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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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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从哪知道的?”余阅的眉头并没有因为秦添的回答而舒展。
“我……”
余阅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抬起手掌打住了秦添,“我知道了因为您见多识广博学多闻学富五车!”
秦添本犹豫着实话告诉他算了,被这么一搅和,气氛变得有些不合适,他只好装模作样地点头“嗯”了一声。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陆巧云打来电话催促余阅回家吃饭。
“我妈喊你来我们家吃晚饭。”通话结束后余阅从豆袋里起来,跟没长骨头似的歪在钢琴上。
“帮我谢谢阿姨,今天就不去了,你下午在旁边打游戏,我注意力一直集中不了,晚上要抓紧时间补回来。”秦添面不改色地说。
“我靠,这锅你甩的可真漂亮啊秦添同志!”余阅边说边鼓起掌来。“那我回去后就跟我妈说你是嫌我们家饭菜不好吃所以不过来。”他补充道。
“行啊,你去说,”秦添挑眉看他,“要是有人信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你等着。”余阅咬着牙从嘴里吐出这句话,随后冷酷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潇洒退场。
直到余阅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后,秦添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之前没少去他家蹭饭,自从发现自己对余阅的感情似乎不像童年时那样纯粹后,秦添就陷入了想靠近却又不敢太亲密的矛盾之中。
练琴的时间很漫长,秦添却不觉得枯燥,他享受音符流淌出的乐声造就出的不可视屏障将他困囿在这方寸之间。一开始,在余阅在场的情况下,秦添仍能保持内心的平静;而当余阅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个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后,秦添这才听懂老师常用来提点他的那句话:对于钢琴,你仅有热爱,却没有感情。
热爱能够使你进步,沉迷钻研一切精湛技术的技巧,最后呈现出的作品只能算好听。唯有明白为谁而奏乐、想要被何人听见,这种企图传达给对方的强烈渴望才能使作品变得动听,拥有直击灵魂的可能性。
秦添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悟不出老师的教诲,还好余阅突兀地闯入他的生活,从此一步也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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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天晚上吃小龙虾啊!”余阅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麻小香味在屋子里乱窜,言语间他穿过客厅冲进了厨房。
“……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吃上啦!”看着余阅飞驰而过的身影,陆巧云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扯着嗓子朝他喊道。
余阅直接用手从盆里捞了一只,指尖触及滚烫的虾壳,极高的温度烫的他“嘶”地吸了口气。“还没——但是快了!”余阅拎着虾钳在空中来回地晃,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降温方法。
“好吃!”终于如愿以偿,余阅吮着残留在手指上的酱汁对刚进厨房的陆巧云说,“什么时候买的?上午周姨回来没见着有小龙虾哎!”
“刚打电话让饭店送的,你爸说他突然想吃这个。”陆巧云扫了眼摆在操作台上的三大盆龙虾,看出来余阅刚尝的是十三香味儿的。“小添呢怎么没过来?”
“他说今天练的份量不够,晚上要补起来。”余阅边说边对着麻辣味的那盆小龙虾跃跃欲试。
“多自觉的孩子,你端一盆过去跟他一起吃吧!”陆巧云边说边从厨柜里拿了个保温桶,“我再给你们盛点饭。”
“我端一整盆走,你们会不会不够吃?”余阅转身洗了个手。
“我们又不是你。”陆巧云把餐桌上的尖椒牛柳和上汤娃娃菜也顺带在保温桶里放了些,“你把蒜蓉的这盆端过去吧,小添不能吃辣。”
“那我能不能用几只蒜蓉的换一点麻辣的和十三香的呢?小添不吃辣,我吃呢。”余阅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巧云。
“不用这么客气,直接赏你。”陆巧云边说边伸出筷子,打算把另外两个口味的小龙虾转移几只到蒜蓉味的那盆里,还没放进去便回过神来:“不行不行,还是放保温桶里,这样容易串味。”
于是装了饭、牛肉、娃娃菜和小龙虾的保温桶变得死沉。
“我拿不下了!要不您跟我一块儿过去?”余阅咧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朝陆巧云投去一个乖巧但是毫无灵魂的微笑。
“怎么拿不下,手指头勾一下不就好了,诺。”陆巧云把保温桶挂在了余阅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上。
余阅两手端着小龙虾,左手还挂着沉甸甸的保温桶。他呲牙咧嘴地埋怨:“好重!”
陆巧云毫不领情,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那你跑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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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阅艰难地腾出右手小指按响了秦添家门铃,门刚开了一条缝他便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进去。
“快快,接一下。”秦添伸出手打算接过小龙虾,余阅侧过身,“拿保温桶!我手指头要断了!”
