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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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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的追夫火葬场,根据预告写了一些两人的心路历程)
(一)想念
褚璇玑又一次以地为床,以桌为枕,在满地散落的酒瓶中醒来时,后颈酸痛,像是背脊上下钻了一颗虫子,让她恹恹的起不来身。
她正想从周边堆叠的酒瓶中,再灌入更多的酒,让她再借着酒意沉沉睡去,以逃避禹司凤早已不在身边的事实。
她日日夜不能寐,一闭上眼,他的身影清晰如昨,一幕幕鲜活如初。
有他初时说话磕磕绊绊的样子,有他带着面具时,若即若离的样子,还有他日日陪伴在旁,情深意切的样子。
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对世上万千美食都兴趣缺缺,唯独觉得酒是用来解毒的良药,让她只能在醉眼朦胧熏染出的梦境里,再见他一面。
梦里的禹司凤没有了曾经对她的百般关怀,而是如冬日的寒霜一般,始终冷着张脸。
她总是满腔愁绪,对着他虚妄的身影诉说想念,话匣子一开,就是滔滔不绝的一连串问题。
“司凤,你的伤怎么样了?”
“司凤,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司凤,我很想你,你呢?”
这些问题像是没入海中的石子,在汪洋一片中,不见踪迹,得不到任何音讯,长此以往,成了她不可解的心疾,让她日夜颠倒,过得浑浑噩噩。
岁月在她的虚掷中,悄无声息的翻页,就这样仓惶而急促的翻过了一年。
褚璇玑又是随手拿起了一旁的酒瓶,像是在沙漠中失水的旅人,正要将酒当作解渴的绿洲,喝白水似的再往愁肠中添酒。
熟料那坛中早已空空如也,倒不出一滴酒来,让她愁绪如干热的天里,窜起的火苗,快要让她被寂寞蚕食而尽。
她胸闷气恼之下,将那些无辜的酒瓶子,砸得稀碎。
碎片在寂静的室内四散开来,让她想起了曾经四分五裂的那个花瓶,仿佛一点点的扎入她的血脉中,成了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痕。
室外的日头不放过门廊窗沿的边边角角,顽强的在这阴冷黑暗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褚璇玑终是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步履虚浮的朝外走去。
窗外的世界另有乾坤,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浮云,驱散寒冬最后的一点阴霾,将初春的生命力,一点点播撒在万物上。
却唯独照不进褚璇玑枯萎腐朽的心房。
她正欲去酒窖里,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存酒,走到半途,忽得风声呼啸而过,吹得她衣袖灌风,鼓了开来,连带着庭院中新开的桃花,也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淡粉纤薄的花瓣翩然飘至她手背,和她产生了某种不可分割的牵引力,就此吸附在那个位置上,仿佛要在此长出盘根错节的桃树来。
褚璇玑鬼使神差的朝廊檐外看去,只见原本一片肃杀的庭院中,已是春暖花开的景象,几株根茎粗壮的桃树不只觉间绿芽新生,花开十里。
冬去春来,一切都换了新的面貌。
褚璇玑曾在花瓣飞舞盘旋的春日里,见过禹司凤如何酿制桃露。
