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114、十年树人五

　　闻芷听见对方说出相信二字之后明显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记性极好的他怎么会忘记对方还有一人没有上场呢，‘相信就好，你们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战对吧，不过现在时间实在太晚了，再这样比一轮的话又不知道会耽搁到什么时候。
　　我前前后后一共进了六次天龙书院，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唯独将整个天龙书院的所有藏书都装进了这里。’闻芷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脑袋道，然后继续用着最自然的语气说着最霸气的话，‘所以你们最后一个上场的，就不要用天龙书院藏书楼里面的那些古言来浪费机会了，这样我们应该也能尽快结束掉比试。
　　好了，提示我也给过你们了，最后一场你们打算派谁上场？’
　　闻芷问完话，隔了许久天龙书院这边竟无一人上场。
　　需知这世上除了闻芷，谁又敢说自己已经将整个天龙书院藏书楼里所有的书籍都装进了自己的脑袋之中。杜娟不敢，，我也不敢，天龙书院这一批来势汹汹的挑战者们自然也不敢。
　　既然无人能像闻芷一样阅尽藏书楼里的数千本藏书，那就理所当然不可能知道轮到自己出题时，所出的古言藏书楼里是否也有之，若是恰好藏书楼里有，又被闻芷当场拆穿的话，那就真正是一场下不来台的笑话了。
　　事实上天龙书院里的藏书包罗万象，上百年的底蕴积累，足以让整个天龙十之七八但凡能看到的书籍都在其中有过备份。在这种情况下，提问时要想避雷，才当真是难如登天。
　　而且偏偏台上人畜无害的闻芷刚刚用了一个下午外加半个晚上的时间来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使得他最后一段话的真实性又更加真实了不少。若是他所言不虚，真的已经记住了整个藏书楼里的书籍，那么莫说天龙书院来的这一批人，就是算上整个天龙书院。不，是整个天龙国，甚至放眼整个天下，也不会有人能赢的了台上站着的闻芷。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这些人不是真傻，那就决计不会有人愚蠢到拿自己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荣誉行此险赌。
　　唉！没想到台上闻芷好心给出的最后‘提示’，竟成了束缚住这些人不敢上台的枷锁。
　　但是在围观者们看来，台上的闻芷压根都没有‘出手’，台下的一群天龙书院之人竟连一个敢于跟他比试的都没有，这当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闻芷的表现一次又一次地突破着这些人贫瘠的想象，到这时围观者们反而开始有些麻木起来，仿佛这事虽然惊奇，但发生在闻芷身上，似乎也不见得奇怪了。
　　场下的尴尬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第六个挑战的老者上台向闻芷点头鞠躬道，‘先生博闻强识，老朽此生未见，今日我天龙书院败的心服口服。’说完再次一鞠到底，然后带着手下的一批挑战者落荒而逃了。”
　　琥珀从月牙口中听完这一段波澜壮阔的往事，不由好一阵悠然神往，直后悔自己没有亲眼得见。唯一违和的一点是他实在无法将平日里执拗沉默的闻芷和在两所书院交战中力挽狂澜的主人公联想到一起去。
　　“后来呢？”琥珀忍不住催促道。
　　“后来？天龙书院的人一走，人群中当然是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喏。”月牙敷衍道。
　　“不是，我是说闻芷后来怎么样了？”
　　“闻芷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活着自己的世界中，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不会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壮举，甚至于周遭的欢呼之声他都自动忽略了。
　　见天龙书院之人主动认输，他才终于长出一口大气，任务既然完成，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台上了，这便回到我们身边，然后向一贯掌管伙食的蔷薇说了一声‘我饿了’。
　　这是我那一天最后见到他，至于再以后，我们八仙居书院便多了两尊大神，一男一女，女的是杜娟，男的自然是闻芷。
　　现在所有进入我八仙居的生员，十之八九都是为了这两人而来的，那时我才突然明白，什么男女平等，什么男女不平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男女之分也不过尔尔。”
　　月牙如此说法终于让印象中的闻芷与故事中的闻芷合二为一了。这时他才想起了更重要的问题，“后来天龙书院没有再找我们麻烦了吧？”
　　月牙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杜娟赢了第一战，固然让天龙书院失了面子，但对方还是会因为愤怒来上门挑衅；闻芷的第二战则彻底让对方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再来上门挑战的勇气，说来这大概就是杀人诛心的好处了。至于还想用武力的方式来强行逼迫我们搬离京都的想法，想必也因为害怕整个京都之人的口诛笔伐而放弃了吧。
