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流年醉》妖灵惑星

4、第四章

　　亥时过半，通往武当派的山道上清静非常。除了树木发出的沙沙声，便是那时断时续的虫鸣鸟叫。
　　杨逍一路疾奔，想着范遥的一番做法，只觉得头痛非常。范遥行事，从来只认结果不拘过程，虽然效果从来都是出乎意料的好，但最为难的却从来都是他这个负责收尾的人。
　　月光清冷，映照着远处摇曳的数盏灯火，证明那座楼中尚有人未曾歇息。遥遥望着那点光明，杨逍先自松了一口气。他虽不曾亲上武当，但手下人绘制的武当地图却是熟记于心。譬如这座原本是供人祭拜的三清殿，最近几日却临时用作存放江湖人士所送贺礼的场所。此时灯火未熄，或者便是终于空闲下来的武当弟子正在处理当日收到的贺礼。
　　说来也巧。殷梨亭与莫声谷二人在武当山门收到杨逍命人送来的贺礼后，心下都有些忐忑，特意命人不要妄动此份贺礼，待禀明张三丰后再行处理。
　　偏巧一天劳累后，两个少年都一时忘了这件事情。莫声谷是回屋倒头就睡，而殷梨亭却是追着那只胖兔子下了武当。而三清殿中，只留下几个行事稳妥的二代弟子一份份拆着贺礼，并一边详细记录着，等到剩下最后一个孤零零的小盒子伫立在堂中时，终于有人想起这份非同一般的贺礼来历，于是一人急忙奔去找可以做主的师父师叔，却正巧在路上遇到抱着兔子归山的殷梨亭。
　　殷梨亭一听杨逍二字，立刻想起之前自己浑浑噩噩间被戏耍的事情。虽心下微带几分恼恨，但又觉得杨逍不似会暗施毒手的小人，故而他命那个弟子毋须去叨扰他人，自己便跟着那弟子折向三清殿。
　　当殷梨亭出现在三清殿时，也正巧是杨逍赶到的时刻。
　　虽平日里杨逍风流倜傥，但此时的他可谓是行宵小之事，听到殿中传出的对话声，他第一反应便是隐匿了自己的踪迹跃上屋顶，再悄悄揭块瓦片，把眼睛凑到那小洞往殿内一瞄。
　　这一看，却让杨逍心中大骇，再顾不得自己隐匿踪迹的初衷，一掌拍碎了身下的瓦片，在飞扬的尘土碎瓦间悠然落地，那番从容无人可及，就连他头上无意间沾染的一点尘埃都无损他的风度。
　　此时，殷梨亭的手指已经搭在那礼盒边上，在那声巨大的声响中他抬头望去，便看到了片刻前尚被他在心里咒骂的对象。“未知杨左使闯入我武当所为为何？”
　　“杨左使？”殷梨亭身后有弟子在心中不解地重复着，但目光扫向六师叔手中的礼盒时，顿时恍然大悟。这个不经通报夜闯武当的人竟就是明教左使！顿时屋内响起一片拔剑的声音，更有人厉声叱问：“杨逍，你夜闯武当，是有什么阴谋？”
　　“未经拜访冒昧闯入，自是有急事。”他伸手指向那盒子，“我刚刚接到手下的通报，得知教中有叛逆意欲挑动我明教与武当的关系，暗中置换了盒中的东西。”杨逍从怀中掏出原本要当成贺礼的明珠，“此珠产自南海，其光滑色泽大小皆是天下罕见。我重新拿到此珠并得到那个诡计后便匆忙赶赴此地，足见吾心之诚。”
　　殷梨亭轻轻敲着那个盒子，若在平日，他定然会对杨逍说几句场面上的稳妥话语；但此时，方才的那一点恼恨还在心头盘旋，而神智仍不算太清楚的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盒子，反问道：“哦？我倒是好奇这盒子里面所装为何！”说着便掀开盒子。
　　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满室生辉。以血色珊瑚雕成的底座上，镶嵌着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珠身流光溢彩，在室内烛火的映照下，更添七彩诱惑之光。
　　殷梨亭虽不精通宝物古董，但看看盒中的事物，再望望杨逍手中顿时显得过分朴素的珠子，唇角忍不住挂上一丝戏谑的笑意。“杨左使，你确定这是你口中所谓的‘教中叛逆’调换过的东西，而不是你后悔送出过于昂贵的礼物而一时情急找到的拙劣借口？”
　　杨逍默然无言，因为他自己也是十分意外。若是范遥此刻也在场，保不住他会再度把宝剑架在对方脖子上冷声质问对方这次打的是怎样的算盘。唉，当年教主尚未失踪时，便十分纵容范遥，而所有的事后处理却由他这个万能左使出面，结果现在虽然教主失踪数年，但这个习惯却仍是保留下来——杨逍微微眯起眼，落在那珊瑚宝山的目光中却染了几分深思，虽说过分窥人隐私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但也许今夜之后，他真的要问清楚范遥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越是漂亮的事物，越是让人见猎心喜。譬如殷六侠此刻便舍不得将目光从其上挪开，说不定更想着要将它……”拿起来把玩一番。杨逍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想着以自己先前见到的殷梨亭的呆性，也许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语。果然，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殷梨亭探出他白皙粉嫩的右手，而那手指指尖即将碰触到那座珊瑚山。
　　“六师叔，这样不太好吧。”一个二代弟子从方才殷梨亭的答话中就隐隐嗅出几分不对劲的味道，他急忙趋前一步，低声劝阻道。
　　“怎会不好？”殷梨亭笑吟吟地看了自家师侄一眼，“杨逍可是位把谎话说得比真话还真的大侠啊，我有没有冤枉你呢，杨左使？”
　　那位二代弟子闻得此言，唯有无语。他有点担忧地看着神色不变的杨逍，又向师兄弟使了个神色，果然从他人的眼中也看到相应的猜测——殷梨亭会在生病时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在武当派中从来不是秘密。
　　“既然如此，唯有得罪了！”杨逍淡淡一笑，双眸中透出的却是与这份笑意完全不符的犀利。他身子窜出，迅若狡兔，袖子一扬便带起一阵劲风袭向殷梨亭的面门。在对方后仰躲避的瞬间，他左手探出，手中的珠子已然和盒中的珊瑚换了个位置。
　　杨逍抖了抖原本拿来包珍珠的绸缎，那座华丽的珊瑚便安稳躺在其中。杨逍拎着这件物什，对着殷梨亭微微一笑：“此事多有得罪，待杨逍处理妥当教中事物，自会再上武当向张真人道歉。”
　　“何必下次呢？”有一道洪亮的笑声由远及近，随即数道身影从殿门口走入，正是张三丰、俞莲舟和张翠山。

