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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 ...

  •   纪帆讨厌林雪舟。

      在他五岁那年,他妈妈牵了一个小朋友来到他们家,在他面前对他说:“小帆,这是小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哥哥了哦。”然后他就看见林雪舟善意地对他笑了一下。
      他不高兴。
      没有人跟他商量,也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在林雪舟来之前,他一个人受尽家里的宠爱。
      可是自从林雪舟来了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应得的爱被分走了一大半。
      同样是生病,林雪舟会更让大人担心。不仅妈妈用心照顾,一向忙得不着家的爸爸也会抽空回来看他。
      每次他喝很苦的药,林雪舟就喝什么人参鸡汤啥的补身体。
      每个月他还可以出去玩两天,自己出门,没人管。
      而他自己,晚上超过十点回家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在学校里,所有人都喜欢他。不就是长得帅成绩好又听话吗?至于么?
      他不高兴,真的。
      于是他想离家出走。
      确认家里没人后,他收拾了一个书包,就出门了。
      一出来他就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去哪儿。
      他想去他朋友家,可是他们两家熟的不得了,肯定会找到他的。但是他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当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行为有点傻。
      爸妈今天不回家,没人会发现他不见了的。自己这一番动作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看着周围越来越黑,有点害怕。他希望有人来找他,然后后悔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忽视他了。
      然而没有。他等了很久,还怕别人找不到他,故意坐在显眼的地方。这个公园不算很偏,他之前也来过几次,不应该没人不记得。
      人越来越少,旁边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还有点冷。
      我才十三岁,害怕应该也是正常的吧?他这样想,然后抱紧自己。

      “小帆,醒一醒。”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有一些茫然。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林雪舟。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来干什么?”他把头扭到一边,有些赌气地说。
      “来接你回家呀。”林雪舟微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他盯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林雪舟的手很暖和,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委屈。
      他吸吸鼻子,嘴一瘪就想哭。
      林雪舟见状揽过他,笑笑:“小帆不要怕啦,我们一起回家吧,阿姨做了你最爱的酱牛肉哦。”他的手在纪帆背上轻轻拍着。
      经过这件事以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是缓和了些许。

      虽然他提到林雪舟还是会嫌弃,但不会允许他被别人欺负。
      嘴上抱怨林雪舟动作太慢,实际上也会一直等。
      收到林雪舟的礼物面上不屑,心里却偷偷高兴了很久。
      ……
      就连生病他也别别扭扭地提出,希望林雪舟陪他。

      纪帆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长大后好一点了,但也会时不时地被病痛折磨。
      由于身体原因,他与很多剧烈运动无缘,再加上他的坏脾气,所以他的朋友很少,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玩。虽然他长得好,但是谁愿意跟一个天天拉着个脸的人在一起玩呢。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林雪舟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而林雪舟呢,身体比他还虚。他的皮肤很白,像是那种病态的白,平时不出门,走两步就要休息。换季的时候还要生病,更别说平时感冒发烧了,他就像是个药罐子,还娇气。
      难兄难弟的,也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了。
      两个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倒也相处得很不错。

      二十岁那年,纪帆出了车祸,很严重。林雪舟很自责,他不应该让纪帆开车的。他那天感冒刚好,只是随口一说想要出去兜风,纪帆就立马开了车带他出来。明明一路上风景很不错的,纪帆的心情也很好,他也是。
      明明他都看见藏在后备箱的鲜花了。
      可是纪帆流了好多血啊。
      他擦也擦不掉。

