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70、永恒三十

　　月牙有点后悔带着李炼一起上路了，如今十几年过去，当初的老猎户是否还在人世都不好说，况且月牙细细想来，也不觉得长居深山的老猎户在李炼的专业领域对他能有什么指导。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月牙细细反思着自己当初冲动的由来。
　　是李炼，是来自于李炼，而非他自己。
　　李炼从看到神机驽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目光了，这件东西于他而言一定有着很特殊的含义。
　　所以实际上并不是月牙想要带着他去找老猎户的，而是李炼自己想要去找神机驽的制造者，月牙不过是看穿了他的举动，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了而已。
　　难怪当月牙第一次说出这个想法，对方纵使处在失智之中，最后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次南下身上带着‘任务’，所以月牙也不再继续寻找新的病人。这样一来，三人的速度比之前两人之时无端快了许多。
　　月牙心中原本计划的应该是十天左右的脚程，愣是在第八天下午的时候就到达了目的地。
　　老猎人还在，而且模样变化不大，所以月牙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反倒是月牙的样子变了不少，对方还是通过神机驽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一番寒暄之后，老猎户终于弄明白了三人来此的目的。
　　李炼也知道了对方便是神机驽的制造者。
　　出乎预料的是，李炼看着老猎户，居然破天荒地开始说话了。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几张业已泛黄的图纸，郑重地递到了老猎户手里，口齿不清地说道“看，看……”
　　在一阵好奇之下，老猎户将图纸接了过来。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
　　在三人的一脸期待之下，观看了很久的老猎户才摇着头将其还给了李炼，“这东西太复杂了，老头子实在看不懂。”
　　月牙见李炼根本没有接手的意思，他只好代替李炼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图纸，“可是我看这件玄机驽显然制作得更为精巧，而且这几天李炼都看得很认真，我想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老赵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这说明他能看得懂我的玄机弩，但却不表示我能看得懂他这几张图纸。”
　　月牙无奈地拿着从老赵手中接过来的图纸，还给李炼也不是，继续让老赵再看看也不是，他正在想着办法，身边的李炼却再次发话了，只见他将手中一直视若珍宝地玄机弩往老赵身前送了送，“再做……再做一遍。”
　　月牙这次倒是反应极快，他看着一脸困惑地老赵，替李炼解释道，“李炼的意思是希望老赵您能够在他面前将玄机弩再做一遍。”
　　“这有何难，”老赵听完月牙的解释释然一笑，然后他便当着三人的面将整个玄机弩拆解开来，又重新将其组装完毕。
　　玄机弩不愧是以复杂著称的武器，一拆一合间便花去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功夫。四人之中，月牙与微安早就看得没了兴趣，便自觉地跑去厨房侍弄起晚饭来。唯有老赵与李炼却一丝不苟地一个做完一个看完了整个过程。
　　吃完晚饭，月牙带着一丝希望向重又抱着玄机弩的李炼询问是否有所收获，李炼没有回应，只是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发呆。
　　就这样过完一夜，是日一早，老赵刚刚打开房门，就发现李炼依旧抱着玄机弩站在门外，见老赵开了门，他就像昨天一样将手中的玄机弩递了过去，“再做……再做一遍。”
　　这次不用月牙解释，老赵也清楚了对方的用意，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接过李炼递来的玄机弩，接着就这么蹲在门口开始拆解组装了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验，老赵这次的速度明显比上次快了许多，两个时辰刚过，他便完成了第二次的组装，倒是刚好赶上了午饭的时间。
　　李炼这次连月牙与微安做好的午饭都没有吃，独自一人拿着再次完整出现在他眼前的玄机弩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继续这样下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微安担心地看着李炼问道。
　　她的问题是问月牙的，回答她的却是老赵，只听老赵带着猜测的语气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从我的玄机弩上得到了什么启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他的病还能治得好吗？”微安又不放心道。
