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28、止戈

　　就这样，躺下不知多久的众人被两人分别叫醒，稍作解释之后大家又冒着细雨星夜兼程地再次赶了回去。
　　回归的路上，听完两人解释的长青不禁怀疑道，“红枫府志既然是皇来在任时编著的，自然免不了对其歌功颂德一番，我们也不能以此为依据来做判断吧。”
　　闻芷摇头道，“并非如此，府志上对这位知府总结性的评价只是‘律人律己，孰无大过’八字而已，远远谈不上歌功颂德。”
　　月牙闻言也好奇起来，“那你又怎么觉得我们可能错看了对方。”
　　“因为数据，府志记载，自皇来走马上任的八年来，红枫府人口增加了两倍，粮米亦是增加了四倍有余，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作为边陲之地，红枫府从以前的混乱之地逐渐成了如今的盗匪罕至之所在。仅仅这几点，又岂是区区‘律人律己，孰无大过’八个字能够说得清的。”
　　杜娟闻言点点头，“相比于人言，数字虽然冰冷，但确实更客观真实一些。”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月牙道，“我们现在回去，你想好计划了吗？”
　　月牙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也只能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想了。”说完之后，月牙又下意识地抬头往天空望去，透过层层黑云似乎勉强能看见暗淡的星光了，直到仰望的脖子开始酸痛月牙才低下头，口中不断喃喃道，“但愿还能来得及。”
　　一夜的长途跋涉，众人终究在天明之前赶了回来，因为下雨之故一路上自然是泥泞不堪，加上一路黑灯瞎火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跌倒，此时七人的一身打扮与一众难民并无二致，倒是很好地做了掩护。
　　刚刚回到府城，远远地便能看见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围着粮仓，粮仓内倒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好似大海上的一帆孤舟，但孤舟既然未沉，月牙也总算舒了口气。
　　走近粮仓，果然大家都还在对峙，只是此时已由白天的五方变成了如今的两方——官府一方，民众一方。
　　月牙一行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期间平民一方从大门口进攻了数次，但都被官兵们给拦了回来，只是毕竟民多兵少，后者只能算是苦苦支撑，长此以往之下民众们攻破粮仓亦只是早晚而已。
　　琥珀着急地看着月牙道，“想好了计划没有。”月牙闻言轻轻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不小心被前仆后继往里进攻的人群给冲散了，好在杜娟、闻芷离得近，月牙在两人的协助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挣脱出来。
　　喘了好一会儿气，月牙才严肃地说道，“这次回来我们估计是多此一举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待会儿大家一定注意不要走散，同时保护好自己。”
　　杜娟关心的问道，“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恐怕我们是小瞧了这位皇来知府。”
　　琥珀涌上前来好奇道，“你看见皇来那家伙了？”
　　月牙没有回答，而是往粮仓的方向怒了努嘴，大家顺着月牙的示意同时向里望去。
　　良久，还是琥珀率先收回目光，然后一脸怀疑地向月牙问道，“这么远，根本看不真切啊！你小子什么时候眼神这么好了，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月牙郁闷地解释道，“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但这样也就够了，因为里面有个人明显与众不同。”
　　此时蔷薇插话道，“我看见了，是那个高个子，好像其他人都在对他点头哈腰的，那人不会就是皇来吧？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嘛！”
　　月牙摇头道，“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再看仔细些。”
　　蔷薇收回目光狠狠瞪了月牙一眼，接着又往里看去，但双方距离实在有些遥远，加上暮色尚未退去，故而一直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而且这次因为墙壁遮挡的原因，对方只是在眼前一闪而逝。蔷薇再次收回目光，似乎有些领悟，若有所思点头道，“好像却是有些不同。”
　　月牙也不再卖关子，向众人解释道，“是步伐，你们先看看其他官兵的步伐，再想想他的步伐，仔细对比便会发现他的步伐要慢上周围人少许。不过一方面因为相距太远，另一方面其中差别并不大，如果不关注倒确实难以察觉。我也是刚巧瞥见，感觉有些奇怪，便刻意模仿了一下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差异。
　　但观人行，知人意。对方步履毫不匆忙，可知其心中亦是镇定。如今官府一方处在劣势，他却能够老神在在，若非是不顾及自身安危与他人之生死，便是早已成竹在胸。”
　　杜娟闻言担心道，“倘若真的若此，我们确实是多走一遭了，如果运气不好，只怕一场硬仗也在所难免。”
