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美人煞]魔缘》栖辰

20、第二十章

　　两个幼稚鬼互相瞪一眼后便扭开了头。

　　巫黎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首先是我这边，我是巫族之人，巫族世代信仰着巫神烛九阴，这你们是知道的。”

　　璇玑和腾蛇不约而同地点头，对巫黎的话表示肯定。

　　巫黎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巫族修行的体系与外界不同，我们使用的乃是巫术。自我有记忆起，巫族就源源不断地挑选出合适的少年少女，女子为巫，男子为觋。奉以华衣，饰以美玉，而等到男子年满十六，女子十四，便会令他们吃下烛九阴的供果，他们身上便会出现一种深红色印记，成为烛九阴的生祭。”

　　“生祭？”璇玑发问，“烛九阴既然已经死了，便是生祭应当也全然无用才是，生死轮回乃是天地之铁律，绝不可违逆。”

　　巫黎的眼睛轻轻眨了眨，面色微微肃然：“你说的没错，但是生祭之时只有大巫祝与生祭在场，到底发生什么我也不知，但是根据平日的一些观察，我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接下来我要说的几乎都是我的猜测。”

　　“巫族和人族有所不同，人族修炼采用的汲取天地之力充实己身，淬炼□□和魂灵魄，吞吐之间感受天地变化。”

　　“巫族的一身力量全部源于他们的一身血肉，巫族精血便是巫族一切巫术的起源。”

　　“知道这个的前提下，所谓生祭的内涵就与人族帝王祭祀时使用的人牲完全不同了，所谓生祭大概是用身具巫族精血的生灵血肉来滋养烛九阴的意识。”

　　阿黎黯淡的眼睛看向一旁的腾蛇：“不过刚才你也提醒了我一件事，光是巫族精血怎么可能唤醒所谓烛九阴？”

　　“况且，”巫黎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我在所谓祭坛里祷告，除了“看”到一团带着烛九阴灵魂气息的混沌意识之外，连烛九阴的魂体都不曾见过。”

　　“甚至那团意识也只有简单的吞噬的本能，它几乎日日夜夜垂涎着来往于祭祀场的人，可是那群蠢货却浑然不觉，还觉得为巫神献身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既然你知道，巫族其他的大能者应当也能察觉才对，”璇玑喃喃自语，她的唇微微抿起，眼神复杂地落在巫黎身上，“除非他们本就知道，那不是烛九阴。”

　　巫黎点点头，平淡地承认了这一点：“没错，我猜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复活的烛九阴，一贯宣扬的解放烛九阴的躯体，劈开昆仑取出头颅不过是一个驱策旁人为他们舍生赴死的噱头。”

　　“为什么他们一直对我说，只要我成为牺牲就能够终结所有的悲剧，那是因为他们想要的就是一个强大的、为他们所控制的傀儡，是不是烛九阴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足够强。”

　　“若我真的是战神转世，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他们就是想要我成为他们的傀儡。”

　　“至于他们的目的……目前还不清楚，但是人类的野心也不过那区区几种，不论哪种都足够恶心了。”

　　璇玑皱紧了眉毛，有些担心地看着巫黎：“阿黎，你可曾将这些与别人说过？”

　　巫黎露出一个狡黠地微笑：“自是没有，甚至我能看到一些旁人见不到的东西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只有我们几个人。”

　　“说起来，阿玉。”

　　璇玑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巫黎的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你现在所在之地，有很多种类似咒术的痕迹，其中很多种我都很熟悉，我猜你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巫族曾经举办生祭的场合，同时也可能是我现在所在之处。”

　　“巫族聚居之地，荆山山脚下的巫族城池。”

　　璇玑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荆山山脚下的城池，是否城池之后与荆山隔着一条长河吧？”

　　巫黎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璇玑，形同默认。

　　“那是湄雪河。”

　　璇玑的手摸了摸剑柄：“我的肉身如今亦在此座城市之中。”

　　这是……何等的机缘巧合。

　　璇玑跟巫黎对视了许久，但是在那双黯淡双眼平淡的“注视”之下，璇玑率先垂下目光。

　　“既然阿黎你说完了，那便由我来说。”

　　璇玑将长剑横在膝前，面色沉静，娓娓道来：“我本是少阳弟子，数日前与本门派长老一同来此，今夜沉睡之时，我首先见到了阿黎。”

　　“顺带一提，白日我所见的城池，是非常正常的人类城池，除了因为身处南疆而穿着清凉、佩戴蛇样纹饰之外，并无其他奇怪之处。”

　　巫黎的目光落向璇玑的方向：“想必你还有些其他的发现，不然不会特意提出这件事。”

　　“没错，这里的人，事实上，我觉得已经不能单纯地认为其为生人了，”璇玑的神色中带着些不确定，“引我们入城的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外面是右衽的，可是里衣却是截然相反的左衽。”

　　“简直像是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按照生前的习惯装扮起来了一样。”

　　”当然只是因为这件事是无法直接判定这一点，但是自从进入这个城池之中，有种被窥伺着的感觉，无处不在。”

　　“像是恼人的蛛丝一样，还有那种香味，之前阿黎你所说的身为祭品呼吸入肺腑的香气，我确定是从城中那些高大灯台燃烧着的灯油产生的。”

　　“那你们是为何到此处？”腾蛇一直都在倾听，难得发问。

　　璇玑被他打断，想了一下回答道：“我等在几日前接到同门师兄的求救信，信中言明他们驱逐城内的影妖至南荒，结果遭遇不知名袭击，最后提到的的地点便是荆山城与南荒不知名某处。”

