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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甲乙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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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长老如此能言善辩,不去作讼师实在可惜。不过任凭你说破了天,无常也决计不同意查看家父尸体。死者为大的道理想来各位官爷也是知晓的,仅仅凭着有人匿名检举在下,便可以开棺验尸的话,那我现在实名举报二长老的父亲当年其实也是被二长老下药迫害致死,是否也可以让大家去查验令尊的尸体?’
两人你来我往就这般大吵了起来,最后,二长老出面与无常作赌:若是查出无常之父确实因病而亡,二长老自愿辞去长老之职离开医族;若是并非如此,无常自然也难逃牢狱之灾,并且从此也就身败名裂了。无常虽然百般推脱,但在二长老一再刺激之下,终于还是点头同意。”
月牙听到此处突然插口道,“二长老如此自信,怕是已然胸有成竹了吧?”
阿奴点头道,“没错,事实上前一天夜里二长老已经暗地里带着下人掘开了无常父亲的坟墓亲自检查过了,正因为知晓了无常生父的死因,二长老才敢提出赌约的。”
无垢担忧道,“这样一来无常岂不是输定了?”
阿奴这次却摇了摇头,“恰恰相反,这次赌约最后是无常胜了。其实一开始察觉到二长老可能知晓无常弑父的事情之后,无常便让我再次去找到厉族长。当时无常让我带的口信是:二长老已经知晓我毒死父亲一事,但其为人谨慎,势必会掘开坟墓查看究竟。请爷爷近日起安排亲信日夜监视坟墓,不过若有察觉不要阻止,待其查看完毕立即寻一副病亡者的尸体来换出父亲,药族便可度过此次难关。
如今想来,为了家族,老爷子不知抱着何种心情任由外人挖开自己儿子的坟墓,又不知抱着何种心情让一个外人的尸体享受着本族之人的墓地。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上无常终究战胜了二长老一次,但二长老出任长老之位多年,族内势力盘根错节,此役却并未让其实力受到太大的影响。
结果出来之后,二长老只是向无常赔了一声不是,还说自己如此做法本身也是为了帮助无常洗脱嫌疑,长老之位不曾主动辞去,离开医族更是提也未提。
医族之人虽然暗地里对其咒骂不断,但明面上谁也不愿作出头之人,结果此事竟这样慢慢平息了下去。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定会打击到无常,没想到他却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当时我也有些看不过去,便随意骂了二长老几句,没想到无常却笑着回应道,‘二长老能够将大事化小,那是他的能力。’随即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同样,能将小事变大,那也是本事,不是吗?’
见我一脸困惑,无常又接着说道,‘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可怕吗?
是死人:死人犯了再大的错,一旦身死,别人也愿意原谅他;死者可以不发一言,但再能言善辩者却也说不过他。’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因为父亲之死有感而发罢了,却未想到他说这几句话时已经抱着求死之心了。
或许生死对他而言一向都没有你我所想的那般重要吧,死亡于他而言,相比于痛苦与不舍,可能更多的反而是解脱。
次日无常灵堂之上,医族重要人物皆位列其中,二长老作为医族权势最高之人,自然是由其为无常念了悼文,刚刚念完,四长老与五长老便越众而出,两人同时叫道,‘请二长老允诺,离开医族。’有人出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附和,最后整个家族除了二长老本支以外,所有人都在呼喊着让二长老履行当日诺言,离开医族。
四长老与五长老见群情激愤,便主动拿出了无常留给自己的书信,信中言道自己对于药族中人的懒惰懈怠看不下去,便立意加入医族,结果万万没想到医族中人也不过是些背信弃义之徒。医、药两族之人的言行让无常失去了希望,他唯有用死亡来明其志了。
两位长老念完书信,向大伙大声质问道,‘我医族族人是背信弃义之人吗?’
大家纷纷回道,‘不是。’
两位长老这才转身,对站在上位的二长老说道,‘二长老刚刚也听到了,我医族没有背信弃义之人,所以请二长老履行当初的承诺,主动离开医族吧。’众人此时也同时喊道,‘离开医族,离开医族……’于是当天,二长老便在族人的压力之下黯然离开了。
其实当时无常给医族之人一共留下了三种书信,四长老与五长老手中的是第一种,最少;第二种主要交给了与二长老有过节的几个家族,信中说道一旦自己身故二长老必然会成为新的大长老,以其为人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第三种则是说了自己已经心存死志,若是二长老也能被拉下马来,加上大长老的位置,医族的长老之位一下子会出现三个空缺,大家成为长老的可能性自然也就会大大提升,这第三种书信倒是送出去最多。”
月牙叹息道,“一旦失去了三位长老,医族的实力必然会大打折扣,可是人的本性永远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而不会顾及长远的得失。不过无常将二长老放虎归山,难道就不怕他再东山再起吗?”