见余阅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秦添刻意放缓自己的动作,拖拉成一个活生生的慢镜头。余阅忍不住吼道:“你他妈的快点!”
秦添弯了弯嘴角,轻巧地拿过保温桶转身走向餐厅。余阅把所有的不满集中在脚上,用力往后一踹,心里想的大场面并没有出现,原来门上装了减震。他骂骂咧咧地跟上了秦添。
饭店的虾个头巨大,连钳子都耀武扬威地支棱着,拿在手里特有分量。浸泡在香气逼人的汤汁中,淋着油的虾壳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诱人。
余阅打开保温桶,把里面的小餐盒一样样拿出来。他有轻微的强迫症,正聚精会神地调整餐盒位置,为了让他们的边角能严丝合缝地紧挨着。
“你再摆摆菜都凉了。”秦添没带手套,直接拿起一只小龙虾。
“我不摆好下不去嘴。”余阅看着自己的杰作,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发现秦添那双弹钢琴的漂亮的手,指尖沾满了油。
“你不带个手套?”余阅盯着他的手,满脸都是担忧。
“不想带。”秦添轻巧地拧掉小龙虾的钳,将里面的肉完整地旋了出来。“你需要的话可以去那边的橱柜里拿。”他朝厨房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不需要,”余阅从餐盒里拿了只十三香的,汁水被吮吸地干干净净,“但你那可是弹钢琴的手。”
“弹钢琴的手怎么了?”秦添一脸不解地看向余阅,“吃个小龙虾而已,手还能废掉不成?”
“我就担心你被调料这么一腌,弹出来会变味儿。”虾壳与肉身脱离的清脆声响光是用耳朵听就能让人馋得不像样子。
“变什么味儿,大蒜味吗? ”秦添把剥出来的虾肉放进嘴里,随口一说。
不知怎地就戳中了余阅的笑点,让他一个手抖把剥好的虾又扔回了盆里。
“至于么,这么好笑?”受他影响,秦添也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
“至于。哎秦添,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正经的,怎么现在这么逗啊!”
“也不看看我老是跟谁待在一起。”
“不愧是我。”余阅一脸得意。把秦添从一个冷漠的面瘫改造成如今这副鲜活模样,是他的人生成就之一。
“你打算去哪所大学?”余阅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分数出来前,他已经做好了跟秦添分道扬镳的心理准备。从小学到高中,余阅是粘着秦添一路过来的,大学是个证明他离了秦添也能生存下去的好机会。然而余阅在知道分差后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没骨气,要怪就怪秦添和自己太合拍。搬进新家后余阅见到的第一个同龄人就是秦添,他还记得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夕阳半沉不沉地挂在天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乏闷。余宏茂开着新买的奔驰,载着他们娘俩意气风发地行驶在小区道路上。余阅的视线被行走在路边的一个小小身影所吸引。
看起来相当高级的学校制服妥帖地穿在身上,小孩儿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腰板挺得很直,目不斜视,注意力不曾被地上的石子或绿化带里的花草分散,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镇定与沉稳。
车子从他身边驶过,出于礼貌余阅本应当收回目光,可他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搭进去了后边儿所有的年岁。
在当时那个年纪,余阅对美丑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概念,即便如此,他却觉得这个小孩儿好看极了。额前凌乱的乌黑碎发遮不住那双透着冷淡的眼,五官生得极其标致,红润的唇衬得皮肤愈加白皙。
察觉到身侧的灼热目光,秦添偏过头对上了余阅的视线。
余阅便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孩儿愣了片刻,当余阅再想看清楚他的表情时,车子已经驶出去老远。
搬家的兴奋从下车那刻起达到顶峰。虽然是个二手别墅,但早些年的房屋建筑尤其注意格局构造,因此经过一番装修,比城南新开发的别墅群还要气派。余阅从地下车库一路穿过客厅,跑到花园里,想看看大房子的全貌,没成想一出门就碰上了刚刚路上见到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正忙着推开斜对面那幢别墅的花园大门,余阅于是大声朝他喊道:“等一下!”
秦添被突然冒出来的声响惊得动作一滞。余阅立即飞奔过去,站稳后学着大人的模样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余阅,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
秦添认出对方是刚刚在车上跟他打招呼的小孩儿,犹豫片刻后伸出手,回握住余阅那只停在半空中、肉乎乎的小手。
原以为会被彻底无视,这意料之外的接纳让余阅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充满了欢喜,他攥着秦添的手猛地摇了几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没预料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激烈动作,秦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准备说出口的自我介绍卡在了嗓子眼里。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余阅扶稳他后适时提醒。
秦添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秦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