　　“我等出门最终目的还是去南荒营救下落不明的师兄师姐，荆山城一开始只是我等中转休息之地。”

　　巫黎微微攥紧了手：“原来如此。”

　　“你说的确实没错，这些人恐怕确实已经不是生人了。”

　　“烛九阴的油脂是只有巫族才有的东西，人族绝无可能拿到手。”

　　“除非巫族已经灭族。”

　　腾蛇开口道：“嘶——本神君作证，巫族没有灭族，这个假设不成立。”

　　璇玑和巫黎向腾蛇投去视线。

　　腾蛇吐了吐信子，微妙地炸起了一点点鳞片，警惕地微微炸开自己的羽翅。

　　“怎、怎么，不相信本神君？”

　　璇玑打量了一下腾蛇色厉内荏的模样，歪头笑了：“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腾蛇微微放松了身体，自傲的本性微微抬头，“看在是本神君主动召唤你的份儿上，本神君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巫女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微笑，直白的目光落在腾蛇所在的方位，接着璇玑的话道：“堂堂天界腾蛇神君啊，到底为什么要在召唤过来的小姑娘的梦境里放置一个怪物啊？”

　　璇玑点点头，轻轻弹了一下长剑，眼睛完成月牙：“是哦，所以我直接把它拦腰斩断了，啊，顺带一提，你的尾巴，唔……姑且叫做尾巴的地方，刀口的气息跟我的灵力很是相符呀，哈哈。”

　　腾蛇呆滞了一下：尾巴……刀口？拦腰斩断……

　　等到确切地理解了璇玑语句中蕴含着的深意的时候，他小小的豆豆眼简直要喷出火来：“嘶！所以老子的下半身没了都是你干的好事！臭小娘！你给我等着！”

　　“略略略！笨蛋腾蛇！”璇玑做了个鬼脸之后，感觉气氛变得轻松些了，才继续询问，“不过，你放在我房间门口的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红色的高大影子状生物，无面无臂、无唇有齿，你是将意识附在它身上了吧？”

　　“它是你的凭依体。”

　　腾蛇安静地吐了吐信子，刚刚轻松的气氛也瞬间消失了。

　　“嘶，老子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是偷学的巫族的法术，才知道还能这么联系外界的。”

　　璇玑若有所思地在剑身上摩挲着：“我在想，这东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影妖。”

　　“你们难道不知道影妖的特征？”巫黎皱眉道。

　　“嗯，这个任务是在半月之前突然出现在各大宗门的悬赏任务之中的，只是写了地点，只说影妖骚扰，偷取居民的东西。”

　　“于是大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各派陆续派出弟子，但是，情况如你所见，几乎无人生还。”

　　“但是据传回的消息，这影妖夜半时分出现，浑身黑红，逃遁速度极快，战力水平参差不齐，且没有手臂，这跟我梦中的东西对上了，但是没有人跟这东西正面对上，所以面部情况如何我们并不清楚。”

　　“没有手臂，”巫黎陷入沉思，良久才说，“我稍微回想了一下，或许有一种东西比较符合你的叙述。”

　　“我之前还在思索，千百年来那么多巫觋就算成为生祭，也不会完全留不下魂魄痕迹，但是我周围简直干净到异常，一点怨魂、残魂都没有。我怀疑有人刻意收集、粉碎、然后将这些粉碎到一丝记忆都不会存在的残魂重新捏合做成助纣为虐的人偶一样的东西。”

　　“这是古巫术的一种。”

　　“在这些魂魄聚合体上滴一滴血液，它们就会听从血液主人的命令，且具有智力与灵性上的可成长性，如果是这个主人下达了‘去找个人类的躯体藏起来，学习人族、扮演人族，等待命令’的命令……”

　　“那么……”

　　璇玑抿了抿嘴唇，神色凝重：“那么，也许我们所见到的整个城池中的人，其实都是影妖。”

　　“所谓发向各大宗门的消灭影妖的委托……是一个谎言！”

　　“嘶，但是它们为甚么这么做？”腾蛇不明所以。

　　巫黎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但是这个任务与烛九阴脱不了干系。”

　　“而且，也许你们都不知道，上古大能烛九阴其实不是完全的巫族，他是巫族与妖族的混血，而他的妖身就是一条巨蛇。”

　　巫黎的话说到这里，璇玑脑子里面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她开口道：“我有一个猜测。”

　　“巫族历经多年想要复活烛九阴也好还是培养言听计从的傀儡也罢，这些都不重要，只需要知道他们想要很强的兵器。”

　　“这个兵器可以是任何人。”

　　“阿黎生活的年代比我要早，若烛九阴复活过，我不信不会流传只言片语。但我从未听闻过烛九阴复生之事，那有一种可能，他们放弃用巫族血脉作为唯一手段了。”

　　巫黎和腾蛇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面色沉静，言语犀利的璇玑。

　　只见璇玑将擦拭得如一泓秋水般闪亮的长剑拿在手上，幽冷的风吹过她的衣袖。

　　“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不是要请神襄助，而是想着……自己造神。”

　　璇玑越说越顺——

　　“腾蛇神君的血脉。”

　　“加上修炼灵气的修士。”

　　“再加上巫族之内的人牲的巫族精血。”

　　“糅合得当，未尝不是另一位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