　　老赵没有说话，月牙也摇着头，“我不知道。”这是月牙自从清醒之后少见地在微安面前展现出不自信来。
　　微安还未来得及继续多问，却见门口的李炼突然动了起来，他像老赵一样先是将手中的玄机弩拆解开来，然后细心地将零件依次排列好，接着又学着老赵的样子开始组装起来。
　　李炼的组装显然不如老赵一般顺利，但顿顿停停，居然也在缓慢完成着。
　　这一整天，李炼不吃不喝，只是坐在一堆零件前面，时而思索，时而动手组装。三人纵然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可是李炼却一心沉浸其中，对于一切外物不理不睬，他们也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天一早，月牙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李炼的状况。经过了一夜的时间，李炼果然还是呆在原来的位置，与昨天不同的是他周身玄机弩的零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正安静地躺在他面前的完整的玄机弩。
　　月牙没想到李炼居然真的仅凭一己之力又重新将做工精致的玄机弩给组装完成了。
　　他还未来得及上前搭话。不远处另一扇房门紧跟着打开了，出来的是猎人老赵，想必是月牙起床的声音吵醒了他。
　　月牙正抬手要跟对方打招呼，却发现老赵此时睁大着双眼一脸不信地跑到李炼面前，他吃惊的目光在地上的玄机弩与发呆的李炼之间不断游走着，“你真将玄机弩拼好了？”
　　李炼依旧发着呆没有答话，老赵却仍然不愿意放弃，他半蹲着身子跳了半圈来到李炼右侧，拿起地上的玄机弩向李炼继续问道，“这真是你拼好的？”言语间大是不信。
　　“咱们这里只有老赵你懂玄机弩，你要是没教他，那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嘛。”说话的是微安，在老赵的连声质问下她终于也被吵醒了。
　　老赵将注视的目光从李炼身上收了回来，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居然还是有点儿不相信，反而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月牙。月牙见状更是连连摆摆手道，“我自己都不会呢，可没这本身教他。”
　　老赵闻言默默地点点头，显然还是相信了月牙的说法。
　　“不就是把玄机弩给拼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嘛。”微安不以为意道，“而且李炼几乎都弄了快半天一夜，老赵你前两天可是只用了两三个时辰就完成了。”
　　老赵摇着头看了看微安，显然无法苟同她的看法，“既然你要说时间，那你们不妨猜猜，我第一次将这玄机弩组装完成，花了多久的时间？”
　　他似乎料到月牙与微安绝对不可能猜出正确答案，也就不卖关子，而是自问自答道，“一年！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第一次将玄机弩组装完整。”
　　“注意，这一年的时间仅仅是组装，不包括选材和零件打磨等等操作。”老赵注意到了月牙与微安吃惊的表情，但他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玄机弩难道不是老赵你自己做出来的吗？”月牙显然注意到了老赵话语中的矛盾之处。
　　老赵带着欣赏的眼神看了月牙一眼，“是我做出来的，却不是我想出来的。事实上对于玄机弩，最开始我也是从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本书中看到的，不过这本书流传的时间太过久远，其中有两三处地方已经缺失，好在关于各种零件制作的部分倒是记录的极为详细。刚好我年轻时对于这些机关制造一类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所以便费了些功夫将各种零件打磨了出来，然后按照书中的记录开始组装。”
　　“书中缺失的地方刚好是涉及到组装的部分，所以需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补足书中的缺失，对吧？”月牙帮着老赵解释道。
　　老赵点点头，“没错，其中最重要的一处缺失我更是足足想了半年才终于有了眉目。”
　　“所以还是不一样啊。”微安又站出来说道，“老赵你那一年时间大部分都是用来思考那些缺失的，但李炼可是完整地看了两遍你从头到尾将玄机弩组装完成，他不用再去思考你之前的那些缺失，这样一来用了半日一夜的时间做到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或许吧！”事实摆在眼前，老赵终于开始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虽然我还是很难相信以玄机弩如此繁杂的组装，一个人仅仅只是看了两遍就能凭借着记忆将它重新完成。”
　　月牙这时想到了前两天自己也看过老赵组装玄机弩的过程，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摇了摇头，仅仅只是两遍的话，他恐怕连十分之一都记不住。
　　“不用全部记住。整个玄机弩的组装只有一个地方值得细细推敲，其它不过是顺应流程而已。”
　　说话的是原本还在发呆的李炼。
　　李炼居然说话了！而且声音还如此正常。