无垢回道,“对医者而言,要想成功,除了医术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两点,一是平台,二是声誉,如今二长老因为背信弃义被驱逐出了医族,那就很难再有东山再起之日。况且他也已经老了,纵然有心复仇,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月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二长老会被驱逐离家,始作俑者一个是无常,另一个却是医族,如今无常已死,他的仇人便只剩下了医族。看来无常愿意留下他,恐怕也是为了让他继续对付医族,来给药族以喘息的机会吧。”
月牙的话似乎提醒了阿奴,阿奴接道,“说到药族,无常谈起两族关系之时,曾经提到医族好似掌握了主动权的甲方,而药族则是处在被动的乙方。但今时不同往日,医族如今掌权者凋零,众多家族看似仍旧抱作一团,实则都在相互较劲,药族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通过控制珍贵药材的办法来制约医族强者,扶持拉拢弱者。只要拿捏得当,我药族便可以从受制于人的乙方变为掌握主动的甲方。其中的许多细枝末节我来此之前都已经跟厉族长说过了,这是无常早就想好的计策,他管之叫做‘甲乙变’。”
月牙闻言赞叹道,“好一个‘甲乙变’。”
阿奴没有理会月牙的夸赞,而是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无垢,无垢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许多人名。无垢一时不知所谓,不禁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阿奴。
阿奴解释道,“无常掌权之后,曾许下重利暗地里邀请药族各部主事之人加入医族,亦可继续潜在药族作为内应。因为时间太短,尚有一部分人未作出回应,你手上的这份名单,是那些回信断然拒绝之人的。”
等无垢醒悟之后,阿奴继续说道,“当然,还有另外一张名单,此刻正在厉老族长手中。无常说了,如果你愿意继承族长之位便自己好好留着,若是不愿意的话就把它也交个老族长吧。”
无常默默地收起名单,却并未表明心迹。
阿奴也没有打听的想法,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册书籍,转而交给了月牙。
月牙微微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一面之缘的无常还会特意给自己交代,接过书籍便看了起来。无名书籍上同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看来内容颇多,细心观看的月牙先是一喜,突然脸色又瞬间变得暗淡起来,最后又慢慢归于淡然。月牙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遍无常的书籍,他一脸平静地收了起来,然后向阿奴说道,“为了晚辈之事无常前辈费心了。”
阿奴漠然地点点头,“这本书是无常撰写自己行医治病辨别药材的心得,他说这是感谢你上次帮助药族解围的报酬。至于你的身体……”
琥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衣袖当中握住书册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阿奴似乎有些犹豫,他带着怜惜的表情看了看月牙,最终还是选择继续道,“你的身体太过虚弱,并非长命之象。无常推测可以用习得上乘武功的办法来延年益寿,但习练武功首先需要基础,偏偏以你的身体素质又无法适应最基础的训练,说来倒是可惜。”
月牙失望的表情一闪而逝,“有劳无常前辈费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点月牙早已看清。”
“好!”阿奴难得赞叹一声,也不再多言,身影一闪便从两人眼前消失了。
第二天,无垢带着大包小包告辞众人离开了书院。或许药族的前路是平坦还是崎岖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对无垢而言,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希望能够陪着族长爷爷一起走下去。
无垢离开没多久,月牙这天突然召集了众人,宣布自己决定出去云游。书院的生员只要能够在三年的学习中表现优异,得到书院的推荐,便极有可能得到举荐,混个一官半职,似月牙这种以状元身份进入书院的更是早晚之事。可一旦此时选择外出游历,书院固然不会反对,但授官之事必然会无限后延。
对于月牙的决定,这次居然是一向与他作对的蔷薇最先同意,琥珀与杜娟也紧接着点了头,其他人也只好一一应和,只有闻芷担心没有书看微微有些郁闷。月牙没想到大家对于当官的欲望都是如此的不强烈,不过转念一想,趁着这次的机会让大家多些历练,同时更加了解一些民间的疾苦也未尝不是好事。
于是乎,出游一事便变得势在必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