　　张三丰虽已是九十高龄，却依旧精神矍铄，颌下长须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一双黑眸炯炯有神，透出洞悉世情的睿智与精明。“原来阁下便是名扬天下的明教左使杨逍吗？”
　　“能得张真人一声赞誉，杨逍万分荣幸。”杨逍拱手，虽执的是晚辈礼，但气度雍容，卓尔不凡，一望便令人不敢生轻慢之心。
　　殷梨亭早已快步走到师父师兄的身边，低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更不忘在言语间暗示杨逍的度量狭小。
　　以杨逍的功力，自然将殷梨亭的低语一一听在耳中，但他含笑不语，那番镇定自若的样子对比着殷梨亭微染恼意的嫣红双颊，在张三丰三人看来，却是更为可靠。
　　“咳。”张翠山轻咳一声打断殷梨亭的话语，又拉住他往边上走了两步，在触及对方温度略高于正常体温的手腕时，顿时了然，“六弟，你发烧了怎不说？”
　　“不过是小问题，我本打算休息一宿，若明日仍是身体不适再去医馆，谁曾想今夜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殷梨亭说话的时候，大灰便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得他心疼。
　　耳中听得杨逍正将方才所用的那套解释再度搬出，殷梨亭皱了皱眉，忍不住言道：“此时倒装得挺像个正人君子的。
　　“六弟，若我所知无误，今天你是第一次见到杨逍，但你言语间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你与他何时结的怨？”因为殷梨亭的单纯性子，武当上下对他颇多偏爱，此时既知他在病中，张翠山口气更是柔了几分，“平时鲜少见你动怒的样子，能让你生气的事情绝不简单。”
　　“五哥，你听我说完先前发生的事情，便知杨逍绝不是正人君子。”殷梨亭将早先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并未多加隐瞒。一边的张翠山听得又是无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浑然不觉自己那番作为呆得有多么离谱的六弟，忍不住担忧他这个毛病若传出江湖，留下笑柄事小，被人设计暗算事大。
　　张翠山正想着要怎样劝慰这个呆相被人看去的师弟，却听到那一段兔子吃肉的轶事。他眉毛轻轻一跳，过了好半晌才压下唇角的笑意，勉强正色道：“你真的喂了大灰？”眼角余光一扫趴在地上的胖兔子，心中却已将这反问句换成了肯定句。
　　殷梨亭低头嗯了一声，随即不忿道：“五哥，他明知我是武当七侠之一，与我又不过是初相识，却如此戏弄于我，由此可见其心不正。你再看他现在笑的那副样子……”
　　“未知殷六侠对我的笑容有何高见？”杨逍虽一直与张三丰交谈，但下意识地便分神注意着殷梨亭这边的动静。将他对自己的诋毁一句句收入耳中，杨逍心中却无丝毫怒意，反而心情愉悦。此时，他已将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刚准备与张三丰告辞时，便听到殷梨亭那句嘀咕，于是，在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望向殷梨亭并微笑着问出这么一句话。
　　殷梨亭张了张嘴，正要答话，却被身边的张翠山状似无意的一拂袖点中了哑穴。“师父，六弟他白日偶感风寒，此刻精神欠佳，我先带他回去休息。”说完便转向杨逍，“我这六弟性子便是倔强，烧得厉害却强忍着不肯明说，若先前有得罪之处，还望杨左使多多见谅。”
　　张三丰抚须颔首，“翠山，你便带着梨亭先去吧。”
　　“是。”张翠山应了声，紧拽着殷梨亭的手臂一路往外走去，胖兔子大灰回首看了眼殿中众人，便晃悠着肥胖的身子跟上自己的主人。

