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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昭阳传之暗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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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尘世,善良是罪恶的食粮。
奶娘死的那一年,我八岁。
我们居住在边陲小镇上,以奶娘给人做针线为生。我那时七岁过了,还不足八岁,却已是左近孩童里有名的打架好手。我成为打架好手,完全是为外力所迫,我家里穷,又没有父亲(奶娘对外称自己是一名孀妇),常常被别的小孩欺负,一个人从四岁起,就不得不对付数十名大小敌手,如果还不能变强,那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奶娘对我的状况十分担心,她倒不是担心我打架的事,而是觉得我这样的街头厮混,实在有辱天南帮的少主身份,她找不到人找我习武,只好想着送我去念书。
念书也并非就清净了,在学堂里我做的最多、最顺手的还是打架,不过在学堂里打架,要轻松得多,对手太弱,打起来很没成就感。
那天我自学堂打完架回来,我家的门开着,我走了进去。
血,从床上流淌到了地上,漫过了凌乱散落的衣物,漫到了我的脚边。
奶娘衣衫不整地倒着,已经断了气。她身上伤口很多,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看了,一定会吓晕过去。
但我却很镇定,我伸手探她的呼吸,静默着。过了一个时辰的时光,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跑了出去。我要知道这血案的真相,要知道是谁杀死了我唯一的奶娘。
我问遍了街坊邻居,连路边的叫花子都问过了,终于知道了凶手是谁。
那是一个闲汉,他曾打过奶娘的主意,但奶娘拒绝了,那天他喝了不少的酒,便以为自己胆大如天,什么都敢做了。
他做了这案子,酒醒后吓得魂飞天外,便躲到了外地去。
奶娘死的第二天,我放了一把火,把屋子烧了。从此消失在这个小镇,再没人见过我。那凶手以为没事了,过了十几天就回来照过他的日子,但是他料错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潜回了小镇,来到了那人家门口,我在他家四周洒上了油和酒,又放了一把火。
地狱般的火场里发出了震天的惨叫声,我静静地躲在暗处听着,火光映着我的眼睛,有一种深潜在心底的东西隐隐地升腾,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觉得快意,杀人原来是这么有趣的游戏。
那夜死了一家八口。
* * *
八岁以后我成了流浪汉,一半是叫花子,一半是盗贼。在天南边境四处游荡着,我并没忘记来自我父亲的危险,所以没打算到天南那些大城里去自招麻烦。
我虽然心肠冷酷,不分善恶,不在意任何道德的约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偷、抢、骗…但是我毕竟只有八岁,活在这个世上仍然十分不易。记不清多少次被当作不怀好意的陌生人被深山里的农人驱赶,被恶狗追咬掉下山崖,或在迷路在无人的荒凉地区,却许多天找不到半点食物,腹内肌火烧灼得令人恨不得咬掉眼见的一切东西…
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要变强,光练体力是不成的,我来自重武胜于一切的司马家,我知道习武的重要。因此,在九岁到十一岁这两三年里,我发疯一样的想学会一门武功,我发疯的程度比起我父亲当年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看到有一点希望的火花,就不计一切代价的想要抓住它。
我曾经为了学一点刀法加入江湖艺人们去卖艺,那个表演飞刀的老头在拿我当了无数次人形靶外带一次失手后,终于教了我飞刀的功夫。
日后我修成魔功,再来看这所谓的祖传绝技,当然是可笑的紧,但这飞刀在那几年里,却是大有用处,无数次的救了我的命。
当我十一岁时,我已可敌得过数名不会武功的大汉,不再为生计发愁,那时我突发奇想,觉得我已经很强,强到可以让父亲知道我的存在,他要的是一个可以称霸武林的传人,我又何尝不是根骨不凡,资质奇佳?
我随着流浪艺人们来到明城,明城果然不愧为天南的中心,繁华得令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人们大开眼界,自惭形秽。
在表演的空档,我偷偷来到明城的天南帮总舵,总舵是一所大得惊人的庄院,守卫们的神色冷冰威严,一如门边立着的两个青铜神像。这样的地方,我是进不去的。
我正在心灰意冷,却听见大门里有了动静,几名少年走了出来,当先是一名红衣少女。那少女丰神如玉,神采飞扬,年纪虽然最小,气势却胜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同年少女,心里涌上百般滋味,一时似苦似酸,如喜如悲,竟是难以分辨。
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会面,她光芒四射,正如她的名字,而我,我…
长街上的风吹过我破烂的衣衫,我又向后躲了躲,庆幸脸上的灰泥厚实,遮住了我的困厄,不会让我有此时被认出来的危险。
实际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昭阳的眼光甚至没有朝我的方向扫过一下,她不知和那些少年说了些什么,在笑声中,我看到,她竟然纵身而起落上两旁的房顶,身形是我想象不到的洒落,几个纵跃,就再也看不见了。
那些少年们也笑着追随,各各飞上屋檐而去。
我怔然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明白我和昭阳之间,是远隔银河般的距离。我所有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自信,瞬间化为云烟泡影。
那天回到同伴中间,沮丧令我失了做任何事的力气,表演飞刀时,我又自告奋勇当那老眼昏花的老头的活靶子,看着他手中闪着光的飞刀,却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的心如止水,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相反,我盼着他再度失手,这次飞刀将要扎进的,不是额头,不是臂膀,而是胸口。
痛,只能用另一种更剧烈的痛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