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DonAmor

40、寒假

　　大学老师各有各的风格，有些每节课都要点名，有些时不时地点名，有些一次名都没点过。唯独在为期末考划重点的这节课上，所有老师都默契地不点名，所有学生都默契地不敢逃课。余阅还记得教统计学的老头倒数第二节课时苦口婆心地叮嘱他们：最后一节课一定要来，刮大风下大雨就打着伞过来；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顶着锅盖来。

　　不过有些老师划的重点是真正的重点，有些还不如不划，一张嘴就是十几页的内容，叫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临近期末考图书馆人数暴涨，一座难求，适合沉下心复习的地方只有没排课的空教室了。空教室每天都不固定，几大本教材天天带过去又要原封不动地带回来实在是有些累人。带着些私心，余阅把复习地点挪到了秦添家里。

　　两间卧室各放了张单人书桌，门一关就是独立且封闭的学习空间，比图书馆的环境还要好，余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和秦添仅一墙之隔，对方有什么动静他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秦添的笔掉在了地上；秦添去客厅倒了杯水；秦添去了趟洗手间。余阅抓了抓头发，然后放弃挣扎躺在了床上。

　　秦添来喊他吃午饭时他还没起，听见敲门声后他字正腔圆地说了句：“请进。”

　　“怎么学着学着学到床上去了？”秦添笑着问。

　　余阅翻了个身，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学不进去，我想离你近点儿。”

　　生日过后余阅就变得大胆了起来，之前不敢说不能说的话现在都有了坦诚的勇气。

　　“离我近点儿就学得进去了？”

　　“嗯。”余阅点点头。

　　面对余阅，秦添的心总是软的。“那下午去客厅吧，茶几足够大。”

　　“好！”余阅抬起手，“拉我起来。”

　　秦添无奈地摇摇头，朝余阅伸出手。两只手相互触碰的那一刻余阅的心跳猛地加快了。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只在两个时刻感受得到：一是站在受人瞩目的舞台，二是和秦添肌肤相贴。

　　和秦添并肩坐在地上让余阅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不过那时的他们不像现在挨得这么近。秦添的专注一如既往，一旁的余阅也受到了影响，丝毫不敢走神。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余阅忍不住感叹：和秦添一起复习是他这个月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学习效率极高不说，碰上不懂的知识点马上就有人帮忙解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秦添真好用！

　　考试结束意味着寒假开始，为了和秦添单独待会儿余阅早早买好了高铁票，以此为由拒绝了余宏茂开车来接他的提议。半小时的路程连眯一会儿的时间都不够，余阅刚合上眼，没过多久就到站了。

　　放假前他们根据许子潇的安排定下了会面日期，差不多在过年前几天；秦添要在出国前把能修的学分都修完，整个寒假都要用来学习，余阅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一想到假都放了和秦添还是见不了几面，余阅就开始难过起来。

　　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分开前秦添抬手揉了揉余阅的头发：“你要是在家呆着无聊就过来吧。”

　　“我不去，万一影响了你这责任我担不起。”秦添越是这样余阅就越想退缩，他很担心秦添为了迁就他而妥协。

　　“其实有你在旁边我的注意力会更集中一些。”

　　什么叫有他在旁边注意力会集中？反过来不就是他不在旁边秦添的注意力就会分散么？为什么会分散？而且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才会分散……这句话的意思……

　　“知、知道了……”余阅吞吞吐吐地说，脸都要红透了，“看我心情吧，我也是很忙的。”

　　“大忙人，小的恭候您的大驾。”

　　和秦添分开后余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在调节情绪的同时他注意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违和。余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试图寻找这份违和感的源头。当他摘下秦添送他的手表时，这股莫名的紧张消失了。余阅将手表放进包里，开门后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儿子！”陆巧云从厨房一阵风似的旋了出来，身上的真丝睡袍翩翩起舞，“想妈妈没！”

　　“没有——”陆巧云一下子瘪了嘴余阅又补充道，“才怪！”

　　周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迎接他的回归，熟悉的味道和频繁出现在眼前的陆巧云的筷子让余阅终于有了回家的实感。晚上躺在连续翻几个身也不会掉下去的大床上别提有多舒服了，还是家里好啊！