　　其他人也三言两语地跟着推断商议起来，却不曾发觉周围夜色渐渐散去，光明正悄悄降临着。
　　几人讨论尚未结束，前边粮仓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内部打开，大门开得蹊跷，一时间竟无人敢贸然往里面冲，但前面人不敢冲不代表后面不会推，好在墙门够宽，才未发生踩踏事故。后面众人见前人没有遇险更是放心大胆地快速向里挤去，月牙几人迫于无奈也只能被人潮冲进了粮仓。
　　推推嚷嚷之间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地混了进来，月牙正在疑惑好不容易闯进来的众人何以未发生哄抢之事，待到稳住身子看清眼前景象才终于明白了过来——皇来正举着火把傲然立于谷堆之侧，大家原来是担心他真的放火烧了粮仓才举步不前的。
　　月牙直到这时才总算能够细细打量起对方来：皇来身形伟岸，相貌生的颇为威严，倒是十分映衬其一贯的行事风格。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突然又闯过来几个拎着木桶的官兵，几人得到皇来的应允之后，突然将桶中的液体朝着谷堆淋了上去，与此同时，一股油香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皇来眼见一仓粮草俱已沾染了麻油，这才将手中的火把交于身后之人，对方亦是稳稳地接过。
　　交出火把，皇来眼见一众乡民仍无一人胆敢向前，便负手往前踏出几步，谁知前面的人群立马下意识地跟着向后退了起来。皇来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无奈，但也止住了步子，冷冷地说道，“红枫府所有官粮尽皆于此，如今已然全部淋上了麻油，大家若是强抢，本官只好忍痛将其付之一炬。
　　不过既然这些粮草都已被淋湿，如若天不放晴无法将其晒干，只怕不消几日便会开始腐烂，对本官而言也将变成无用之物，与其如此，到时候自然会分予各位。若是天气放晴，这批粮草也已经被污染了，无法向朝廷交差，自然也会由官府组织布施于众人。”
　　众人见眼前情况属实，不由开始动摇起来，皇来倒仍旧一副镇定的模样继续说道，“我已着人去邀请了忘忧村的赵村正，风林村的钱村正，白泉村的孙村正和镇上的李乡地，想必不多时便会到达，有这四位德高望重之人来主持粮仓，众位理当不会有意见吧。”
　　待见无人反对，皇来又继续说道，“但此处粮仓是由红枫府乡民每年纳税所积，纵然散于众位，也应当以本府之人为主，现在请大家以此为中心，按东西南北的方向分散开来，其余人站在原地即可，等诸位站好之后自然会有人按照名册点名，被点到之人登记完姓名后便可以领取今日的粮草份额，后续我亦会派人继续统计本府人数为其分派粮食。
　　不过还要请大家共同监督，若是点名时有人名不符的情况还请立即举报。”
　　见皇来果真有意分粮救灾，众人自是欣喜万分，但又唯恐他秋后算账，一时间竟无人胆敢上前，但犹豫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有胆大之人照着皇来的吩咐站好了了位置，然后向官兵们登记了姓名。官兵们等到登记完毕了便向大家通报了此人信息，见无人检举，便向其点头算是通过，然后将准备好的粮食分了出来。有人开了头，大家便纷纷开始跟着做了。
　　皇来虽然答应了众人登记完毕便可以径自离去，但半日时间过去了粮仓众人一个也不见少，原来大家生怕有外县之人冒充进来占据了自己的口粮，便是登记结束之后也并未离开。相反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往粮仓方向的来人反而越聚越多了。好在随着几个村正乡地的到来，总算未再发生混乱。
　　月牙一行早在局面得到控制之时便开始想着离开，只是未曾想到皇来竟来了如此一招，一时间反而没有下定离开的决心，随着粮仓外面的来人越聚越多，而粮仓里面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始慢慢往东南西北四下散去。但见周围愈来愈空荡，便是琥珀、长青也渐渐觉得事情不妙了。
　　登记还在持续，月牙却突然越众而出，朝着皇来的方向从容说道，“皇来知府好手段，若是为了找出主使之人的话就不必再如此大费周章了，此事始作俑者正是在下。”其余人见月牙闯了出来，也只好一一跟了上去。
　　皇来正在闭目养神，见月牙独自一人站了出来，月牙虽然承担了所有的责任，但皇来却似乎并未十分在意，等到七人俱已出现，才微微点头颔首。
　　月牙见状，仍旧不死心地追问道，“不知皇来知府何以如何笃定此事必然是外人所为。”
　　“事发之后我便立即着人调查起因，下人来报说此次叛乱是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发动的，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是一人所为，至少也应该是四人以上的一个组织。至于红枫府内，一人两人我倒是不敢十分确定，但能够组成四人以上叛逆官府的组织却已经寥寥无几，而且他们也无此头脑完成如此精密的计划。既然不是本地之人，那自然就是外地人了。
　　不过我倒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你们还敢留下来，本官此举也不过是存着侥幸而已，哪里想到你们倒是真不怕死。本官倒是好奇了你们几个年纪不大，却何以敢行此忤逆之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这次却是琥珀抢先答道。
　　皇来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不再与几人言语，只是淡淡地向手下人吩咐道，“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