他那时衣角随着微风纷飞,潇洒又自如的倚在树干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少年人独有的锐气。
而她彼时不知酸甜苦辣,食不知味,所以无意间打翻了他的桃露也当是小事一桩,大大咧咧的向功亏一篑的他致歉,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憋着怒意,反倒是乐上心头。
如今孤身一人,一旦看到彼时拉近距离的谈资,本能的触发回忆的开关,让她不知不觉深陷回忆的漩涡,不可自拔。
她总归无事可做,于是如法炮制,一跃而起跳上枝头,在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中,渐渐在空酒瓶里,酿成了新鲜的桃露。
那桃露晶莹剔透,香气清甜,极易勾起人的食欲。
可当真的入口之时,反倒淡而无味,甚至还因她心境愁苦,而在味蕾上蔓着延同样的苦意,让她最是挑食的嘴,饱受折磨。
褚璇玑此时很想噘着嘴,揪住他的衣角,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么难喝的东西,想象着禹司凤会如何有理有据的反驳她这一结论。
他定是会先拍拍她的发顶,说这桃露入口虽然寡淡,却回味无穷,不妨再喝几口,才能品味出真正的味道来。
又或是他会细细盘问着她酿造桃露的始末,在她的叙述中,抓住破绽,指出不当之处,从而为桃露正名。
最后他会轻拍拍她的发顶,道出个所以然来:“你用酒坛装这桃露,当然会影响味道,真是个小酒鬼。”
届时褚璇玑定会紧紧揽着他双臂不放,不厌其烦的要他展示一遍所谓的正确方法,边看边学的同时,还捏着鼻音撒着娇,最后扔给他一个活计,让他收集桃露。
越有期望,比对现实的苍凉,就越是失望。
她一颗心如栓了铁球,直直向下坠去,迷蒙间仿若见到漫天的他翻飞的蓝色衣角。
蓝是属于他们的颜色。
从前在山下除妖打魔,风餐露宿,他也不忘每天换上一套新的衣裳,湖蓝,浅蓝,深蓝,靛蓝,全都是蓝。
她那时还笑他穿得单调,调侃着道:“司凤,你为什么有这么多蓝色的衣服啊?”
禹司凤像是被抓住把柄,一口气提不上来,满脸通红,那晕红甚至迅速蔓延到他耳根。
许多当时看不透的微妙情愫,如今拨开云雾,其实简答明了。
他爱她爱到骨子里,所以连穿衣都在投其所好,本是想在六识未开的她心上,烙下他的身影,即使在回忆里闪现,也不会落下个面目可憎的样子。
可惜她万事总是后知后觉。
晚他一步动情,晚他一步确定心意,晚他一步知道前生纠葛,晚他一步发现,其实她从来离不了他。
她伸出手去,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太过投入,竟是忘了自己还在高处,一个没坐稳,摇摇晃晃的朝地面扑倒而去。
一头栽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褚璇玑被砸得头晕目眩,来不及掸去身上尘土,便先去看手中是一片虚无,还是真的抓住了有关他的分毫。
她满怀期许的摊开手掌,入目所见的,只是孤零零的一片花瓣落在她掌中,看起来渺小又孤独,似在映射她此时心境。
“司凤,是你吗,司凤?”浩瀚的天地间,回响着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几乎可以穿透苍穹,直上云霄。
可她苦苦呼唤的人,却没有从天而降,只有桃树的微微颤动,对她的空喊做出回应。
她懊丧的埋头在两膝之间,咸湿的泪水自眼角不断流出,像是冲破某种禁制,沾湿她衣衫的每个角落。
她带着重重的哭腔,像是禹司凤还在身边那样,喊出自己心声。
“司凤,我知道我们前九世的故事了,我知道,你是绝不会骗我的。”
“司凤,你刚才是不是真的来过?”
