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开旋落旋成空》且行

41、诀别

　　天色已大亮，站在离村子不远的高处，就能大致看清村里的情形。所以，杏儿和彩姑这次并没有急于进入村子，她们在山林中小心的穿行，一路上，没有见着任何搜山的痕迹，似乎村中的官兵并没有离开村子。这多少让杏儿与彩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外来的那些人对山林不熟悉，因此，即使发觉小月的逃跑，也放弃了追查，更何况，小月也仅仅是个年幼的孩子罢了。
　　起先，她们就进选了个地势略高、靠近村子北边的山腰眺望村中的情形。虽然完全看不清细节也分辨不出黑点般的人影究竟是哪些人，但奇怪的是，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人头攒动的往村子南面流动着，越来越靠近南门一带，以至于整个村子除了南门附近一片外，其余地方已是人迹罕有了。
　　杏儿和彩姑很是疑惑，不安的感觉在她们心底升起。她们决定更靠近一些，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穿越山林，来到了村子南面的高地。此处是南门外山道沿途的矮山，她们已经与村子以及村中的官兵相隔不远了，甚至有心仔细观察，就能从村中望见她们藏身的地方。
　　这样做非常冒险，可她们不得不如此，她们必须得看清官兵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当她们在矮山边灌木丛中隐藏好身形，尽可能的细致查看着村子里的动向。
　　令杏儿和彩姑惊诧甚至恐慌的发现，一部分官兵正把一大包一大包的物资从各处搬运到驴或者骡子拉的板车上，而另一部分官兵，正把村民们接连的捆缚在一起，连成数行；其中，或许就是小月所说的那个面目凶恶的大胡子，正不时的大声吆喝着：“手脚快点！快点！时候不早了！都麻利着点儿！”
　　难道，官兵们是要押着村民们一起离开了吗？！
　　杏儿和彩姑傻眼了，她们在村民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可是，面庞上没有了往日的和善安逸，人人都无精打采带着不安与恐惧，依稀也看到了石大力就在其中。
　　杏儿和彩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她们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村里来回忙碌的官兵们，出发的准备工作越来越接近尾声，所有视野内可见的村民都被捆缚连接在了一起，板车都已满载。
　　她们没有办法阻止官兵们的离去，也不可能救的出乡亲们，她们甚至知道，村民们也不敢贸然反抗，因为他们一旦有什么动作，这些穷凶极恶的官兵，会毫不犹豫的粗暴回击，更可能大量残杀村民们。那么多年、那么多辈以来，他们都只是纯朴的山里居民，这儿没有纷争没有战乱，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罢了，他们只能期望着这些大人们大官们高抬贵手，把他们都放了，更觉得他们口中所谓的石益犯罪，只是场误会罢了。
　　杏儿明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内心的焦急混乱了她的头脑，她甚至开始胡乱的四处扫视，却也不知道看进了些什么。然而，就在此时，杏儿忽然瞥见山路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着村子的方向飞奔而来。她吓了一跳，她渐渐看出，来人竟然是秀雯！由于山道迂回曲折，此时在村里还不能看见秀雯所在的这个转角上的山道，可是，只要通过了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弯口，秀雯就将完全暴露在这些官兵面前！
　　杏儿来不及和彩姑打声招呼，在山坡上狂奔了起来。速度与山势使她接连着翻滚跌倒，但一停下下落的身势，她又立即爬起身来继续往前冲去。她眼见着秀雯越来越接近转角，她很想高呼让秀雯立即停下，可是，喊声更可能惊动村里的官兵，她不能这么做。
　　好在，就在秀雯刚要经过转角时，头略偏瞧见了杏儿慌乱的身影。秀雯当即转身往杏儿这边跑来，两人一接触即拥抱在一起流下了泪水。
　　秀雯刚想说些什么，杏儿紧张的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她走回了彩姑身边。
　　彩姑因杏儿的忽然离开也瞧见了发生的事情，她看着靠近的秀雯，想到了小月带回的消息，心情很是复杂，她一时难以对秀雯说出一句宽慰的话来，只选择了沉默，更把注意力全部投入了村子的方向。
　　秀雯并没有注意到彩姑的神情，她焦急的拉着杏儿询问村子里的情况，她说，她在九山村听说出事了，有一大队的山外来的官兵，进了山，沿途的村子都遭了殃，被抢夺了大量财物，当她一听说那些官兵竟然向着石家村的方向去了，她吓的一个人就跑了出来，赶往村子。秀雯不停的问着，村里现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杏儿在半途截住了她要把她带到这里。
　　杏儿黯然的无法回答，只是示意着秀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村子。
　　秀雯瞪大了双眼，她看见了残破的村子、嚣张凶悍的官兵、以及无助的村民们，她极度惊惧的用双手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按捺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投过指缝颤抖的喃喃道：“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就算这些可恶的官兵袭击村子，也只抢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抓人了？他们要把人带走？！咱们村子里的乡亲都犯了什么罪？他们为什么抓人！为什么——”
　　杏儿双眼润湿着，她此时无法把得知的消息告诉秀雯，她怕秀雯难以经受这连番的打击。可还不待她想出回避的借口，秀雯边哭着就边想往村子的方向扑过去了：“这些混蛋要把爹娘和哥哥们带去哪里！我不能让他们走！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村里的东西都给他们好了，只要把人留下！把人留下！把我们的家人留下！”
　　杏儿不得不紧紧的抱住了秀雯，不让秀雯挣扎。她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现身只能是飞蛾扑火般无力，而还有柱儿与小月还在山林中等着她们，她们要是也被带走了，那让两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彩姑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痛苦的闭上双目，帮着杏儿一起阻拦着秀雯。
　　好半响，秀雯才稍许平静了下来，整个人像失了魂魄般呆傻着一动不动了。杏儿含泪的看了她一眼，也再顾不上多管了，又再次注意其村中的形势。她看着看着，似乎感觉有些异样，她疑惑的对彩姑说：“娘……你有没有觉得，咱乡亲中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对、对了！孩子，小孩子们都不在里头！”
　　彩姑闻言，顿时仔细的盘点了起来，果然，年幼的孩子一个也看不见。这些孩子都在那儿？似乎官兵们并不打算带幼童上路？
　　杏儿立即把秀雯托付给了彩姑，只身再往山高处爬去，直到可以看见大半个村子时，她终于在村子中央广场的边缘，瞧见了零散分布着的几个小黑点，似乎就是那些年幼的孩子。
　　杏儿带着这个消息回复了彩姑，彩姑神色瞬间转了几转。杏儿忽然觉得自己猜测到了彩姑的心思，彩姑也许已经放弃了希望，想去跟随着丈夫，无论被带到哪里她都再无所谓了。杏儿急切的抓着彩姑的双臂，认真的对彩姑说：“娘！你冷静点儿！你想一想，那些孩子，村里被留下的那些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你也不在了，那谁还能照顾他们！你现在是村里留下的唯一大人了，是孩子们唯一的依靠了！娘！你要是不在了，他们还怎么活的下去！”
　　杏儿的言语，击碎了彩姑最后的执念，她心软了，她的确无法抛弃整个村子留下的最后一丁点儿苗子。其实，她并不是没想到，在杏儿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敢面对。当杏儿的话语与她的内心发生激烈的碰撞后，她终于清醒了。是的，就如杏儿所说，必须有人去看护照顾他们，否则，这些孩子是不可能在这深山中生存下去的。
　　彩姑双手紧握着，指甲深深的嵌入掌中，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她的心已完全碎裂，在她决定放弃追随丈夫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