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梦》江无南

1、一

　　书生是个倒霉的书生，本来踌躇满志要准备进京赶考，好了了这十年寒窗的夙愿，却不想被困在了大山里。

　　书生进京必须经过迷雾山。迷雾山重峦叠嶂，古树高耸入云，又易起雾，人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

　　近年来却有传言说，迷雾山里有妖精，专门吃那些急着进京又长得好看的白面书生，每年吃一个，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了。

　　还有传言说，迷雾山里是漂亮的女妖精，专门去诱惑那些不谙世事的书生，和他们做那男女之事，然后就吸了他们的精气去炼化。

　　传言神乎其神的，很多人都怕，所以平时没什么人进山。

　　书生当然是不太信的，他壮着胆子走进迷雾山，还想壮着胆子走到京城去。

　　他此时看着逐渐升起的雾一脸愁容，“天色已晚，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书生听见树后面有什么声音，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发现是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你怎么受伤了？”书生把小狐狸抱起来，看了看它的伤。

　　伤口在腿上，不大，但是有点深。周围的血已经凝固成黑色了，在白色皮毛上看着有些吓人。

　　小狐狸无力地呜咽着，眼睛都失了神采。

　　书生细心地帮它处理了伤口，“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狐狸蜷着身子忍受痛苦，不时的哼唧着，并不理会。

　　书生把它抱在怀里，小狐狸的毛摸着挺舒服。

　　书生抱着小狐狸在树下将就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书生感觉怀里有点重，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怀里躺了一个人。

　　像是一幅画卷，画中人一袭白衣，一头银发，肤白如雪，眼睛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精致得妖异，一看就不像凡人。

　　书生呼吸凝滞了，他大脑空白一瞬，呆呆地想：莫非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妖精？

　　怀中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晚秋的泉水，澄澈又清冷，泛着丝丝凉意。

　　书生惊得立马坐了起来。

　　那个人皱着眉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书生，神情复杂。

　　书生跟他对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你……就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

　　那人黑了一张俊脸，忍着怒气，“你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你才是狐狸精，我是狐仙，不是妖精！”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以为我骗你？”

　　“原来……是狐仙大人，幸会，幸会。”

　　“哼！”狐仙大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那……狐仙大人缘何在此？”

　　“你还有脸问？那草里的铁夹子是你放的？”狐仙的脸又黑了一层。

　　“啊，那……小生原是想以此解决腹中饥饿，没想到却误伤了狐仙大人，还请大人见谅”书生悻悻地抓了抓脑袋，嘀咕道：“狐仙大人怎么随便就受伤了？”

　　狐仙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没有再看他。

　　书生瞧他腿上看不到伤口了，猜想果然是狐仙，这点伤口马上就好了。

　　“狐仙大人，小生迷路许久，还请狐仙大人助小生走出这迷雾山。”

　　“哼，我要是知道早出去了，还在这儿干嘛？”

　　“……这样啊。”书生又坐下来，盯着地面发呆。

　　两人又相处了几天，不过书生应该忘了他要进京的事吧。

　　书生看出来了，这位狐仙脾气不大好，对什么都不满意，好不容易摘到的野果还要臭着脸嫌弃不太甜。

　　“您不是狐仙吗？您自己应该有办法吧？”

　　狐仙又不说话了，拉着脸坐在一边。他知道狐仙其实法力不高，无意间提起好像是受过什么伤。

　　书生看着狐仙，问了一个问题：“狐仙大人，看您对这里并不熟悉，为何会独自在这迷雾山？”

　　狐仙愣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好像，在等一个人。”

　　“等人？”

　　“嗯。但是我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他有点迷茫地看了看书生，“我其实才化形没多久，之前都是狐狸，记不住也正常，不知道那个人记不记得。”

　　“您以前还认识过人类啊？”

　　“那是因为我以前……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有你什么事？别想着套我话！”狐仙又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来。

　　可能是受白天影响，晚上狐仙都不靠着他睡，夜晚温度低，书生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书生感觉一团温暖挤进了他怀里，他睁眼一看，狐仙变成小狐狸了，他不禁用力抱了抱，觉得更暖和了，于是也就沉沉睡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书生发现狐仙不见了，四处寻找，在不远处的泉水里发现了他。

　　水中人像是一朵妖娆的花，他站起身，水珠簌簌掉落下来，露出白皙又精壮的身体，他背对着书生。

　　书生一边默默念叨“非礼勿视”，一边悄悄走了，脸上的颜色像昨晚艳丽的晚霞。

　　“狐仙大人，要不小生带您出去吧？您在这里不如去外边开些眼界。”

　　“我不是说了要等人吗？”

　　“您在这里等那人如何能知晓？不如跟小生一道出去，兴许还能遇到。况且小生这些天早已熟了这道路，狐仙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书生诚恳地说。

　　“好吧，不过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等到太阳落山，他们果真是走出了迷雾山，眼前是一处灰瓦白墙的村落，宁静而和谐。

　　书生带着狐仙穿过小路，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

　　“你为什么认得路？”狐仙警惕地问。

　　“因为这里，是小生的家。”书生微微一笑。

　　“什么？你把我骗来你家干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狐仙又惊又怒，声音不禁抬高了些。

　　“狐仙大人息怒，”书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小生确实骗了你，那路我走过数遍，根本不会迷路。小生只不过是想着遇到迷路的狐仙大人，好带着回家。”

　　“回家？我认识你吗？你是不是有病？”狐仙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生去年偶遇一只会说话的狐狸，也是受了伤，小生精心照顾之下才恢复过来，临走时说等以后会来报恩……”

　　狐仙忽然觉得耳边一热，却是书生靠了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

　　“狐仙大人，小生等你许久，实在是难挨，只好来寻你，狐仙大人不会怪罪吧？”

　　温热的气流冲着狐仙的耳朵，感觉有点痒。狐仙面色绯红，又羞又恼，准备走开，却被书生一把搂进怀里，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狐仙大人风姿绰约，小生见之难忘，只好得罪了。”声音低沉沙哑，富有磁性。

　　“你放开我……唔。”

　　书生才不会告诉狐仙，那些传言都是他自己传的，他的小狐狸，只能等他一个人来。在初次遇到狐仙的那个晚上，他碰巧见过狐仙化形，一颦一笑，是他心上的模样，从此念念不忘，再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