“不管你有没有来过,我都会找到你。”
踏遍天涯,走过海角,她也会将他寻回。
(二)重逢
褚璇玑从未想到,花了几百个日夜寻找禹司凤后,她再遇见他时,会有如此措手不及的打击。
她是在浪迹天涯时,在一个小镇贴出的告示栏上,看到有关禹司凤的喜讯。
他身份有变,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盛着她的他,而是成了别人的准新郎,在两天后,就会与一位名唤阿兰的女子成亲。
而满镇的百姓,似乎都对这桩婚事满意至极,一个个脸上都如沐春风,商讨着那天要不要去沾沾喜气,去讨杯酒喝。
褚璇玑却与这和乐融融的氛围格格不入,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
她瞪大双眼,再三确认了那公告栏上的画像,新郎那一栏描摹的人脸是否画得有所偏差,可越看却越是绝望。
噩耗如同六月的天那样多变,从来都只在她崎岖坎坷的命途中,雪上加霜,最后竟是连她十世历劫中,唯一的光明都要夺走。
她正自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却偏偏撞上最不想目睹的一幕。
本来挂在布告栏上的两人,正在街边的摊贩处采买东西,两人时不适低语几句,宛如一对琴瑟和鸣的爱侣。
褚璇玑看到阿兰手上拿着禹司凤曾经赠与她的簪子,那点银光在阳光的照拂下,熠熠生辉。
站得稍远,她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只见两人嘴唇上下翻动,不住的说着话,禹司凤偶尔还会对身边女子,露出一个清朗的笑来。
褚璇玑犹记得自己初尝食物滋味时,他也笑得如此温润。
当时习以为常,只属于她的温柔,在别人面前铺陈开来,刺目非常。
不知是否因为两人的过去太过刻骨铭心,他们即使互相伤害,长久不见,也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
强烈到让禹司凤即使背对着她,也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褚璇玑的所在。
他回过头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顷刻间身子发僵,动弹不得。
原以为两年多的时光已是冲淡他炽热的情思,熟料光阴荏苒间,对她的思念沉积的越来越深,他须得耗尽全部力气,才能克制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害怕自己伪装的假面被就此撕破,只眼尾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仿佛只把她当作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这两相对比似是将褚璇玑的心当作面团似的,泡在醋缸里,发酵出酸酸涩涩的感觉,膨胀开来,无法接受这巨大落差。
她艰难的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佯装出久别重逢后的笑容,眉眼却好像在哭:“司凤,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禹司凤别开头去,沉默不语,让三人间的氛围一下降到冰点。
还是他身边的姑娘阿兰,打破了两人间的僵局,试探性的问道:“司凤,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认识。”“不认识。”
他们还有异口同声的默契,却说出了全然相反答案,褚璇玑在他冷声回绝两人关系时,笑得凄怆不已。
任阿兰再傻,也能看出这两人过去必然有些恩怨,她手指尴尬的往前方指了指,大方的道:“我先回去了,不管你们认不认识,都继续,继续啊。”
她可不想夹在两人之间受这窝囊气,风一样的逃窜开来,只留下禹司凤和褚璇玑留在原地。
明明一条道路开阔宽敞,禹司凤的腿却好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硬生生的将重逢变成了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褚璇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司凤,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气。”禹司凤急急否决道,他哪里会对她生气,“只是不想见你罢了。”
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讶异,怎会不知不觉中,就把后半句话说得如此怨怼。
他明明想她想到日日对着那簪子出神。
想她想到看到所有热气腾腾的佳肴时,都企盼有她在旁一同品尝。
想她想到她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后,他仍是殷殷期待着她会回心转意。
只那簪子终归是凡物,尽管他小心保管,却也在斗转星移中,有了裂痕,断成两截。
他不通拼接之法,心如刀绞,还以为连彼此的信物都留不住,当真预示着两人情念已断。
原本一个死物,坏了倒也无妨,可他却做不到快刀斩乱麻,只是在一腔执拗中,一日沉沦过一日。
到底是不忍心。
听闻阿兰对饰物颇有研究,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那簪子拿给她一试,得到可以修好这样的回复后,才大喜过望,和她一同上街,采买需要的材料。
褚璇玑喉中好似塞了异物,让她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司凤,是因为你要成亲了……才不想见我吗?”
