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40、不灭灵人不灭武十四

　　上一刻还在庆幸的月牙下一秒便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
　　生离死别，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月牙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杜娟，杜娟则静静地注视着搂着自己的月牙。两人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要走了，你可怎么办呢？”终究是杜娟先开了口，她如此说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忘了我，不要想着报仇，好好活下去。”杜娟蹙着眉头，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月牙了。
　　月牙空洞的眼神里也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他一手怀抱着杜娟，另一支手还搭在对方的脉搏之上，好像仍然不愿意相信杜娟此刻生命垂危的事实。
　　“不要害怕，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陪你的。”月牙对着杜娟轻轻一笑，他移开搭着对方脉搏的右手，心中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要，不要！”杜娟明白了月牙话中的意思，原本平静的她突然慌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月牙不可以死，月牙不能死。
　　可是偏偏她最清楚月牙的固执。
　　‘怎么办，怎么办？’杜娟陷入了身体和内心的双重痛苦之中。
　　但想不到让月牙活下去的办法，才让她最痛苦。
　　‘怎么办，怎么办？’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逼问着自己。
　　难道真的要在不安中痛苦的死去？杜娟仍旧流着泪，却开始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
　　杜娟觉得自己想到了办法，一个无情的办法，一个痛苦的办法，一个或许会让他绝望的办法，但也是如今唯一有用的办法。
　　“为我报仇！”生命的尽头，杜娟本该享受爱人最后的温存，但她却用最冰冷的语气如此说道，同时也用着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要挣脱月牙的怀抱。
　　月牙下意识地将杜娟抱得更紧了些，随着杜娟的挣扎，他空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你说什么？”月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为我报仇，打败不灭灵人。”杜娟再次以冰冷的声音重复道。
　　月牙楞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想清楚了杜娟难得任性的原因。他不愿意让心爱之人带着不安离开人世，便赶紧安慰道，“好，我答应为你们报仇。”
　　“那就好，那就好……”杜娟闻言果然放松下来，心愿已了，她刚才强撑的一口气也泄了出来，身体紧跟着迅速萎靡起来。
　　“不行，你发誓。”不知过了多久，杜娟又奇迹般地再次醒来，甚至恢复了一丝清明，也许这也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清明了，“你，赵月牙，若是不能击败不灭灵人，那就与我杜娟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月牙从不相信来生来世的说法，但此时的他却突然害怕了。
　　“你赶紧答应啊！”杜娟流着眼泪催促道，这已是她生命中最后的遗愿。
　　月牙知道杜娟的生命之火再次摇曳起来，或许下一秒就是熄灭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最爱的人带着不甘离开这个世界，“好，我答应你！”
　　“很好，很好。”杜娟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和心疼，“只是，要辛苦你了。”
　　生命还在流逝，杜娟原本清晰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开始紊乱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仿佛终于可以心安，可是心里为什么偏偏这么失落呢？’
　　“冷，好冷，好冷……”已经失去清明的杜娟不自觉的小声呻吟着，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不复听闻。
　　明明还在月牙的怀抱中，为何会冷呢？
　　冷的是此生，还是注定孤独的来世呢？
　　杜娟的眼神终于涣散了。

　　虽然晚了一步，但杜娟在最后时刻还是成功脱离了不灭灵人的十丈之地，可是就连她都无法幸免于难，其他人的状况更是可想而知了。
　　以灵心为中心的十丈之内，如今剩下的生命只有她自己，和身受重伤的琥珀。
　　琥珀最后的情绪是带着绝望发出的那一声‘不要’。绝望，只因为那时还有最后一丝的希望。现在蔷薇已经彻底没了生机，最后一丝的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他却没有如月牙一般抱着蔷薇哭哭啼啼。
　　事实上灵人此时也不会给他哭泣的机会。
　　就在灵心将要终结这场无聊的战斗时，琥珀却突然带着空灵的语气开始说话了，“灵人对于不灭灵武了解多少？”
　　灵心没有回应，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琥珀，对方的身上正在发生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难道还有惊喜？’一念及此，灵心及时止住了原本想要进攻的步伐。
