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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他踏夜而来 ...


  •   禾孝挣扎着爬起来,把玉坠贴在胸口上,放声恸哭。
      她曾经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后悔吗?后悔成为巫女的祭品,还是后悔随着阿嫆来到蓬莱,或是后悔信了赵禹城?甚至是看到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鲜血流尽时,她后悔过吗?
      其实催眠之术根本不好操纵,赵禹城只是懂点皮毛并非精通,即使禾孝并不是意识坚定者,也会偶尔失效,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意识全无,可她并没有反抗。她怕了,怕被赵禹城活活烧死,怕手脚再被生生折断,怕别人看到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想活下去,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活下去,听赵禹城的话,讨好他竟成了她活下去的信条。
      热忱达观都是富贵之人的,她出身卑下,只配体验这世事冷暖,人生百态。
      她后悔了,她不该是这样的人生,可是她没得选择。
      做坏事太容易了,改邪归正的代价太大。
      疼痛难忍呜咽和呻吟声伴着深夜的风声诡异至极。
      宋未决知道,她的结局是什么他不能决定,他并不是执法者,他只是个旁观者,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她的结局不会好。
      不知怎么,地牢外的咒术消失了,宋未决能感觉自己真气灵力也恢复了,石墙顶端,气涌突然出现。
      宋未决顺着气涌出了地牢,从塔下出来,外面仍是朦胧夜色,但气场明显正常了。
      知道这里邪门,怕再被困住,他疾步离开,走了没有两步,宋未决突然警惕的按住佩剑不殆,身后有人。
      脚步很轻,修为不低,但并无杀气。
      他停下脚步,转身的瞬间,抽剑而出,却只见来人是林珩。
      林珩料到他的反应,双指稳稳的夹住剑刃。
      “林珩?你怎么在这?”看清楚来人,宋未决声音不觉提高,惊喜之色溢于脸上,压抑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缓解。
      林珩深深的望着他,良久才说:\"禾孝被赵景深关在这里?\"
      宋未决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珩眸中无焦,泛白的嘴唇微微翕动:“路过”
      想到自己遇见的事,宋未决打量着林珩,担心的问:\"路过能跑到这里?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你为何在这里?\"
      \"害,别提了,都是那个戴面具的憨I批,估计是想利用我救禾孝吧!\"宋未决简单的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说。
      \"整天面具人戴面具的听着很草率的样子,得给他像个代号……\"宋未决两眼一翻,灵光一现,\"不如叫小黑吧,以后他的代号就叫小黑了。\"
      林珩表情无奈,僵硬的点了点头。其实宋未决刚才说的这些,林珩再清楚不过了,刚过起更时分,他去了东苑,把那个黑毛怪物送走了,黑毛坏物本就不属于这里,它也是上古兽类,青渊异变的时候被赵禹城捉来,曾一度支撑着永生蛊蛊苗的献血供给,受了不少苦,林珩把压制它神力的身上的噬魂咒破解,那小怪物一下子变得巨大,青面如缸,獠牙三尺,在半空中遽然出现的白鹤带领下,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蓬莱。
      林珩回来的时候,专门绕到阁式塔这里,下午地牢气涌一开,他就察觉到这里气场有问题。阴气过度倾斜,气不流通,是大忌,容易形成浑浊之气,塔周围的气场比东苑还要混乱,阴晦之气聚集,易生事端,所以他趁着夜深过来。
      正好撞上了面具人,面具人体质特殊不能轻易靠近地牢周围,本是想借着宋未决的身体进入气涌,救出禾孝,并没想搞死他,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珩。
      看见林珩,面具人那个变态作死的劲儿被挑起来了,故意使用术法让宋未决迷失其中,这地造最适合坏人心智了,宋未决又没有反抗意识,撑不过天亮就得心智全无,成一个痴傻呆子,可怜的宋未决成了俩人博弈的着力点。
      看林珩紧张的那个样子,面具人开心的不得了,狡诈的笑笑:\"你好歹也是上古战神,畏首畏尾的像什么样子。\"
      眼看着宋未决要窒息而死,林珩不得不显出原型,释放出一直被九曲钉封印住的法力,面具人自然乐意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他想教训林珩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珩体内的九曲钉是昆仑起云尊主打下的,一共三颗,都在胸口,能封印魔气和法术,强行冲击封印,身体会受到剧烈反噬。
      \"你何必管他的死活?难道是在报答他父母救你重见天日之恩?\"面具人大笑了几声,浑身散发的黑气愈重,边交手边故意讥讽。
      他的话像一根刺,让林珩胸口闷痛,不得安宁,遂出手愈发狠厉,面具人却把林珩彻底惹怒后,拍拍尾巴离开。
      他离开,林珩才得手去救宋未决,地牢突然出现了能出去的气涌,也是林珩施法的结果。
      奇怪的是,林珩还在北苑看见了嫆夫人,他当时还没有恢复人身,便隐去踪迹,没有让她看到自己,从他得知面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救禾孝之后,他已经怀疑面具人和禾孝的渊源其实背后是嫆夫人的推动。
      毕竟像他那样的人,普通人普通利益哪里能驱使的动?