禹司凤听得一愣,表情都变得呆滞起来。
婚礼是假,和阿兰一起谋划捉妖是真,他心中认定的妻子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他不想再说谎言,徒增加深二人嫌隙,但此情此景下,又不知真相从何说起,思忖片刻后,还是应了声:“正是如此。”
婚宴会有,婚服会传,婚典会办,就此承认,也不算欺瞒。
原来迟迟等不到她,连一向温和待人的他,也会患得患失,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她也许并不怀有和他同等的思念,所以才姗姗来迟。
她也许只是不习惯失去,所以才努力挽留。
他无力承受再一次的失望。
他在这段关系中如履薄冰的走了太久太久,所以连失而复得,都怕是镜花水月,一旦触碰,就会消散无踪。
只他没成想,那四个字的威力,远甚于他的想象,看见她一瞬间暗下去的双眸,他恨不得能咬断舌头,把那些伤人的话,通通收回。
只是当他想出声解释时,褚璇玑却已是双手捂着耳朵,似乎不想相信这惊天转折,一下子跑开了身。
(三)婚礼
禹司凤再度穿上大红喜袍,携着新娘的手,迈过人群聚集的长街时,总会有几分恍惚。
那款款而来的身影,让他不由的联想起褚璇玑阴错阳差穿上同样喜服时的娇俏,假想着要是红盖头下的人是她就好。
但捉妖任务在先,他又是压抑住自己的绮念,将注意力转回到这场别有预谋的婚宴上。
他正要握住阿兰的手,走去正厅拜堂,却看到褚璇玑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分开了他和阿兰才牵住的手。
“司凤。”她双眼蓄满泪水,语声哀切,“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
禹司凤见她泪光闪烁,全不复平日积极乐观的样子,一颗心像是被大力践踏着那般疼痛。
他何尝不想说明原委,但事到如今,只能大局为重,所以嘴角抽动一下后,便面无表情放话道:“别来打扰我的婚礼。”
褚璇玑被他噎了一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不是想打扰你……我是……”
“褚璇玑。”禹司凤大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有些粗暴的截断了她的话头。
生怕再多听一点,就会动摇好不容易竖起的心防,也会害得此次行动的努力付诸东流,他冷冷的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廉耻心的话,就快点离开。”
观礼的人们看怪物似的盯着褚璇玑,连她为之在心上长出血肉的人,都如此漠视她的存在,她悲痛之下,扭转过头,狼狈的逃离了这婚宴现场。
原来他真的心灰意冷,翻篇离开,只徒留她一个人在过去的死水里挣扎不休。
褚璇玑一路不回头的飞奔着。
她记不清自己横冲直撞的跑了多久,只记得到最后她终是筋疲力尽,不得不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山林中停下脚步。
她坐在荒僻无人的山林里,无比寂寥,仿佛失去了禹司凤,这偌大的天地间,从此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
原来有了七情六欲,是如此痛彻心扉的一件事。
她一夜无眠,呆滞的在那林中,坐到晨光再次升起的时候。
两年多前和他分离时,她受人误导,对他恶言相向,说了那么多的后悔,远比他赶人时要残忍得多。
那么她又有何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
也许他和她这痴缠复杂的关系,到了这一世无需刀戈相向,只需彼此形同陌路,再不相见。
褚璇玑深吸口气,又是站起身来,朝他定居的小镇走去。
两年多前匆匆一别,她口不择言,不留情面的斩断了他们的关联,那么这一次,她总该体面的跟他挥手道别才是。
一念及这次告别的期限会是永远,她便希望回程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走到镇中时,却看到一副奇异景象,百姓们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在讨论一件大事。
那些杂乱的声响,一点点的飘入她的耳畔。
“原来禹少侠和阿兰是演戏啊。”
“多亏他们两人演这一出戏,才能抓住那妖怪。”
“我看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得很,假戏真做了也不错啊。”
褚璇玑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像是围了成千上百只蚊蝇般,让她思绪乱作一团。
但她到底是抓住了那些闲言碎语中的关键点。
禹司凤没有成亲,只是为了捉妖才做了场戏。
她原本如枯木死灰般的心,在意外得知真相后,又是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剧烈到快要破膛而出,让她在这跳动的牵引下,又一次找到了他。
禹司凤经过昨晚一番重话,还道她又是一去不回,正自感伤两人的命运或许就是擦肩而过时,却又看到她去而复返。
他又惊又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是听来强硬的反问着:“你还回来做什么?”