　　再之后的事情其实已经不难猜到，闻芷踩着天龙书院的肩膀让八仙居的名声再进一步，此时在整个天龙京都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求学之人也跟着越来越多，人多之后，一些有头脑的小商贩便觉得找到了商机搬了过来，然后渐渐就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那就再找个地方呗，反正蔷薇家里多的是钱。既然咱们参与了投资，我觉得还不如把投资的规模扩大一些。”见钱眼开的琥珀显然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投资渠道，忍不住怂恿着。
　　月牙却再次摇头“哪里有你想得这么容易，天龙京都之地，寸土寸金，岂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何况我们现在这么多人，要想找一块合适的地方其大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于是难度上自然又翻了几番，最后想想大家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没了天龙书院的威胁，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人太多了，人太多顾不上来当然只好再招些人手，但这种情况下招太多人反而会让问题加重，所以一番商量大家最终决定还是少招些人，如此一来倒是苦了八仙居里的这一批下人和教习了。”
　　琥珀瞬间想起了刚刚老何口中那句下意识地羡慕话语，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原因所在，他难得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小半天过去了才无意识地点点头，轻声自语道，“我知道了。”
　　到了这里，月牙的答案与故事都已说完，琥珀直觉着故事中似乎少了什么，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因为此时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了，另外一个关于战争与长青的故事，另外一个不同于激情与胜利的悲伤故事。
　　月牙的故事中少的一环是什么呢？
　　当然是他自己，月牙的故事从始至终都极少提到自己，这一点可与往日大不相符，那么琥珀离开的这段时间月牙自己又经历了什么呢？
　　事情还得追溯到八仙居书院刚刚成立之时，那时八仙居书院的人原本就不多，成为教习的更是少之又少，一共只有四人：杜娟，蔷薇，闻芷和琥珀。
　　蔷薇与杜娟暂且不提，剩下两人之中闻芷教诗文，月牙教医术。八仙居立意为女子书院，两个男教习混迹其中颇有些违和之感，这原本也是无奈之举，加上诗文与医术偏偏又是绝大多数女子不感兴趣的两门学科，这其中医术还在诗文之下。
　　结果就导致了两人的课程几乎没有多少人来参加，但少则少亦，两人仗着天龙书院曾经状元与榜眼的身份，好歹初时还能吸引些好奇心重的女学员来听课。
　　但月牙教的是医术，自己的身体却明显是一副重病缠身的样子，天龙书院里教习众多，琥珀用不着接连着授课，并不繁多的课程以其虚弱的身体好歹还能坚持下来。
　　但八仙居那时总共只有四名教习，当然免不了一堂课接着一堂课地连轴转，少了许多的休息时间。本是脑力劳动的授课在这种情况下愣是生生变成了体力劳动，月牙的劣势便一下子避无可避地凸显了出来。
　　在女生员们的印象里，所谓医者大多身体硬朗，但月牙的身子骨明显连古稀之年的老者都不如，常常一节课还未讲完自己就忍不住地连连咳嗽起来，此时莫说那些原本就对医术不感兴趣的生员，怕是寻常人看来，以月牙的这种状态来教授医术，实在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长此以往之下，月牙名下的生员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少了。
　　闻芷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诗文虽然对于女子的吸引力到底比医术好一些，但闻芷的讲解常常太过于高深，基础太低的生员们常常听不太懂，遇到那些提问的，他又没有耐心从头教起，这就导致了在他课上的女生员们时常处在云里雾里当中。一来二去的，就算偶有些对诗文感兴趣的，也渐渐对闻芷的课程没了兴趣。
　　两人名下的生员不断减少，与另一边的蔷薇与杜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尤其是当杜娟第一战胜天龙书院的女教习之后，八仙居一时间名声大噪，生员数量也第一次有了质的飞跃，彼时男女教习双方的差距也愈渐被拉大了。
　　对于这种情况，闻芷倒是无所谓，他来做教习，本身就是被月牙杜娟几人缠的没办法用心看书了才勉强答应下来的，现在教授的生员数量稀少，正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看书。至于所谓的荣誉和面子，相比之下实在不如多读一两本书来的实在。
　　八仙居作为女子书院虽然起自月牙的想法，但如今阴盛阳衰的局面却绝不是他的初衷，在他的理想中，八仙居书院固然是为了杜娟而生，亦或者是为了找到对抗女性不公的答案而生，但自己在其中至少也应该扮演的是‘贤内助’或者得力干将的角色，而绝非现在这种半透明一般的存在才是。
　　这期间，他当然数次想方设法来扳回局面，争取为他和闻芷实现逆袭。要不是身体不允许，或许月牙早就翻身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客观的身体条件摆在那里，任凭他如何积极，终究也只是功亏一篑。
