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71、武二八

　　铁心成为了铁木新的徒弟，铁木传给他的依旧是惜羽功法。
　　果然如铁心先前所说，铁心才是真正传承了铁木天才品质的铁家人。
　　一套惜羽拳，铁木耍了一遍，铁心便能似模似样地独自演练开来。铁木再找几点不对之处稍微说明，铁心便能立刻加以完善了。
　　结果仅仅一个上午，铁心便将惜羽拳练出了雏形，铁木自知就算自己当年，也绝无可能更快了。再联想到几年前的铁胆愣是要十余天的时间才能到如此地步，铁木也只能为铁胆而叹息起来。
　　“怎么样？师父，我练的还行吧？”
　　铁木不禁点点头，“不错！但也要戒骄戒躁，早日将第一层……”
　　铁心笑嘻嘻地打断了铁木的训诫，“师父满意就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说着便真的不再理会呆立当场的铁木，跳跳荡荡地跑开了。
　　教铁胆练武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铁木一时之间居然错愕当场，等他反应过来时，新徒弟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铁木一早便来到了先前规定的训练场。直等了快一个时辰，铁心这才不紧不慢地晃荡了过来。铁木见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同为‘天才’，自己当年都没有这么疲怠过。
　　铁心却似乎没有发现新师父已经生了气，还笑着招手与其打招呼。
　　铁木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冷地说道，“昨天的惜羽拳还没忘光吧，你先练一遍让为师看看有没有进步。”铁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无论铁心表现如何，他都准备将其批判的体无完肤。
　　这厢铁心却浑不在意，见师父有了吩咐，便不丁不卯的岔开步子，随即收敛心神认真演练起来。
　　铁木细细看去，这才惊奇地发现这小子一日之内进步神速，一套拳法虽未大成，却已渐渐有了融会贯通之意。待铁心练完，铁木准备许久的一番批评说辞竟是卡在喉中再也说不出口了，憋了半天才冷冷说道，“还算可以，有进步。”
　　铁心骄傲道，“那是当然，昨天睡觉之前我还仔细想了好几遍，确认无误才安心睡去的。就连在梦中还自行演练了两遍呢。”
　　“修心之法！”铁木心中对于新徒弟的悟性震惊不已，自己还未说明，铁心却已经先一步领悟到了。但他知道铁心骄傲放纵的性子，当下便闭口不言再也不敢随意夸奖了，反而主动转移了话题，“你昨天干嘛去了？”
　　铁心老老实实回道，“昨天学完武功，徒弟就去找雪姐学刺绣了，那边最近到了紧要时候，去的太晚雪姐要发脾气的。”
　　铁木听完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你堂堂男儿之身，不好好学武，尽整些女红手艺不嫌丢脸吗？”
　　铁心不由自主地反驳道，“徒弟已经说过了，刺绣之道，博大精深…”
　　刚刚说了一句，铁心便发现了师父怒目而视的目光，不由地想起前几天同样的话语。他思考了片刻还是主动放弃道，“算了，师父无心听，我解释的再好也没用。”
　　但他显然并未放弃，“昨天雪姐听说我找到了新的师父学习武功，还为我高兴勉励我要好好学武呢。人家刺绣的都没嫌习武浪费掉了刺绣的时间，您堂堂一代宗师论气量反而不如一个女子了吗？”
　　铁木不知道新徒弟哪里来的这么多道理，昨天还在为铁胆叹息的他突然开始怀念起当初指导铁胆习武的日子来了。
　　但他明白眼前的槛必须要迈过去，想起新徒弟狂妄自大的性格，想必硬着来估计是不行了，只好软下语气苦口婆心道，“师父也不是非要你放弃刺绣，但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你看你能不能先将其稍稍搁置一下，等跟我学成了武功，再来刺绣也不迟的。”
　　铁心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师父，其实只要不去刻意浪费，一个人的时间是有很多的，至少同时做好两件事情是绝对足够了。”
　　“放屁！”
　　如果不是遇到铁心，铁木从来不会想到教徒弟会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铁木学东西快则快矣，但想让他把全部的心神放到习武之上却又是难之又难。铁木争辩不过铁心的各种歪理，便连刺绣阁里的雪丫头他也说不过。
　　动武显然是行不通了，于是他只能天天窝着火教着铁心习武。
　　铁心惜羽功第一层大成已是一个月之后，倒是与铁木所推断的时间没有太多出入，但亲眼见证了徒弟果然成功了，铁木心底还是暗自出了一口气，随即心神突然一阵恍惚，继而晕倒在地。
　　这一昏迷便是足足大半日，转醒之时，铁心正在附近四处游荡显然没有关注自己这边。“你在干什么？铁木终于忍不住出口道。”
　　铁心停止了上蹿下跳，立马来到铁木床前，惊喜道，“师父你醒啦！”铁木在铁心的搀扶下支起身子，这才发现铁心手上还拿着一件衣服，遂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收拾行李啊。”
　　“收拾行李？”
　　“没错，为了好好练武，我决定还是先离开锦绣阁吧，在这里待着，徒弟总是放心不下那些刺绣活。放心，我已经跟雪姐打好了招呼，回来时她也不会埋怨您的。”
　　铁木第一次在新徒弟的身上收获了感动，但他一向喜怒不行于色，故而只是振作了精神，点头道，“那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便出发吧。”
　　铁心难得顺从地点点头，将收拾好的衣物归于一处，便轻轻地关好门离开了。
　　从始至终，师徒两人都未谈及铁木的昏迷，似乎这是一个不曾被想起的话题。
　　第二天一早，师徒两人便匆匆迎着朝阳出发了。
