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月未央》顾达歆

3、第 3 章

　　吃完饭后，唐秋未回了学校。
　　孟冬央不想回去，于是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居然走到了Wave酒吧的门口。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孟冬央的脑子里“嗡”地炸开，昨晚的一幕幕开始在她的眼前重现。
　　昨天孟冬央在酒吧帮沈微澜看店，晚上刚准备走，就看见白焰禾从门口走进来。孟冬央本能地想要转身避过脸去，身体却不听使唤，僵在了原地。等她回过神来，白焰禾已经朝着自己走来了。
　　孟冬央装作没有看见他，向着门口走去，却被白焰禾一把拉住，顺势抱进了怀里。
　　白焰禾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但孟冬央却觉得一阵恶心。她用力推开了白焰禾，冲出了酒吧。
　　孟冬央不停地跑着，直到失去力气，瘫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身体无力，脑子却异常清醒地陷入回忆。
　　高一那年，自己和他在一起；高二的时候，他进了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DY做练习生。当时自己担心恋爱会影响他的事业而提出了分手，可白焰禾却说他不做偶像、不靠粉丝，要凭实力吃饭，即使不红也没关系。然而几个月前，他却在公司门口红着眼睛对自己吼着说想红想出道，说自己是他成功的阻碍，说分手，甚至还把自己粗暴地推倒在地……
　　孟冬央甩甩脑袋，强行掐断了回忆。

　　白焰禾孤零零地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即使这个故事，还有孟冬央不知道的另一部分。
　　DY公司的新练习生不分训练方向，所有人都要学习基础的舞蹈、声乐等课程。虽然白焰禾的目标是成为实力派歌手，但他一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他知道自己之前只是个酒吧驻唱，各方面基础不如其他同学，所以有能力学习的课程，他不仅尽数学习，而且课后也努力练习，这让他的考核成绩飞速上升，也让他在练习生中出了名。
　　但是，白焰禾有不小的担忧。自己刚进公司，资历尚浅，可他已经22岁，在练习生中算是老人的年龄了。身边的同学大都是十多岁，即使再练习几年，出道时依旧年轻——更不要说他们早就在公司练习过多年，论资排辈得在他前面。
　　而他如果再练习几年出道，年龄就太大了。
　　课余时间，白焰禾也听过同学们讨论，说是那些不红的大龄艺人，只能跑一跑商演，甚至接不到活，最终只会被公司抛弃。这些话让白焰禾感到害怕，他慢慢开始萌生了出名要趁早的心思。
　　去年年末的时候，公司有一个solo歌手的出道计划，他去参加了，却因为概念不符被淘汰。
　　也正是这次的失败，更加刺激到白焰禾想要出道的心。他开始放宽选择，偶像也好，歌手也罢，总之，能够出道就行。
　　于是，很快，机会就来了。
　　今年公司计划筹备一个五人偶像男团出道。然而，选出了预备成员没多久，就有一位因为恋爱而被开除出队。公司临时决定让练习生中考核排名前十的人通过即兴表演，来争夺一个出道预备役的位置。白焰禾的考核成绩排在第三，于是他获得了这个机会。
　　或许是因为对于出道太过渴望，考核当天，白焰禾超常发挥，奇迹般地得了第一。
　　当经纪人过来领人的时候，评委的老师们都对白焰禾的实力赞不绝口。
　　听见老师对自己的肯定，白焰禾充满期待地抬起头。
　　然而经纪人却皱了眉：“白焰禾？不行。”
　　白焰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为什么我不行？”
　　“第一，你的定位是门面加vocal，我们队里已经有这样的成员，而且他比你优秀，所以加入你没有必要。第二，白焰禾，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开除卢铠亦？”经纪人冷笑一声，“本来我是挺希望你进组合的，所以一直在思考怎么调整成员定位。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你可别辩解说是你的什么亲戚或者普通朋友，我当经纪人这么多年，是不是恋爱我能看得出来。”
　　白焰禾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天是自己过生日，孟冬央突然来公司给自己送了个小蛋糕，于是两人一起在公司旁边的餐厅里吃了饭。
　　“想起来是什么事了？”经纪人继续说道，“所以，出道，你别想了。”
　　“我可以分手，就现在。”白焰禾不想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飞走。
　　“别给我来这套，”经纪人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厌恶，“我知道，你其实想走实力歌手的路子。但今天你既然选择了偶像这条路，就要提前准备好一切，而不是等到机会来了才匆匆忙忙说这些。你自己都不准备好，我凭什么给你机会。”
　　白焰禾无言以对，却还是不甘心地看着经纪人。
　　经纪人没有理会他，低头看统分表：“第二名的任子旭，定位是rapper，正好，跟我走。其他人都散了吧。”