      这些林珩并没想告诉宋未决,但他也不能什么回应都没有,索性僵硬的问了句:\"她有说……韶势剑在哪里吗?\"
      宋未决盈透的眸子一暗,轻轻摇摇头:\"她说不知道。\"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听的多竟抵触疲倦的狠,想起父母又想起归程,宋未决闷闷的说:\"这事一直没有进展,面具人又来头不明,我可能要先回沂州,回禀掌门后再查。\"
      “什么时候回?”
      “明天吧”
      林珩看向他,沉默了,宋未决长呼了一口气,蔫蔫的开口:\"好想我娘啊……\"
      \"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她了\"宋未决吸了吸鼻子,\"师叔你知道嘛,其实我一直不相信我爹娘已经去世了……总觉得他们还在的,只是等着我去找到他们……可是,我好怕啊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也怕他们是不是真的……你说这韶势剑有什么好的,人人都抢它,也许冥冥之中是我爹在指引着我什么……\"
      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的宋未决突然转过身子看向林珩,眼睛红红的,明明想哭却愣是强忍着,他小声问:\"我要是回了沂州,你会帮我继续找韶势剑吗?\"
      他仰着脸,倔强又委屈的样子,让林珩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他当然会,韶势剑失窃本就是他的失职,可他只点了下头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一时无话。
      宋未决这个话篓子罕见的正经了起来,林珩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以为他这么个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初遇人间险恶后心里有些接受不了,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林珩心生一丝省意,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纵容宋未决牵扯其中,不该存了私心,以为可以借助他抗衡面具人……
      因他而起,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要尽力保他无恙。
      两个人随便在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坐就坐了很久。
      除了感慨人性叵测,思念双亲,母亲身世也都是是萦绕在宋未决心头的大惑。
      夜黑风轻,星河万里。
      宋未决仰头凝视夜空,轻声道:\"林珩,你一直引以为傲的……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甚至对你诸多隐瞒,你会怎么做?\"
      林珩扭头看向他,良久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凡事,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对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嘛!\"宋未决扯了扯嘴角,想表现的豁达点,好像失败了。
      突然,静谧的夜里平白起了一声巨雷,震啸长空,不知何时,刚才还熠熠的满天繁星已被乌云遮住。
      蓬莱基设讲究,十步一长明落地宫灯,盘月尚无惧,区区星辰如何相媲?
