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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繁花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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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去过的最好的酒楼就是无名居,后来住在斑衣教,斑衣教人虽少,但房子建的十分宽敞,床铺被褥也都舒服,可他绝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一处存在——
虽然在室内,但视野开阔,面前是一处宽阔的圆形舞台,铺着绚丽的花卉地毯,十多个红衣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后头是一幢雕梁画栋的红色楼宇;一只巨大的花朵状鎏金灯具从屋顶垂下,每一朵花瓣上都举着一根比香梨树还粗的蜡烛,烛火熊燃烧着,照出一室的金碧辉煌。
穿梭在眼前的人,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的,都锦衣华服,看起来十分富贵。
傅红雪用瑟瑟发抖的手指按了按胸口,他只有二百二十四两。
玉壶馆的人早在一旁候着,这时道:“二少爷,请。”
花无谢看见傅红雪这一副惊呆的样子,笑着道:“小……雪儿,我们进去看看吧。”
舞台两侧的造景十分别致,种着绿竹,修建着喷泉和流水,走过小桥,穿过回廊,是一处楼梯,走上三楼,便是一处空中楼阁,阁名:繁花。
推开门,阁内别有洞天,不仅亭台楼阁排布精细,还盛开着不计其数的花卉,有些是不该开在冬日的,有些是不该出现在北地的,还有些是罕见的珍稀品种,统统盛开着,一进门,便是繁花如锦,香气四溢,与外头的大雪纷飞相比,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玉壶馆的侍从介绍道:“北地天寒,因此景致都修在室内,二少爷若对这房间不满意,还有雪落、甘醇、海棠等其他房间,老板特意嘱咐都为您空了出来。”
花无谢道:“不必了,这里就好。”
侍从又问:“酒和菜二少爷可有什么忌讳?”
金哥儿道:“我们少爷就是来尝招牌菜的,所以没什么忌讳。”
侍从答应着,躬身退下去,阁门一关上,便仿佛把玉壶馆的喧闹都关在了门外,这繁花阁就自成一方花团锦簇的清静世界。
花无谢捡了处安置在牡丹花丛里的桌椅坐定,见傅红雪神色僵硬地站在花丛外,他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斟了两杯茶,拿起一杯慢慢品饮。
倒是金哥儿提醒了句:“傅公子,您也累了,坐一会儿吧。”
傅红雪这才回过神,慢吞吞走到花无谢身边,脊背僵硬地坐下。
花无谢将茶推到傅红雪面前,笑着问:“不喜欢花吗?”
傅红雪看了花无谢一眼,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最喜欢了,可是,他垂眸道:“入冬之后,斑衣教的果园就结不出果子了。”
花无谢一懵:“……啊?”
傅红雪道:“没有果子,就没办法卖钱,所以,我不能浪费钱。”
花无谢这才意识到,傅红雪是因为囊中羞涩才如此别扭,便一笑道:“你远来是客,我招待你是应该的,钱的事你不必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傅红雪还是想,他应该自己赚钱,然后请花无谢。
金哥儿见傅红雪头上的雪化了,在滴水,就拿了一条厚实的帕子过来——他一直伺候花无谢的饮食起居,知道花无谢看重傅红雪,便也想要替傅红雪擦头发。
花无谢见此,就直接拿过帕子,“我来吧。”便起身,细心地替傅红雪擦头发上的雪水。
傅红雪微微一愣,除了花白凤,还没有人帮他擦过头发,他有些不自在。
花无谢倒是神态自然,他察觉傅红雪换了新发带,手里也没拿黑刀,这时道:“小雪儿,你长高了一些。”
——看来叶开把你照顾得很好。
傅红雪被转移了注意力,就道:“嗯,我最近吃了很多牛肉面。”
“吃牛肉面能长高吗?”花无谢被逗乐了,笑道:“山庄里今早刚送来一批新鲜的牛肉,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做给你吃。”顿了顿,他又道:“马上要新年了,你还可以带回斑衣教,给叶开他们都尝尝。”
傅红雪犹豫了一下,磕磕巴巴道:“教里没有钱了,我、我是被叶开赶出来赚钱的,所以过年就、就不回去了。”
他从没说过谎,这是第一次,因此虽然已经准备了一路,但这一段话说下来,还是声音越来越小,极为心虚。
花无谢自然看出傅红雪是想留下来,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替傅红雪擦着头发,等到头发擦完,他才坐回桌边,问道:“你自己来的吗?”
傅红雪道:“还有路小佳。”
花无谢知道路小佳,是江湖第一剑客荆无命的徒弟,本身也是丁家庄丁乘风的第三子,只不过当年丁乘风为了保护丁灵中,而把丁灵中与路小佳换了身份,把丁灵中当成自己的第三子抚养,路小佳则被荆无命带走——听说路小佳这个人剑法超群,性格不羁,还算讲义气,唯一的毛病就是爱攒钱。
花无谢问:“路小佳人呢?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外?”