　　三人看着李炼都是大吃一惊的表情，还是微安最先反应过来，“你会说话了？你的病好了吗？”
　　李炼闻言带着感激的表情看了三人一眼，随即轻轻点头，“大概算是好了吧，”
　　月牙与微安闻言都是高兴不已，唯独旁边的老赵突然插话道，“你刚刚说玄机弩只有一个值得推敲的地方，我想知道是哪里。”显然只有他还在纠结着李炼说中关于玄机弩的内容。
　　对于老赵的疑问，李炼也不答话，他径自从对方手中拿过玄机弩，然后当着三人的面开始拆解起来。
　　李炼这次的拆解与之前大不相同，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月牙仔细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他的拆解与之前的组装顺序完全相反，看得出他是有意而为之。
　　如此一来拆解的速度与前几次老赵的暴力拆解相比无疑慢了许多，但无论如何，拆解的时间与组装相比始终有天壤之别，李炼纵然缓慢，但很快他身边也已经摆满了从玄机弩上取下来的各种零件。
　　玄机弩的拆解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李炼突然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半成品递给身前的老赵，示意道，“喏，就是这里。”
　　老赵没有说话，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李炼手中残缺的玄机弩，眼神却愈发困惑起来。
　　李炼见状也不解释，他重新收回玄机弩，然后再次拆解起来，这次比之前更加小心，也更加缓慢，似乎他手上捧着的不是一件□□，而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这次拆解下来的零件李炼不再随意丢到地上，而是顺势捏在手中，大约拆下了三四个零件之后，残缺的玄机弩再次达到了一种暂时稳定的状态，李炼将它递给老赵，然后晃着手中的零件道，“这就是整个玄机弩最难的地方。”
　　老赵从李炼手中接过递来的玄机弩，待对方说完又要来其手中的零件，然后当着三人的面开始组装起来。
　　整个玄机弩老赵都能组装，完成其中的一个部分哪怕是李炼声称最难的部分对他而言当然也不在话下。
　　月牙三人眼见老赵稍微思索片刻便开始行动起来，这次只有三四个零件，老赵自然很快就结束了组装。
　　奇怪的是结束之后老赵歪着头想了片刻，又重新拆下这几个零件，再次开始组装了起来。
　　如此一共反复了四五次，老赵终于不再继续拆解组装，而是低着头盯着手中残缺的玄机弩开始专心思考起来。
　　不过老赵显然不是李炼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的思考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很快，他便再次抬起头来，“这一步我是按照书中的方法照做的，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幸好书中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没有缺失，否则只怕我这辈子都做不出这件玄机弩了。”老赵不无庆幸地说道。
　　“所以你是从中得到了启发，才清醒过来的吗？”微安看着李炼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李炼点点头，然后向已经放弃思索的老赵解释道，“作为一件武器来说，玄机弩实在太过于小巧了，这虽然更有利于其隐藏，但却会同时产生威力不足的缺点。
　　刚刚我卸下来的那几个零件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将玄机弩的力量集中起来，从而增加其威力。
　　与玄机弩相反，我所研制的武器恰恰因为威力太大而出现了问题，所以我就在想，既然这个装置有增大威力的作用，那么反向设置是否有降低威力的效果，所以昨晚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来做尝试，终于找到了方法。”
　　“这样说的话，你的那件武器，终于可以做出来了？”月牙很好奇无咎口中的伟大作品，究竟能达到何种威力。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李炼说道，“我只能保证在图纸上最后发现的困难已经可以克服了，但至于在实物被应用之前，谁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一定能成功。”
　　“威力降低之后对于材料的要求自然也会降低，如此一来制作的成本应该也会减少不少吧。”月牙继续作着合理的推测。
　　李炼没有否认月牙的说法，“不出意外制作的成本确实会降低，不过那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将它做出来了。”
　　看着三人一件不可置信的样子，李炼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原本认为很重要的东西上，现在回过头来，才发现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我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