      宋未决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从石凳上跳下来,两人默契的往回走。
      又一声雷声落下,这一声之后伴着数道闪电,交互出现。
      不肖片刻,便愈发激烈起来,有天崩地裂之势,这才刚过子时,恐怕多少人梦中惊醒了。
      电光闪过,漆漆的夜幕重归黑暗,下雨了,大雨以倾盆之势落了下来,宋未决仰头看天,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淋湿的准备,谁知一柄油纸伞撑在头顶,遮住了乌云漫天和破势的大雨,顺着铮铮的伞骨目光落到白皙到透明的手上,对上林珩的眼神。
      \"下雨了\"林珩提醒一句,先一步移开视线,肩上的乌发再无飘逸之感,发梢有水滴浸湿了衣衫。
      \"师叔。\"这纸伞本就不大,两个大男人共撑很是勉强,宋未决挨近他,一本正经的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林珩静静的等着他的后话,谁知他久久没有动静。
      \"什么?\"林珩还是问出口,头微微扬了扬,看着宋未决凑上来的脸,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有没有告诉你,你长得好看\"
      \"……\"
      紧握着伞柄的葱白五指收紧了几分,林珩面露无奈。
      “你要是个女人,定是个妖精,勾魂摄魄专吸男人精血的那种……\"
      林珩听着他说话不着调的样子,知他心情恢复了,也懒得理他,理一句他有十句等着你。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千百年来被空寂消磨了所有的锋利,还是人间待的久了伪装惯了,竟然好脾气的这样,听他絮絮叨叨,他漠然严肃的神情里竟无端露出一丝笑意。
      宋未决叹气:\"你是不是知道下雨,专门来接我的啊?\"
      \"师叔真好……\"
      \"心里暖暖的,刚才你不知道这里真的闹鬼呢,可把我吓死了,鬼里鬼气的……\"
      林珩瞟了他一眼,说道:\"你怕鬼啊?\"
      \"我没有,谁怕!!\"宋未决呲着毛,咬牙切齿。笑话,打听打听,远到南郡山村的女鬼都是他降服的。
      雨势渐大,伞下的人并肩而行,除了执伞的人高出一个头尖,两人身形相当,颀长挺立。

      雨很快就停了,地牢里,禾孝体内的蛊虫也安分了许多,上次宋未决说有法子帮她解除蛊毒,她还抱有一丝侥幸,没想到不过数日就发作,看来她这一生都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了。
      她狼狈的蜷缩在角落,纵使全身酸麻也不敢乱动,怕不知道哪里牵动着体内的东西。
      自作孽,不可活。
      禾孝哀哀的露出一丝苦笑,这是被困地窖时,赵禹城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不过现在这句话也应验在他自己身上了。
      禾孝这一生显有的快乐都在南疆了,她却并不曾好好珍惜,人贵在自知,却又因为贪心徒增许多无知。
      作为南疆巫女的陪嫁侍女,她自是有无限的荣光,阿嫆生性淡薄,离开了那活死人的地儿,更是一心只求安稳度日,禾孝不一样,她性子豁然,蓬莱人人敬她,久而久之她也不自知了,以为这是她应得的,俨然忘记无论在蓬莱还是南疆,她所有的的一切都源于阿嫆。
      贪心不足的下场就是不择手段,那些年少的情分和感念早就折没在心底日渐疯长的毒蔓,尤其是当赵禹城告诉她,她原来只是巫女的同女,在阿嫆成为大巫的时候,要用来生祭巫灵。
      她不是为她而生,却终要为她而死。
      嫉妒最容易吞噬人的心智,现在又加了一味愤恨,她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恨都叠加在阿嫆一人身上。
      可若是她对阿嫆有一丝信任,去问她,阿嫆便会告诉她,她甘愿抛弃巫女的身份来到蓬莱就是为了救她。
      禾孝不懂,她固执的认为阿嫆是为了她自己。在南疆,俩人朝夕相对,听多了她对南疆束缚的怨言,禾孝以为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禾孝却从不知,阿嫆对南疆最大的芥蒂是因为顾念她。
      巫女的身份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禾孝一直固执的认为虽然名义上阿嫆和南疆再无关系,但其实大巫给了众多秘密陪嫁,那是只有历任大巫才会有的,那百十种蛊苗蛊草便是见证,阿嫆摆弄这些的时候也不瞒她,这也落实了禾孝觉得阿嫆并不会救她,阿嫆还会是大巫,而到时候她便是祭品,她的祭祀换来她们大巫百年的容色常驻。
      凭什么呢?
      于是她偷走了阿嫆的几种蛊虫,胡乱让它们蚕食一番,留下那只下给了阿嫆!
      巫女和大巫都是巫灵在人间的化身,她们从出生就与蛊虫毒草为伍,怎么可能轻易被蛊夺了性命呢。
      而禾孝呢?这些年陆陆续续被迫或自愿吞了不知多少蛊,中了多少毒。
      她死不了,却也活不成了。
      当初的算计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徒劳而已。
      若是她晚一刻出生就好了,在苗疆安稳的过完她的一生。
      不要什么荣华,不去南疆,也不认识一个叫阿嫆的女子。
      禾孝闭眼之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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