　　看秦添这么努力，余阅也没闲着，回家第二天就去报了高阶吉他课和驾照学习班，他也因此有了和秦添一起学习的借口。秦添家的书房很大，但他们还是像备战期末考那会儿一样紧紧挨在一起。余阅刷题刷累了就顺势靠在秦添身上休息，秦添任由他靠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每到这个时候余阅只听得见秦添在纸上书写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以及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的一句话：希望天色能暗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和秦添亲密的这些时刻就像是一张张细碎的亮片纸，为秦添不在身边的日子染上一抹绚丽的光彩。小小的亮片纸从空中闪着光辉缓缓落下，停在地上，余阅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弯腰拾起，在暗淡的时候又重新把它们撒到天上。

　　转眼间就到了约定的日期。林旷这回很积极，是第一个到的，提前了好几分钟。一看见秦添余阅他就朝这边飞奔而来，饿虎扑食般扑向余阅。得亏有秦添撑着他的后背，不然余阅早摔地上去了。

　　许子潇最后才来，整个人肉眼可见消瘦了很多。三人的担心被他用一句“我高三你们大一”搪塞了回去。

　　中午吃的火锅，面对将熟未熟的食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顾得上填饱肚子根本没工夫聊天。吃完饭后四人边走边聊，最终在一家室外咖啡厅停下脚步，将憋了大半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林旷和许子潇对余阅来说也是特别的。大学后他们很少在线上聊天，现在见了面却不觉得尴尬，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感慨。整个氛围倒像是各自的旅程告一段落的情况汇报。

　　“什么？你谈恋爱了？！”林旷的声音引来过路人略带嫌弃的目光，看清这四个男孩儿的长相后嫌弃的目光里又带上了点欣赏。

　　“至于这么激动么。”余阅也嫌弃地看向林旷。对这张脸过于熟悉，他怎么也欣赏不起来。

　　“怎么现在才说，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吗？”林旷佯装气愤。

　　“还没来得及说就分了。”余阅说到这儿非但不悲伤，脸上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你们谈了多久啊？一周cp吗？”许子潇问道。

　　“一个多月吧。”

　　“一个月零五天。”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秦添开了口。

　　余阅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添一眼。这段恋情的时限他自己记得都没这么精准。

　　“一周cp是个啥，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林旷问。

　　许子潇轻咳一声，摆起了科普的架势：“这个一周cp呢是现在年轻人之间比较流行的一种玩法，大致就是两人自愿结成一对儿，像情侣那样相处七天，合适就继续处，不合适就分。”

　　“这和普通恋爱也没啥区别吧？”余阅问。

　　“有点区别，一般情侣是先有感情再有相应的行为表达，这种玩法是先腻歪起来再培养感情。”

　　“知道这么清楚，你玩过？许子潇你都高三了心思怎么还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林旷说着说着就入了戏，演起了许子潇的大家长。

　　“高三哪还算年轻人，我从我弟那听来的。”

　　“你弟玩过？”秦添问。

　　“玩过一回，第一天他就觉得没意思，又不能喊停，剩下六天过得可糟心了。”

　　“我差不多就这些了，你们还有什么新鲜事吗？”余阅说。林旷和许子潇都是很好的朋友，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和秦添之间关系的转变。

　　“我忙着学习。”许子潇的语气有些生硬。

　　“秦添也忙着学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偶尔也会出现在食堂。”秦添补充道。

　　一直很活跃的林旷这会儿却有些沉默，良久才开口：“我喜欢上了我的老师。”

　　余阅差点被刚喝进嘴的咖啡呛死。

　　“她是我们话剧社外聘的指导老师，准确地说和我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师生关系。不过就算有，那也没什么。”林旷说。

　　“指导老师的话，应该比你大得不多吧？”秦添说。

　　“大七岁，目前单身，但追她的人很多，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许子潇问。

　　“不知道。”林旷说，“我怂着呢。不说的话还能做朋友，说出来也许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余阅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他喝的酒不多，理智完全压得住情感。可能是太委屈了，秦添又宠着，知道无论想要什么秦添都会满足才这样放肆。

　　差一点，差一点就和秦添做不成朋友了。余阅偏过头看了秦添一眼。

　　秦添带着疑惑迎上他的目光，余阅立刻扭头欣赏起路边绿化带里的园林艺术。

　　还好秦添也是在乎他的。

　　真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