　　琥珀却没有停止诉说，“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在人还不是如今的形态时，人类应该是不会说话的，然后其中的聪明者根据身边的各种实物发明了词语。在这次词语不断扩充的过程中，渐渐地大家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也开始有了称呼。
　　在此之上，多个词语根据特定的顺序排列，终于诞生了能够表达特定意义的句子。
　　实物词语和虚物词语仍旧不断扩充，人们的句子也越来越繁杂，终于有一天，诗词歌赋诞生了，它简练，优美，而又寓意丰富。
　　不灭灵武的修炼就是不断精炼内力的过程。对于不灭灵武来说，内力就是词语，灵力乃是句子，而神力，仿佛诗歌。
　　琥珀今日一曲定风波，请灵人指教！”
　　不灭灵人心中大骇，琥珀话音未落，整个人的气质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灵心来说，琥珀始终站在眼前一动未动，但她心里却清楚，上一秒与下一秒的琥珀早已判若两人。
　　十丈之外的月牙同样惊讶地看向琥珀，他当然觉察不出对方内在的变化，但琥珀的满头黑丝瞬间变为银白却瞒不过他的双眼。
　　此情此景若是为皇来得见，一定会在他心中翻起惊天骇浪。满头银发，不正是当年灵祖回归家族时的标志吗？这是否也预示着，琥珀的不灭灵武终于大成了。
　　十丈之内，面对眼前宛若重生的琥珀，灵人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她不敢再错失良机，赶紧再次提起内力，想要率先出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从来都是让别人体会绝望的不灭灵人，曾几何时，居然有一天也会亲身体会到无助的感觉。
　　琥珀话音刚落，战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化。以他为中心，十丈之内，原本被灵人犁松的泥土纷纷开始晃动起来。随着第一颗细小的尘土离开地面，其它的瞬间也紧随其后动了起来。很快所有的尘土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但强大至极的力量牵引，开始围着琥珀与灵人缓缓转动起来。
　　转动越来越快，其中的尘土也越聚越多。就好像在以他为中心的十丈之内，琥珀竟凭借着一己之力，生生酿成了一场狂烈的风暴。
　　与刚开始普普通通的打斗不同，此刻遮天蔽日的景象完全颠覆了月牙心中对于武功的认知。月牙震撼于人之伟力竟然可以达到撼动天地的程度，同时心中又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如果不灭灵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以后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呢？
　　报仇，靠自己，真的可能吗？月牙摇摇头，这一战琥珀若是败了，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更就谈不上以后的报仇了。他急于知道胜负，但眼前的风暴却阻挡了他的视线，他从风暴中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物，有树叶，有雨雪，甚至有刀剑的碎片，月牙看到了许多本来不应该出现在风暴之中的事物，却唯独没有看到琥珀与灵心的身影。
　　即使处在风暴之外，月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风暴的可怕，但他只能静静地呆在原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风暴之外的月牙已经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风暴的可怕，风暴之内的灵心更是有苦自知。她的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感知却几乎不受影响，因此她得以第一时间发现周围的空气变成了粘稠的雪水，之后，粘稠的雪水随着琥珀的引导开始了旋转，在其沾染之下，地上刚刚因为自己而松动的尘土很快就加入了进来，越聚越多之后，此时沙暴便形成了。这几乎已经非人力所为，更加可怕的是随着风暴继续运转，又有杂七杂八的事物开始融入其中，无端地让灵人更加难受起来。
　　风沙暴以琥珀为中心，身在风眼的琥珀当然可以不受影响，但在中心之外的灵心可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旋转的尘土夹杂着各种杂物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身体，灵心只能再次催动内力以隔空摄物之法尽全力阻挡着外力的冲刷，饶是不死之身，灵心也觉得自己应付的越来越吃力起来。
　　偏偏糟糕的情况还不仅于此，粘稠的雪水吸附力饱和之后，空气中尘土的数量终于不再增加，但旋转的速度在琥珀的不断催发之下却是有增无减。然后灵心便觉察出其中竟然生出了另外一种力道，一股吸力。在其作用下，灵心的一身内力居然开始迅速地流逝起来。让她绝望的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挣扎，也始终无法摆脱这股因旋转而出现的源源不绝的吸力。

　　细雨绵绵而疾风暴雨，大自然中越是暴烈的事物往往越是难以久长，更遑论这场由人力招致的风暴，尘暴呼啸而起，肆掠了几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开始慢慢削弱下来。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映入月牙眼帘的依旧是琥珀与灵心二人。
　　只是此刻的两人一站一跪。
　　站着的是琥珀，跪着的是灵心。
