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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长门 ...

  •   直到杏儿看到一双骨骼匀称、白而修长的手轻置在了琴弦上,以及随后手指微挑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音韵,杏儿的心立即融入了那悠长起伏的音律。
      秀雯那熟悉的、带着山中女孩特有的亮丽清灵的嗓音,略微延迟便也加入了琴曲之中,吟唱着:“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曲调中的哀婉凄凉,对于女孩们是那么的陌生,她们很不理解,为什么音律会另她们感觉到心中酸酸的,也许是初春户外微微的寒意,让她们觉得有些微凉,也许她们并不太能听懂词的意思,然而,却依旧勾起了她们心底的伤心事。喜儿,想到了让她羞于见人难觅婆家的黑痣;昭娣,想到了季福表哥对她的冷淡态度;就连阿花,都想起了家里总是有好吃好喝被照顾着无微不至的弟弟,以及处处不待见她的爹娘……
      杏儿似乎也被牵起一丝回忆,却很模糊,和遥远一般,她只是觉得心里凉凉的,有种心痛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是为何。
      最后,还是小月嘟嘟囔囔了起来,开始喊叫着:“讨厌啦!秀雯姐姐唱的什么呀!小月难受死了!不要听了不要听了!”边嚷嚷边捂着耳朵甩起了圆脑袋。
      被她突然的这么一搅合,秀雯也呆滞了片刻,随后气恼的用手指戳着小月的脑门:“好啊!我秀雯好不容易学了那么一首,你这可恶的小月,竟然敢打断我,是不是皮痒了?!”不过,戳了两下小月后,秀雯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选错了曲子,那伤感的旋律,让女孩们都有些情绪低落,于是,秀雯有些讪讪的哈哈一笑,本想显摆显摆的她,也有些尴尬了起来。
      好在这仅仅持续了一会儿,秀雯借机说:“这曲子可是有故事的!不过就像曲子一样,很是可怜,你们想不想听?”
      这一说,立即勾起了女孩们的兴趣,面容上被感染的淡淡忧伤立刻一扫而空,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了起来,秀雯很干脆的一脱身,把这个话题推给了石益,撒娇着让大哥再次讲述一遍曾经和她说过的这个曲子的故事。
      杏儿一直没有忘记,石益那略带低沉的温和嗓音,述说着那忧伤的故事。那个故事来自于一个传说,一个不属于夙大陆的传说。相传在某地,那儿的皇帝年幼时,曾对着一个叫阿娇的女孩许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当皇帝继承大位后,阿娇也成为了皇后,可是皇帝身边又有了太多美貌的女子,皇帝厌倦了阿娇,弃她于冷宫再不相见。至此,金屋崩塌,“恩”“情”皆负。在无数孤寂的日里夜来,阿娇思念着自己的夫婿,她期待着皇帝的回心转意,重金请人写下了《长门赋》,述说了她孤寂而郁郁的心怀。只是,恩情已去,覆水难收,红颜多薄命,曾经尊荣的地位,曾经的真挚誓言,都无法挽回那在无尽的孤苦中而悄悄的逝去了的年轻生命。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秀雯说,这曲子就源自于《长门赋》,名作《长门怨》。一个怨字,道不尽许多情、许多愁、许多心酸与伤痛。
      这个故事简单的说起来并不长,可是杏儿却难以平息心中的波澜,她难以想象,曾经恩爱的一对男女,竟然也会变成陌路之人,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情感、誓言,也竟然会如同时间的流逝而一去不复返。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呢?难道,只是一种像欢快亦或悲伤,过后便不复的情绪吗?
      杏儿忘记了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也忘记了女孩们纷纷对这个故事发表了什么样的看法,她只是一直记得那个叫做阿娇的女孩,作为最荣耀的女子享受着情爱的誓言,却依旧落得个凄凉结局。
      ※
      当这个故事还在杏儿心头缭绕,还是让她想起来时就满腹疑惑,让她忘不了那抹忧伤,有一天,秀雯告诉她,石益离开了。
      从听石益弹、秀雯唱《长门怨》后,杏儿再没有见过石益。她只是偶尔在和女孩们去找秀雯玩时,透过院墙的竹墙,远远的撇见几枝出墙的红杏花骨朵,与嫩绿的竹叶交相呼应,花骨朵的颜色有些略略的淡了,不似一开始的深红,这也意味着,杏花就快开放了。
      杏花在这山村中处处可见,杏儿想象过那满院子的杏花开放之时,雪白亦或粉红的花瓣满天飞旋,而他,就静静的在这片花海中轻轻的微笑着,抚着那悠扬的琴声,花香竹香以及茶香,混合成了属于他的特有的味道。
      又过了些日子,秀雯带着女孩们再次到了那个院子,只是,此时这个院子已经属于了秀雯。杏儿在院里的确看了想象中铺天盖地绽放的杏花,翠竹也依旧迎风微微摇曳,伴着花雨起舞。可是,那石板小径,那石桌石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只有一群女孩无忌的欢笑着,追着着,让飘落的花瓣纷飞的有些散乱。
      秀雯说,她在整理屋子时,曾见过一些大哥留下来的字,其中有一副,和这院里的杏花一般。秀雯打趣的说,这多少也和杏儿有些关系,就拿给了杏儿非得让杏儿瞧瞧,只是杏儿看不懂那黑色的文字。秀雯就念给她听: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如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秀雯说,大哥是不会留下的,他似乎回来时有些情绪低落,即使别人没看出来,成天缠着他的秀雯还是敏感的察觉了。她曾问过大哥,大哥嘲笑了下这个小女孩的敏感,只是敷衍她说是做官儿时候的一些琐事。秀雯看的出,大哥还是很想回去的,每天大哥都在思索着些什么,看书写字中,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他写下了这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很快就走了,连爹娘的再三挽留也没能再多留下他几步。
      秀雯说这些的时候,再无往日的开朗,神色黯淡,她就像面对着一扇刚刚开启在眼前的通往山外的大门,下一刻,却又在她的眼前闭合了;她依旧趴在门缝上,窥视着门外的景色,无奈,门越关越紧,门外的世界终将与她相隔两边。
      村边的小溪数年不变的缓慢而平静的流淌着,偶尔杏儿走在溪水边,那被水流轻轻晕渲开的水底卵石间,似乎会浮现起当初那偶遇的一幕。杏儿也曾想过,那时如果她不那么慌乱,微笑友善的招呼着那回归的游子,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相识相知,至少能多留下一点儿回忆。可是,无论杏儿如何设想,直到听秀雯告知石益离去的消息时,她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甚至除了溪边惊恐的一瞥外,再无眼神的交集。
      有时,杏儿也会在想,至少石家村是他的家乡,他总会再次回来;至少那满是翠竹杏花的小院,角角落落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至少,他们可能还能再相见……
      杏儿就这么想着,偶尔会想起,虽然随着时间的逝去他的面孔越来越模糊,但杏儿还是记着有个叫石益的男子,停留在她心的某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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