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72、武二九

　　将铁木安置在了一处风景秀美之地，铁心便谨遵师命，没有回返铁家，而是选择了继续到处游历，沿途的好风景总算稍稍冲淡了他的哀伤心情。
　　这天，铁心正在四处闲逛，突然看到湖边有一个年轻人正对着湖水不断唉声叹气，似乎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对方生得壮实，但看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铁心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劝慰几句。突然却被一个女子捷足先登了。
　　“怎么啦小伙子，学院考核没发挥好想寻短见不成？”
　　女子年纪不比年轻人大，语气却颇为老成，于是眼前的画面在铁心看来倒是颇有些诙谐之感。
　　少年显然心情不佳，莫名其妙又被人数落一阵，显然有些气愤，立刻转身准备反击，待看到女子面容后却又突然愣住了。
　　年轻人的反应让女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怎么啦，见本姑娘漂亮看呆了吗？”
　　少年似乎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直接，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对方的反应显然亦大出女子所料，他分不清对方是真聪明还是傻糊涂，却也跟着羞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打破尴尬道，“怎么，现在不想着跳湖啦！”
　　少年郎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却再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了，听对方问话，反应了半天才轻轻回道，“本来也没怎么有这个打算的。”
　　待其再次抬头，才发现女子都已经转身快要走远了。少年这时终于顾不得矜持，放大了点声音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潇洒地往前走去，头也不回道，“姑奶奶明年会进天龙书院的，等你明年也通过了考核，自然就知道了。”
　　‘考核’，多么熟悉的字眼，在这里是否也意味着一个人命运的转折呢？铁心心中暗暗想到。
　　明年？一年时间，也不算太久吧，自己看来也需要找个地方歇一歇了，这里是京都，应该会有不错的绣坊吧。铁心一边想着，一边笑看着徒自留在湖边手足舞蹈的少年郎，一边缓缓离开了湖边。
　　一年的时间的确不算长，尤其对待在绣坊的铁心而言，这一年里铁心最大的收获便是发现刺绣之道对于自己修炼沉默之心居然颇有助益。
　　当书院再次热闹起来时，天龙国人都知道是新一年的考核又要来临了。
　　去年刚好错过，今年铁心终于赶上了时间早早报了名。
　　“你要报名参加书院的考核？”
　　“没错。”
　　“看你年纪估计不小了吧？”
　　“今年十七了。”
　　“文试还是武试？”
　　“武试。”
　　“武试的话你时间已经过了，没有资格作为擂台的推荐者挑战前十名了。”
　　“前十名？很重要吗？”
　　为铁心报名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如果你武功不算顶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漠北铁家纵然在天龙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但书院里鱼龙混杂，公然用铁心的名字终究是为不妥。
　　“铁胆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铁木师父的话突然在铁心的脑海中闪过，“铁客，我叫铁客，”铁心如是说道。
　　……
　　和月牙他们过了许久无忧无虑的生活，许久到铁客都快忘铁胆与铁家，许久到有时候都不曾想起自己叫过铁心。
　　唯独他的《轮回诀》和惜羽功却从未停止修炼过，练功，只是自己的兴趣，又或许是自己的本能而已，无关宿命，无关铁家，铁客常常试着这样说服自己。
　　或许再这么许久下去，铁客有一天真的能将铁家变成生命中的过客。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瞬间永恒的传说，在片刻中寻找永恒的武功，这怎么能不是一种传说呢。
　　那铁轮回呢，也算是一种传说吧！铁轮回能真实存在于铁家祠堂之中，瞬间永恒当然可以真实地存在于北山之巅。
　　当瞬间永恒神功认可了他的那一刻，他自认为看清了自己的宿命，于是便毅然决然挥别了相处多年的伙伴，选择了拥抱瞬间永恒神功。
　　瞬间永恒会认可他自然有其缘由，就连铁客自己也隐隐能感觉到自己一身驳杂武功与瞬间永恒的高度契合，这种高度契合再辅以天才资质的加持，让他成为了最快修炼成永恒之境的人。
　　修炼成功之后，他很快便发现了永恒之境的妙处，随即发现了修心之法与永恒之境的又一次完美契合：在瞬间的永恒里，他无法动用身体练习武功，但对修心之法却没有任何影响，在瞬间永恒里行修心之法，使得铁客的一身武功因此而一日千里。
　　唯有一处不方便——孤独，在瞬间永恒里，没有伙伴，没有声音，甚至于没有了自己，沉浸其中，便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孤独会悄无声息地吞灭思绪，吞灭思想，乃至吞灭一切。铁客常常想着辛亏自己没有铁胆一般的勤奋，不然早晚会因之而陷入疯狂。
　　孤独难渡，月牙对此早就下过预言，只是没想到天才如铁客亦是无法幸免。
　　但他还是在其中发现了好处，长期浸淫在这种孤独之下，铁客对沉默之心竟渐渐生出了感悟，相信不久他就可以成功突破到惜羽功第三层的境界了。
　　与此同时，他的《轮回诀》也一直没有落下。铁木去世时，他的《轮回诀》一直停留在第四层初期。在与月牙几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倒是凭借着毅力与修心之法勉强而顺利的将之过度到了后期。