　　琥珀衣衫完好如初，而灵心早已衣衫褴褛。
　　琥珀胜了？
　　岂不是说刚刚对于杜娟的誓言，或者说是自己立下的诅咒已经不存在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月牙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会痛苦。但他还是振作精神，站起身来朝着琥珀走了过去。
　　他走出第一步，琥珀朝他笑了笑。
　　第二步，琥珀却向他摇了摇头。
　　月牙惊觉不妙，他赶紧往前跑去，此时的琥珀已经开始有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月牙还未来得及踏出第四步，琥珀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日之间，连续失去了最亲密的爱人与兄弟，月牙的整个世界也跟着轰然倒塌了。
　　争斗的两人中琥珀已经倒下，岂不是代表胜利者是另外一人。
　　另一边，依旧跪伏于地的灵心突然睁开了眼睛，“不灭灵武不愧是不灭灵武。”她像一个死而复生之人一般，轻轻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又缓缓站起来摊开双手打量完自己的身体，似乎对于结果极为满意。“只可惜不灭武是当年武，不灭人已非昨日人。”灵心看着倒下的琥珀，难得地生出了一丝心心相惜之感。
　　感叹完毕，灵心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了月牙身上，“自杀还是我亲自动手？”
　　月牙此时只将所有的尸体归于一处，自己则抱着杜娟的尸体默默不语，唯有空洞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既然心已经死了，那就让我来帮你做最后的了结吧。”灵心再次将右手抬起隔着空气向着月牙缓缓抬了起来。
　　月牙全副心思只在怀里的杜娟身上，他突然觉得周身一紧，似乎身体正在被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不断挤压着。‘终于轮到自己了吗？终于要解脱了吗？’他心里忍不住想到。
　　“住手！”一声暴喝远远传了过来。
　　月牙只觉得周围的压力陡然一松，他无所谓地朝着声源处看去，是阿奴，他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这边飞了过来。月牙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小子不会武功，阁下连他也不打算放过吗？”
　　“是你？”灵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吃惊，可见两人曾经打过照面。
　　灵心原本身在乱步林中，而阿奴偏偏就在乱步林里练武，两人见过面，岂非顺理成章。
　　果然听阿奴接口道，“阁下武功高强，我原本还想着结交，这才不断打听着你的足迹一路北上追了过来，想不到你我并非一路人。”
　　“怎么，你想试试我的武功？”灵心不屑道。
　　“刚才的风暴我已经远远见识过了，无论是出自姑娘之手，亦或者姑娘能够从中自保。前者我不是阁下的对手，后者我也同样奈何不了姑娘，所以比武就免了吧，在下愿意主动认输。”刚才的风暴阿奴只是远远地生出感应，但却并不妨碍他对于眼前衣衫破烂的女子一身实力做出准确的判断。
　　“很好，那你们就都得留在这里了。”灵人不再多言，转而催发内力朝着阿奴施展而去，阿奴迅速往原路退去，但一步迈出下一秒却出现在了前方的月牙身边，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月牙扛了起来。
　　“乱步林阵法？”灵心惊讶了一声，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她又向刚刚停下的阿奴使了一招，阿奴应声而退，但停下时却出现在了刚才的右前方。
　　“果然没错，你竟然领悟了乱步林中的阵法。”饶是灵人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惊奇道。
　　“古人之智如渊，今人不过是稍许借鉴而已。”阿奴说得谦虚，却不吝于承认了对方的说辞。
　　“很好，”灵心点点头，然后照旧轻轻抬起右手，阿奴心生感应，向前踏出一步，却出现在了右手边。灵人一招无果，又接着抬起左手，阿奴也不还手，只是随着对方的出手背着月牙辗转腾挪，忽潃四方，却又让灵心的神识完全无法锁定自己的方向。
　　突然，灵人停止了进攻，而阿奴也立定了身影。
　　“你们走吧。”灵人冷冷地说道，“阁下的身法在我所识之人中可列第一，你配从我手中救出一人。”
　　“你究竟是谁？”阿奴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望着满地的尸体皱眉道。
　　“我叫灵心，你也可以管我叫不灭灵人。这一世，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逃出生天之人。”
　　“不灭灵人？难怪会有这等武功。”阿奴的回应倒是不见吃惊。一语言罢，他也不再多言，背着月牙匆匆离开了眼前这个让人极度不安的危险人物。
　　“尊者神功盖世，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何时被放出来的安正心谄媚道。
　　在自己人身边，灵心终于收起了一身傲气，难得地带着一丝自嘲道，“神功盖世？如果差点死在对方手上也能叫神功盖世的话，那我确实当得一句神功盖世。”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安正心却也不觉得尴尬，他亲眼见识了不灭灵人的强大，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主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与人间隔绝了数百年，要做的事情倒是不少，不过首先还是去会会龙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