　　中午，白焰禾毫无食欲，低着头坐在舞蹈教室的角落里发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失败了。Solo项目和新组合出道后，再推新人得等上四五年。那时候他就将近30岁，年龄上就已经输给20岁的年轻人。而且，万一还不能出道，以后要怎么养活自己？这些问题压着白焰禾喘不过气来。
　　“如果早点分手就好了，本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白焰禾一边惊讶于自己居然萌生出这种想法，一边又懊恼不已。
　　“白焰禾。”
　　突然被人叫到名字，白焰禾才回过神来。他看向教室门口，一位工作人员正站在那里。
　　白焰禾赶忙起身：“什么事？”
　　工作人员没回答，只说：“去六楼603办公室，有人找。”
　　白焰禾心中疑惑，但没有继续问下去。道了谢后，就上楼去了。

　　敲开门，一个男人笑着迎接了他：“那边沙发随便坐吧，我去拿资料。”
　　白焰禾看见他，瞬间就呆住了。
　　冉森拿了个文件夹，却发现白焰禾还站在门口：“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
　　“不是不是，”白焰禾赶忙走进办公室，“我是没想到您找我。”
　　冉森笑笑，自顾自地坐下：“出于礼貌，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DY的经纪人，冉森。”
　　白焰禾在冉森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您的名字简直如雷贯耳，毕竟您带出了好几位一线明星，而且带谁谁火……”
　　“不用恭维我，”冉森把文件夹递给白焰禾，“我就直说了，我找你，是因为我想带你，你看看协议吧。”
　　白焰禾惊讶地接过文件夹：“您要……带我？”
　　“对，因为你有星相，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火，”冉森说，“而且你有天赋，够努力，有野心。”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道了？”白焰禾喜出望外。
　　“当然可以，但是得先达到我的条件。第一，我会给你一年时间去上我给你安排的声乐，舞蹈，rap，创作，表演，形体，口才等等专业课程，一年内能达标，我会安排你出道。但如果超过了一年依旧有课程不达标，那么很抱歉，我会放弃你。这条你接受吗？”
　　“我接受！”
　　“第二，很简单，听话。你得完全服从我的安排，这点能做到吗？”
　　白焰禾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依旧立刻回答了“能”。
　　“行，这些就基本是协议内容了。其他的你再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不用看，这么好的机会，我不会放过的。”说着白焰禾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冉森拿过文件夹，合了起来，“不过，这份协议还需要我签字才能生效。要想我签字呢，有一件事情，你得做。”
　　白焰禾点头：“好，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我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你，去和你的女朋友分手。”
　　白焰禾楞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会去和她说的。”
　　“不，我可等不了你慢慢说。今天反正周末，就现在，把她约过来，彻底断干净，”冉森指了指窗外，“就约到对面那个小花园见，我会在办公室看着的。”
　　白焰禾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得想想自己的处境。你知道的，恋爱对于新人明星来说是大忌。今天你为什么进不了组合，不就是因为有她这个阻碍吗？你这么想出道，那让你做一点铲除阻碍的事情，不过分吧？”冉森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六点前如果分不干净，这份协议我会扔进碎纸机。”
　　“别，”白焰禾下意识出声阻止，“我知道了，我这就约她过来。”

　　孟冬央收到微信的时候，正被一道数学题卡着。
　　出去走走也好，换换脑子或许思路就来了。孟冬央这么想着，回了个“好”就出发了。
　　冉森赞许地拍了拍白焰禾的肩膀：“好好酝酿一下怎么说吧。”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煎熬到白焰禾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想失去孟冬央，但是，出道加上被冉森亲自带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焰禾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白焰禾吓得一激灵，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
　　“去吧，”冉森看着窗外坐在长椅上的孟冬央，“她来了。”