　　自从收了新徒弟，铁心便一直在刷新着铁木的三观。便如同此刻，铁木做梦也从未想过游历江湖会成为一件如此惬意的事情。
　　每到一处，师徒两人都是住得最上等的客房，店家也都是好酒好菜一一照应着。逢出门则必然有两顶小轿时时准备着。若不是铁木言辞拒绝，只怕身边还会立刻多出两三个丫头仆从来。
　　这哪里是来闯荡江湖磨练武艺的，分明就是出门踏青赏花访友的，铁木自然是大大的反对，但铁心数次以不练功相逼，铁木也就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铁木觉得太过安逸，铁心却还觉得远远不够。在铁心的不断努力下，师徒两人离开铁家的半个月之后，便再也没有住过客栈了，而是每到一处，便找到当地最富裕的人家，有前铁家家主的名头敲门，对方无论是否愿意，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迎客而入了。偶尔铁心见对方家里小孩有些资质，便顺手指导两招，师徒两人便立刻成为主人家里最受欢迎的座上宾了。
　　消息不胫而走，后来两人刚刚准备出行，前路便有无数的富贵人家提前做好了安排争抢着招待。
　　“哎，外出游历果然比想象的要劳累啊！”铁心坐在轿子上自顾自地锤着双腿懒洋洋地说道。
　　同样坐在另一顶轿子里的铁木没有应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师父你这是什么态度？咱们事先说好的每天练足一个时辰的武功徒弟可是一天也没有落下吧？”
　　铁木再次冷哼了一声，心底暗道，确实一天也没有落下，但也从来都没有超过哪怕半分钟。 若不是铁木心中知道铁心在修心一道上甚为努力，只怕早就要气得背过去了。
　　如此四处游历与直接在铁家修炼也几乎没了区别，但压不住铁心的进步神速，第二层惜身境界，铁心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便教至小成了。
　　既然游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铁木便决定停下来。
　　其实已经不得不停下来了，虽然自从当日昏迷之后开始，铁心便对师父的生活起居照料有加，但这两个月以来铁木的生气便一直在明显地消散着。
　　到如今，铁木的周身早已布满了死气。师父的死气重一分，铁心练功便勤一分，铁心可以学着铁胆每日练足八个时辰，但师父终究不会由死而生了。
　　“你当真决定了，真的不与我和铁胆一样修习必胜之心？其实我们三人之中以你的心性最适合修习必胜之心的，本来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铁心坚定地摇了摇头，“师父认为我狂妄自大的心性对修习必胜之心有极大的助力，或许没错。但它却会早晚束缚住我的修行，只有突破这种束缚，我才能变得更强，所以我想要修习沉默之心。”
　　铁木摆摆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对自己的新徒弟有了些许的认知，“你有自己的想法，为师不强求。我时日不多了，有几句话想要交代给你。”
　　“师父请说。”
　　“铁胆与你也算是师兄弟了，虽然他占了你的家主之位，但你不要怨他，以后他若是有困难希望你能帮他，他若是做错事，你也不要太过责怪他。”
　　“弟子知道”。
　　“至于你自己，铁胆虽然一直都是你的宿敌，但其实也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铁家也将会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越过他们，你才能看到更远处的自己。”
　　“弟子会做到的”。
　　“很好”，铁木交代完后事满意地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缓缓转醒，这次倒是比先前更精神了些，铁心的目光却充满了哀伤。
　　“我的武功与你师父相比，是不是还差着许多？”
　　铁心低头不语，他看见了铁木渴望知道答案的目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铁心最终选择了现实却残酷的那个，“铁木师父您能将《轮回诀》修炼到第六层境界，当然是旷古震今的人物，但铁心能看出您的强大，甚至会生出有生之年能够超越您的想法。
　　但铁火师父的强大不一样，她的强大我望不到边界，也就不知道如何去超越了。”
　　“铁火，终究不愧是铁火啊！”铁木忍不住赞叹道。
　　铁心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在铁火师父身边也不久，对她其实也谈不上有多了解。”
　　铁木轻轻地点点头，“之前就一直有所猜测，我们第一次交手时，我试探过你的内力，显然她并没有用铁轮回将半身内力融合给你，那时我便清楚了。”铁木说完再次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继续呓语道，“以后花钱不要再这么大大咧咧的了，还是多存点钱将来娶个媳妇儿吧……
　　这一生大半辈子都漂泊在外，我死之后也不用特意将我送回铁家了，至于你，也被铁家困了十多年，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铁心无言，只是不断地点头。
　　铁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归于无声，他的生命之火也在一片静寂中缓缓熄灭了。
　　铁心失神地看着师父凝固在嘴脸的微笑，又过了许久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应道，“是，弟子知道了。”
　　铁木已然如此强大，听铁心之言，当年的铁火论武功依然还在其上。
　　以铁心之眼光境界，居然还会有其看不到边界的武功。
　　而强大到看不见边界的武功，还能算是武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