　　走出好段距离后，张翠山才解开殷梨亭的哑穴，对着仍是对先前的事情气愤不平的殷梨亭摇头叹息道：“六弟，明日待你清醒时，你一定会后悔自己今日的诸多表现。”
　　“才不会。”殷梨亭愤愤别开头。
　　“六弟，你可知你现在的口吻像什么？”
　　“嗯？”
　　“就像那些讨不到糖果吃的普通小孩子。”
　　“……”
　　“难怪杨逍会说你更像是武当第七侠。我说六弟，明日我们就到师父面前，请他老人家将你和七弟的排名调换如何？”
　　“五哥！”
　　“哈哈哈，五哥不逗你便是，谁让现在的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张翠山眯了眯眼，“不过欺负你这种事情也只有自家人可以做，杨逍嘛……这仇总是要报的。”
　　“我要自己报。”殷梨亭笃定地说，“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杀上光明顶！”
　　张翠山失笑道：“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殷大侠的壮举了。”

　　第二日，武当山上看守药方的小道童惊悚地发现武当派独有的三黄宝蜡丸以及极其珍贵的白虎夺命丹被人偷个一干二净。
　　武当派众人详细推敲盗药贼最有可能潜入的时机时，疑点却全都落在闯入武当的杨逍身上，只是他若有心盗药，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再则，以他之风骨、身份与地位，又怎会为了那几副不起眼的药物做出如此下品之事？
　　当这个小小意外成为江湖中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杨逍面对明教中其他人或委婉或直接的询问，总是微笑着回道：“我需要那么多三黄宝蜡丸做什么？是吃了卖了还是当成弹珠丢着玩？”
　　每次说完，杨逍眼帘微垂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好奇，范遥要这么多药丸，究竟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小BUG，还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