傅红雪道:“他进来喝酒,我等他。”
花无谢将手里的湿帕子交给金哥儿,吩咐道:“你去找一位叫路小佳的剑客,等他喝完酒,替他把酒账结了,然后请他回白鸟山庄休息。”
傅红雪阻拦道:“路小佳攒了很多钱,不用替他结酒钱。”
金哥儿看向花无谢,询问花无谢的意思。
花无谢道:“路小佳在江湖中颇有名气,我想结交一下,请他喝顿酒也没什么。”
金哥儿得了花无谢的意思,便立刻退了出去。
一时金哥儿出去了,萧平又站在远处像个木头人似的隐藏了存在感,偌大的繁花阁安静下来,只剩下傅红雪与花无谢四目相对。
傅红雪本来还皱着眉一脸心疼钱,这时忽然冒出一句:“花花,你胖了一些。”
花无谢正觉花香太浓郁,眼前的傅红雪让他有些心浮气躁,听傅红雪说他胖了,他立即把胡思乱想抛开,辩解道:“我没胖,我只是……天太冷,穿厚了点!我一点都没胖!”
傅红雪却直白道:“你的脸圆了一些。”
花无谢:“…………”
傅红雪又道:“你胖一点,很好。”
——没有被人欺负,很好。也很好看。
花无谢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凭什么,你那么瘦,我那么胖。”
傅红雪道:“我要练功,瘦一些好。”
花无谢强调:“我也要练功,我也很厉害!”
傅红雪道:“你不练也没关系。”
花无谢不服:“怎么没关系,我可不是什么花架子,我——”
傅红雪接话道:“我会保护你。”
说这句话时,傅红雪目光直视着花无谢,眼神干净的就像秋夜月光下清澈的湖水,不掺丝毫杂质,他无比坚定,也无比认真,直叫花无谢心底一颤,说不出一个字来。
傅红雪说完,又垂下眼眸,声音放轻了一些,“花花,我刚刚骗了你。”他道:“不是叶开把我赶出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我想见你。”
花无谢怔怔看着傅红雪,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傅红雪脊背挺得笔直,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的握着,他深吸了口气,才又抬起头,看着花无谢的眼睛,道:“花花,我喜欢你,想成亲的那种喜欢。”
花无谢似乎是被这句话惊了一跳,猛然便从凳子上站起,难以置信地盯着傅红雪。
傅红雪仰头看着花无谢:“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只把我当弟弟也没关系,你不必有负担,这件事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起。但是,我会留在窟兰城,希望你不要生气。”
花无谢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攥紧,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眼中却腾起一片雾气。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承受不住傅红雪的目光,就转身往外走。
傅红雪抬了下手,想要阻拦,终究还是缩回手,只黯然垂下了头。
花无谢刚走到门口,门就自外面打开——
一个美貌的女人站在门外,也被门内的花无谢吓了一跳,不过,女人很快笑了一笑,曼语轻声地问:“二少爷可是繁花阁待得闷了,想出去走走吗?”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脸上只略施粉黛,满头乌发只斜插着一支青玉簪,曼妙的身姿被紫色纱衣包裹严实,分毫不露,尽管如此,女人依旧美得惊心,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温柔与妩媚,绝非庸脂俗粉可比。
花无谢只是一愣,便回过神,猜出这女人正是玉壶馆的大老板高寄萍,他一笑道:“高老板好,我有点饿了,所以想问问酒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菜品都是现做的,因而慢了些。”高寄萍接过身旁丫鬟手里的托盘,盈盈一笑,“所以特为二少爷准备了些点心和美酒,先送过来。”
“有劳。”花无谢将门口让开,高寄萍便拿着点心走进来,她看到牡丹花丛里还坐着个少年,便走过去,将点心和美酒,一样一样摆上桌。
事实上,傅红雪见过的女人并不多,在此之前,他心里最美的女人一直是花白凤,然而现在,看到高寄萍,他心里不由动摇了一下,虽然花白凤依旧最美,但这女人也很美,而且是和花白凤完全不同的美,他说不出那种感觉,让他不自觉有些脸红,他就移开视线,不再看高寄萍,朝杵在门口的花无谢看过去。
花无谢目送高寄萍走进牡丹花丛后,才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穿着朴素的白色布衣,怀里抱着一把桐木七弦琴,相貌明明普通,神情却十分淡雅,周身气质清淡如水,几近无色无味,十分内敛。
连花无谢这么敏锐的人,都差点没发现他的存在。
年轻男人抱着琴走进门,道:“高老板怕您久坐无聊,命在下来为二少爷弹奏一曲。”
花无谢不置可否,这人看着,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混迹风月场所的,但这里是玉壶馆,就一切皆有可能。
傅红雪本来是看花无谢的,忽然看见这抱琴的男人,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叫出一个名字:“小淮?”
抱琴的男人闻声看过去,也认出了傅红雪,叫了声:“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