎出,早已置备好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韩知府本人先与他父子们把盏,以下一众文官又依次轮替着劝饮,跟的众军官也轮番来递杯,都表相敬钦佩,溢美之词说个不休。
呼延灼和杨志小人家哪里经得起这样吃酒,几轮下来就醉得撑不住,呼延通忙止住人灌他儿子。众人又相劝呼延通只顾痛饮,直吃到五更天明才算完事。
杨志已将倒未倒地要睡。
韩知府吩咐从人,备自家车马,送总管和两位小官人回去。又教他们好生歇息,来夜再正式做庆功筵席。
呼杨两个半路在车里已睡着了,让他爹和军汉抱进家门去,睁开眼见到吴氏时还懵懵懂懂的。
呼延灼叫道:“娘,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
他说着便向搭膊里掏,掏出个嵌宝金瓶。
杨志叫道:“我这还有更好的!”
便将自己的搭膊解下来,底朝天地往下一倾,滚落满桌子明珠异宝。
呼延通也没料到他俩顺了这些东西回来,吴氏更不明所以,又觉好笑。忙唤道:“蔡安,耿周,看你哥哥醉成这样,还不快安置浴桶、热汤,给他两个洗了快上床睡。”
呼延灼和杨志连睡五六个时辰,醒来便要吃的。家里备了各样异品肴馔,给他补足这几日嘴里亏空。
…………………
却说韩知府一面教人大排筵席,自在衙内与夫人叙话,备言此番大捷如何除了他心腹之患。他心里一高兴,竟也说了呼延家父子许多好话。
韩知府道:“呼延通先时还对我说做好长期剿匪的准备,只怕少说要一年半载。谁想只用五日,就荡平这一带贼寇。人都道多赖他儿子之力,尤其最后那设伏之法,将那一众庸将都惊得呆了,再没有如此精妙大胆的。”
韩夫人对说的这些用兵打仗之事毫无兴趣,只随便听些家庭相关的,随口道:“他家里倒只有两个儿子,将来出的少、进的多;咱们家却有四个女儿,头三个出嫁陪的妆奁几乎将家底掏净了,也只有大姐嫁得如意。”
原来宋时风俗,凡宦家富室,嫁女的花费远高于娶媳,时人生男便欢喜,生女先忧虑。且如今大户人家择婿,看重本人前程多于看重门第,以致榜下捉婿成风。那些少年登科的才俊奇货可居,多少豪门之家掷巨资抢夺,便公然挑拣嫁资厚薄。
风俗如此,世人嫁女的妆奁也都水涨船高。韩知府为女儿亲事,自然也没少出血。
比花钱更头疼的还有择人。真器业远大的青年男子毕竟太少,做父母的替女择婿,往往心机使碎,还多有不如意的。许多女儿家不遇可心之人,耽误到老大未嫁。
韩知府四个女儿中,只有最末一个是这位继室夫人所生。人心都是偏疼自己的骨肉,她便常常抱怨前面三个花费的太多,又情知亲生女儿日后嫁得必不如大姐,很有些嫉妒不平。
韩知府听如此说,便道:“四姐的妆奁目下虽嫌不足,一来还有几年的工夫,二来我看她将来的夫婿,也未必非要进士不可。”
韩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道:“相公也太偏心了!如何三个姐夫都是进士,到四姐这里就退而求其次?谁不知文官最重出身,两者前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韩知府道:“我的意思是,也不见得非嫁读书人不可。”
韩夫人猛然醒悟,敏锐地问道:“难道说要嫁武将?你难不成是看中呼延家的儿子了?”
韩知府忙道:“哪里便想到这么远,我是说不妨将眼光放开阔些。如今这世道,再有才学的也不见得前程便怎样。倒是武官之子,见成的有个荫职,日后也可凭军功迁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虽如今说,但他心思,却当真有些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