　　直到天龙书院接受了自己一力怂恿大家下发的战书，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叹闻芷却丝毫没有翻身的觉悟，比试那天要不是月牙硬拉着他过去，恐怕闻芷压根儿就不会出现，更不会出战，八仙居的命运估计也会被改写。但已经发生的事就没有如果，闻芷去了，闻芷战了，闻芷胜了。
　　闻芷一战成名，他与杜娟瞬间成为了八仙居书院里两尊令人仰望的大神，甚至于他成名的难度与过程，更是稳稳在杜娟之上，使得他被仰望的高度，亦是隐隐凌驾于杜娟一筹。
　　至于其下的生员，当然也是翻了一番又一番，都快赶上如今教授两门科目的杜娟了。至于月牙，八仙居书院经历了两次生员的暴增之后，所有教习的生员也相应地开始大量增长，唯独月牙的医术课，不仅丝毫不见增长，反而还有减员之势，也当真算是八仙居里的奇景异观了。
　　月牙的愿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实现——八仙居阴盛阳衰的局面总算得到了改变，但在如今阴阳平衡的八仙居里，他却成了最‘孤独’的人，这一点却是当初万万没想到的，不知道时光倒流的话，他是否还会再做这种选择。
　　好在琥珀回来了，自从他上战场之后，月牙当然时时刻刻地希望琥珀能够安然归来，但却从来没有一次比现在来得迫切，以至于刚刚见面，他便一股脑地将八仙居的故事说了一遍，这才觉得舒心了许多。
　　故事一说完，他又担心琥珀的好奇心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便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长青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在此之前，琥珀已经想好了无数的措辞，临到回答时，他却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长青回不来了。”
　　这句话说出口，琥珀紧张的心境反而开始渐渐平静了下来，接着，他将遭遇雪狼军团的事情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月牙。
　　月牙默默地听完琥珀讲述，两人迎来好一阵的沉默。
　　月牙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应该会是整个团体中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但铁客先走了，如今长青也走了，何时才会轮到自己呢？他曾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看淡生死，甚至这些年来他都在有意无意地开始布置着身后之事了。但每当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叹，忍不住忧伤，忍不住迷茫。
　　“上次离开的时候，长青就曾经私底下偷偷地告诉我，他最近常常看到一些可怕的幻觉，我那时还没有当做一回事，现在想来，这可能正是他死亡前的一种预兆。”月牙叹息一声，又叹息了一声，这才看着一旁暗自神伤的琥珀心有余悸道，“不过幸好你回来了。”
　　琥珀抬起头，看着月牙纯净的眼睛，他努力张了张嘴，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表达什么，出口之前他还是放弃了，只是转而低声道，“对不起。”
　　“长青的死不是你的错。”月牙安慰道，“长青的事情就由我来告诉其他人，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琥珀挣扎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本来这次回来我是打算多呆上一阵子的，但听了你刚才的故事，我反而更想快点回军营里去。杜娟和闻芷已经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而我的舞台却不在这里。长青死的时候我心如死灰，甚至不由地产生了厌恶军营的想法，但我内心更加害怕担心的却是怎么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
　　那时我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我一直担心如何将长青的死告诉你们，另一方面却又一心想要回来，想要逃避战场。
　　但现在我将最担心的事情告诉了你，我本来以为这是最难的一关，过了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没有。
　　我告诉了你，长青却不会因为我跟你坦白了而复活过来。我以为我心中的重担会因此而放下，但事实却是并没有。
　　听了你说八仙居和天龙书院的故事，我想我找到了原因，八仙居明明弱于天龙书院，大家却毫不畏惧，敢于斗争。但我在面对强者与死亡时，却选择了逃避。
　　现在我不要逃避了，我要回去，我要为长青报仇，我要像杜娟和闻芷一样找到自己的‘路’。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琥珀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冷笑了一下，身旁的月牙则是突然体会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此时的他绝对想不到，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个小故事，八仙居里的第三尊大神要因此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