　　第四层到第五层如果没有奇遇，想要突破就只能靠着不断地修炼积累以量变到质变最终成功。铁客有瞬间永恒的奇遇，但这奇遇无法帮助他免去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但单从时间上来说倒是大大提高了其效率。即便如此，整个过程也足足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
　　然后，铁客便预见了自己的轮回。
　　轮回之期——六年！远远比铁客所预想的时间要早太多了。
　　铁客的话自从开始修炼沉默之心后便明显减少了，成功预见轮回之期后，他的话就更少了。
　　但他在瞬间永恒境中使用修心之法的时间却明显变得频繁了。仅仅又是一年半的时间，他居然突破了第五层，成功修炼到了《轮回诀》的第六层。
　　时间还剩下四年半，他需要巩固第六重的功法至后期然后突破铁家从未有人成功的第七层。是否能成功他心底也没底，唯独修习的步伐从未有停止过。
　　第六层初期到第六层后期，铁客记不清自己在瞬间永恒之境中呆了多久，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二十年，甚至可能是一百年。但现实之中，却只过了半年。
　　然后，他在预见中见到了一生之中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北山之巅尸横片野，彻底沦为了修罗场。
　　至于原因，修炼至《轮回诀》第六层后期的铁客也渐渐有了些眉目：自从他将《轮回诀》修炼到第六层后期，他便开始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来自极北之地的呼唤，一种熟悉的呼唤，铁客最开始认为这种呼唤是来自漠北铁家，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真正清楚这股熟悉的呼唤并非来自铁家，而是来自于曾经的师父——铁火。
　　铁火会屠尽北山之巅？
　　他害怕极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周围之人将会全部被杀戮，他便只想赶紧离开。可是离开之后，他又能去哪里？
　　回漠北铁家？师父铁火已经背叛过铁家一次，这次势必不会再对铁家留情面的。
　　随便找个陌生之地？自己又何必去连累陌生之人。
　　还是离群索居独自修炼？可是孤独……自从领悟了永恒之境，铁客最害怕的便是面对孤独了。
　　庆幸离预见中的轮回之期尚有四年之久。
　　于是他又重新陷入了修炼，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努力，更加拼命，更加奋不顾身，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输不起。
　　但是《轮回诀》的修炼却偏偏于此时陷入了瓶颈，任凭铁客如何努力，也始终无法突破到传说中的第七层最终境界。几番尝试，几番煎熬之下，铁客终于变得疯癫了。
　　当地狱出现在人间乃至于显现在了铁客的眼前，也由不得他不变得疯癫。
　　铁客不练功了，铁客开始四处疯言乱语起来，于是，大家都知道，铁客疯了。
　　大家不知道铁客因何而陷入疯狂，自然也就无法对症下药找到解救之法。
　　随着长老们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渐渐大家也就开始放弃了铁客。唯独一人除外，那便是长青。
　　“铁客，铁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能离开北山之巅吗？”铁客怔怔地看着长青茫然道。
　　“离开？我们一起吗？当然可以了。”
　　铁客却决绝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大家一起。”
　　“我们大家？你指的还有谁？”
　　“所有人。”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是无所谓，但他们一定不会离开的，尤其是那几个大长老，顽固的要死。
　　铁客铁客，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说话啊！
　　哎…看来是真的疯了。倒是怎么跟月牙琥珀他们交代呢。”长青见铁客无论如何也没有反应，转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突然，远处有哭喊声传来，长青皱了皱眉，看了铁客一眼，跳起来道，“走，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说完便当先向声源处跑去。身后，铁客习惯性地跟着长青一起跑了过去。
　　哭声，在北山之巅极为少见，而痛苦乃至声嘶力竭的大嚎，于此处更是绝无仅有。长青如此想着，心中一股不详之感渐渐浮现了出来？
　　果不其然，长青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大长老去世了。
　　北颠之人的伦理风俗与外人迥异，大长老去世当日，全族上下哀声遍野，是夜，众人将其埋葬之后，居然就这般开始各自生息了，仿佛已经忘记了大长老还曾经存在过一般。
　　只有一人与众不同，那就是铁客，自从大长老去世之后，他便终日陪伴在其坟前。疯子与死人，当真是一副怪异绝伦的组合，尤其是当其不断疯言疯语着生生死死的话题时，就更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您老人家用不着悲伤，反正再过几年，您还是逃不掉轮回的，倒是你的那些徒子徒孙，年纪轻轻就要伴你而去，倒是实在可怜了一些。
　　哎，可是我呢？我也会死，大家都会死，那么这般生生不息又是何为呢。
　　《轮回诀》上说三千事物为征兆，不知道你的死又给人留下了什么征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