　　“焰禾，来吃点水果吧，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都给你洗干净了。”孟冬央从包里拿出食盒，递给白焰禾。
　　白焰禾站在她面前，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孟冬央察觉到异样，放下食盒，“生病了吗？脸色这么不好，我摸摸你额头。”说完就伸手探去。
　　白焰禾条件反射一般打掉孟冬央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孟冬央越发疑惑。
　　白焰禾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分手吧！”
　　孟冬央一愣：“到底怎么了？”
　　“我说，分手，咱们结束。”白焰禾发现，第二次说“分手”这个词，比第一次容易得多。而且说出来以后，自己居然有一丝轻松。
　　孟冬央眼神逐渐变冷：“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焰禾梗着脖子，看向别处。
　　孟冬央怒极反笑，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分贝：“我问你，为什么！当年让你分手你不分，怎么现在反悔了！”
　　“因为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会成为我出道的阻碍！”白焰禾回忆起今天的事情，也被激怒了，“因为我想出道！我想红！你明白了吗！要不是你，我早就出道了！”
　　“所以你在公司受了委屈，就朝我发泄？我早说过分手，是你拒绝的，不是我逼你的！”孟冬央步步紧逼。
　　“所以我现在就是来纠正这个错误！”白焰禾气极，对着孟冬央用力一推，“你滚！以后都别来纠缠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白焰禾，如你所愿。”孟冬央对着白焰禾的背影吼出了这句话，才慢慢扶着花坛的边缘站起身。刚稳住身子，右臂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孟冬央看去，右臂上果然有一道鲜红的伤口。

　　白焰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冉森办公室的。意识回归的时候，冉森已经把签好字、盖好章的协议摆在了他面前。
　　白焰禾呆呆地拿起协议，双眼无神。
　　冉森并不在乎他的样子，说道：“合同处理好了。今天你做得很好，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会正式开始对你的训练。”
　　白焰禾机械地点头，似乎非常疲惫。
　　冉森倒也不生气：“白焰禾，我给你一晚上调整，如果明天你还是这个样子，这份合同明天就会被我丢进碎纸机。”
　　“我知道了。”
　　冉森拍拍白焰禾的肩膀，“回去吧。明早七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一整晚，白焰禾都在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虽然第二天的精神头没有那么足，但也算是达到了冉森的要求。
　　训练的量是以前的一倍不止，所以白焰禾每天的日子十分充实，充实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孟冬央的事情。甚至连孟冬央高考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冉森看人的确非常准。几个月的特别训练，白焰禾的水平已经基本达到了冉森的出道要求。于是，这天考核结束，冉森给白焰禾放了一天假，要求他这天好好休息，不要再练习。
　　然而，一空下来，白焰禾就想到了孟冬央。他打开微信，想要看看她的朋友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她删除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见孟冬央，于是一路小跑到了Wave酒吧。
　　白焰禾没想到自己刚进门，就看见了孟冬央。那一刻，白焰禾的心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他明白过来，自己还是爱着她，随之而来的分手的回忆，第一次刺痛了他。
　　白焰禾上前，像以前一样抱住她，对她道歉，请求原谅，而孟冬央却推开他，离开了。想去追，却突然失去了勇气。
　　白焰禾不知道在酒吧里呆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白焰禾回头，看见沈微澜。
　　沈微澜很是惊喜：“真是你啊。你怎么有时间回我这儿？”
　　白焰禾迅速调整了表情：“今天放假，我就过来看看，澜姐，最近一切还好吧？”
　　沈微澜点头：“挺好的，你呢？练习累不累？什么时候出道？”
　　“快了吧，我被我们公司最厉害的经纪人挑中了，练习比以前累，但是收获挺大的。”
　　“厉害啊你小子，”沈微澜拍拍白焰禾的肩膀，“冉森愿意主动带你，说明他很看好你啊。”
　　“您知道他？”
　　“嗨，带出了俩影帝，一歌王，这么有名谁不知道啊，何况我在圈子里也算是认识些人的，那你得好好努力，”沈微澜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焰禾，你和冬央到底怎么了？”
　　白焰禾顿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分开了。”
　　“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沈微澜皱起眉，很是疑惑，“冬央也不愿说，只让我以后不要再提你，看上去好像很受伤的样子，我从没见过她那样。”
　　“澜姐，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脑子里特别特别混乱……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认清现实的，”白焰禾恳切地看着沈微澜，“澜姐，您能帮我带一句对不起给她吗？”
　　“你先回答我，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情？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我喜欢她，可我要出道的话，就不能和她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
　　“确实如此，所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焰禾一时语塞。
　　“焰禾，我建议你尽快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然后专注于事业。毕竟，冬央是离开就不会回来的人，你能抓住的，只有牺牲她换来的事业。你要继续这样放任自己的感情，那么她和事业，你一个也得不到，”沈微澜认真地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回去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白焰禾一直在思考沈微澜的话。理智上，他明白她的话是对的；然而感情上要做到，又谈何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