      纪帆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只感觉全身酸痛,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打了一顿。他勉强动动手指,费力地睁开眼,不出意外地躺在医院里。
      医院很熟悉,他来了很多次了,每次这样躺在床上,醒来就会看见林雪舟在床边一只手撑着睡觉,另一只握着他的手。他现在感受了一下,手是空的。
      房间里没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过来了,看了来人,艰难出声,“妈。”
      “哎呀,小帆,你醒啦?!”钟惠又惊又喜,赶忙快步走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怎么是您在这里?林雪舟呢?”他是知道钟惠有多忙的,也很意外没有看到林雪舟。
      “小舟呀?他去参加夏令营啦,他们学校组织的嘛,让他带队去,要好几个月呢。”
      “……”
      “小帆,你饿不饿呀,我去让阿姨给你做点清淡的,你这多久都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吧?”
      “好,谢谢妈。”
      “你这孩子,谢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钟惠给纪帆掖好被子,轻轻关门出去了。
      夏令营?比他还重要吗?
      纪帆郁闷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纪帆好得差不多了。
      出院那天,他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回到家,他们全家一起好好地吃了个饭。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试图给林雪舟发消息,钟惠说他们是去山里了,信号不好。他有点不高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个消息问一下,这也太没良心了吧?因此,他看着灰色的头像,还是在输入框里写到:“我都生病这么久了你也不问问我?太不够意思了吧?你种的花都开了,我给你摘了,你的猫我也没帮你喂,你朋友寄来的信我都帮你扔了……”
      “骗你的,你的花好好地开着,猫我每天也有在喂,你的信都帮你放你抽屉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有点想你了。”
      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纪帆也不难过。他妈说林雪舟下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他自己亲自看手机吧。
      又过了几天,这天纪帆一个人在家。门被敲响了。打开门一看,是林雪舟班上的班长,他有点惊讶,“你们不是去夏令营了吗?已经回来了吗?”
      班长有些疑惑,“没有啊?我们没听过有什么夏令营啊?对了,我这次来是把林同学的东西交给你们,上次你们来得匆忙,忘了一点没拿走。”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拿东西?”
      “林同学不是退学了吗?他的东西还有一点没拿干净。”说着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
      “啊?”纪帆简直不可置信,“退学?为什么要退学?什么时候的事?”
      班长见状扶了扶眼镜,“大概是两个月之前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既然东西交到了我就先走了。”说完就马上走了。
      纪帆关上门,坐在沙发上。
      两个月前,自己在医院。而林雪舟却在退学?那他人呢?这几个月,他在哪里?
      这时,出门买菜的阿姨回来了。王姨在他们家干了很多年了,他们关系也都不错。
      于是他问王姨:“王姨,有人告诉我林雪舟退学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人在哪里?”他盯着王姨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这……”王姨脸色变了变,“你从哪里听来的,他在夏令营呢。”她勉强笑了笑。
      “王姨,我们从小就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知道他不喜欢出门,怎么可能去什么夏令营呢?我们也知道您平时对我们有多好,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我求您告诉我行不行?你们都要骗我吗?”纪帆神色有些焦急,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王姨被看得没办法,只好说,“小舟在医院,你之前隔壁的病房。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王姨生怕纪帆又过来,连忙进了厨房。
      纪帆飞奔到医院,一打开门,发现钟惠坐在那里。两人俱是一惊。
      “妈,您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回答,他又急忙进去,床上的人果然是林雪舟。他比之前更白,显示出浓浓的病态,眼睛闭着。旁边的仪器上显示着微弱的心跳。
      纪帆大脑空白,呼吸急促,心里正有波涛汹涌,但他努力克制自己,平静地转过头问:“妈,这是怎么回事?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不想再听您的假话了。”
      钟惠看着眼前的儿子,叹了口气,轻声说,“出来说吧。”
      “你从小得了一种怪病,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治不好,说你活不了十八岁。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你,你又那么小,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呢。”钟惠想起旧事有些哽咽,“我和你爸爸想了许多办法,托了许多人。最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大师。我们按照大师的要求给你找到了小舟,每个月用他的血作为药引给你煎药,这样你才会慢慢好起来……”
      纪帆听得眉头紧蹙,胃里一阵翻滚,感到既荒谬又可笑:“您,居然信这个,用伤害别人的方法?”
      “我能怎么办呢?”她一脸哀伤,“我当时看你躺在床上没有人气的样子,我没办法啊,如果可以,我情愿替你受这些苦,你要我一个做妈的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你受罪吗?”钟惠掩着脸,泣不成声。
      纪帆忍住情绪,低声问:“林雪舟,他知道吗?”
      “他知道的。”钟惠垂下眼睛,“当时找到他,我们就把一切告诉他了。他当时还是有点犹豫的,所以我们决定让他和你待几天。之后他就同意了。他的体质弱,每个月抽血后要养很久。这次是因为你出了车祸,只能他给你输血,你知道的,他本来身体不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醒不过来了……小舟是个好孩子,我们一家欠他的,我当牛做马也还不了……”说罢她低声哭了起来。
      屋内还在躺着的林雪舟,眼前正在抽泣的母亲,纪帆真的快要崩溃了。
      冷静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抱住钟惠,轻拍着他的背,“妈,别难过了,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慢慢观察,等他醒过来。如果一个月之内醒过来的话,希望就比较大。”
      “好,”纪帆把下巴搭在钟惠的肩膀上,“我就在这里陪他,等他醒了,之前的一切都不做数,他不用给我治什么病,他只用好好待在我们家,当他的林雪舟。妈,您知道了吗?”
      钟惠还想说什么,抬头看纪帆的脸,又闭上了嘴巴,点了点头。
      纪帆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下来。
      这件病房是高级病房,空间很大,他在里面又搭了一张简易的床,以便照顾林雪舟。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念书给林雪舟听。他念林雪舟很喜欢的诗集,一本书念了很多遍。
      偶尔他会给林雪舟唱歌。少年干净的嗓音在病房响起,低低地诉说其中的思念。
      他大多数时候会握着林雪舟的手。林雪舟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些冰凉。
      有一回,临近傍晚了,窗外的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照了进来,窗外的树木也投进来长长的影子,窗帘被微风轻轻吹起,周围没什么声音,一时间安静极了。林雪舟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好像镀了层金辉,白皙的脸好像有了人气,平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似乎也泛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像是油画一般。
      纪帆呆呆的,握着他的手,鬼使神差般凑近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这时他感到,林雪舟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他大喜过望,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林雪舟,一把抱住他,喜极而泣,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林雪舟弯弯眼睛,带着纪帆熟悉得让他落泪的笑容,开口道,
      “太好了,又再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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