“司凤,我都知道了,你假装成亲,是为了捉妖。”褚璇玑大喜过望,这时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带了些少女的娇嗔,“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禹司凤不知她从哪里得知一切的来龙去脉,却也无暇顾及,他被捅破心事,又是顶了她一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褚璇玑这会儿拿准了他嘴硬心软,一改之前的颓丧,又是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我知道你还没有原谅我,但我会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禹司凤刹那间无言以对,他到底舍不下她,只随意的落下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在她面前,向来保不住守势,立场如墙头草一般换了又换,一下子是重见她后的欣喜雀跃,一下子是坎坷的情路忽而走得顺畅,反而担心是场美梦的不安。
(四)雪
褚璇玑这些日子总是往禹司凤的住处跑。
即使禹司凤生怕被搅乱心湖,在门外施了道法术,划清楚河汉界,但褚璇玑仍是风雨无阻的在门廊边,倒豆子似的把每天发生的点滴,事无巨细的说给他听。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晚上一些,是以秋风的萧瑟到如今才渐渐化为冬天里的寒霜。
褚璇玑正在成衣铺替禹司凤挑选过冬的棉衣时,误打误撞的,又碰上了阿兰。
当初的一场假婚礼让两人根本来不及相谈几句,到了这会儿才能互相点头示意,算作正式相识。
阿兰对褚璇玑日日碰壁之事,略有耳闻,同为女子,她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心来。
是以和她一起挑选完御寒的衣物时,她们并肩而行,阿兰起初还想着开导她道:“璇玑,你喜欢禹司凤对吗?”
褚璇玑坦言道:“不错,我是喜欢他。”
阿兰看她已是深陷情网,好心劝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见过他身上带的发簪没有?”阿兰怕她难过失意,问话时格外温柔,“他特别在意那个簪子,稍微有了点裂痕,就来找我帮忙。”
她讲述着禹司凤的深情不换时,感慨万千:“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簪子,他只说断了的寓意不好,我就猜他是怕和心上人的感情也这样断了。”
“谢谢你,阿兰。”褚璇玑突如其来的道谢让阿兰大惑不解,但她随后又是轻飘飘的落下一句,“那个簪子,是他送给我的。”
她急速向前而去,一路赶到禹司凤的住处时,却发现平日闪着昏黄的烛光,有家一般温暖色彩的房屋,和夜色融为一体,变成黑漆漆的一片。
那被禹司凤用来拦着她的术法,也在此时失效,令得她一个激灵间,膝盖一软,跪坐在坚硬如铁的地上,随之跌落的,还有那件棉衣。
这里死气沉沉的,似乎再没有他停留过的痕迹,仿佛他的出现,又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
得知簪子的主人仍然是她,她心潮翻涌不息,怎么也不信他会因为厌恶了她的烦扰,就此离开,于是索性铜像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公似是为了惩罚她往日犯下的错,让本来还在酝酿期中的寒冬,来得更早了些。
日更深些时,寒风忽得阵阵吹了起来,吹得刺骨严寒,吹进她每一个经络,晶莹的雪花细密落下,在她乌发上结成,像是要将她吹成白发苍苍的老妪。
她嘴唇已冻得青紫一片,瑟瑟发抖,但仍是咬牙坚持:“我说过我会在这等你,我一定会等到你的,不管多久,我一定会等你回来。”
禹司凤再度归来时,看到的便是晕倒在地,失去意识的褚璇玑,他吓得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拦腰抱起时,还能听到她如梦呓般缥缈的语声。
“司凤,我会等你的。”
她意识不明时,仍是最牵挂着他。
禹司凤将她安置在榻上,拿出厚厚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听她一直呢喃低语的说着“冷”,又是在点着了屋里的火炉,好烘热整个屋子。
他看她头发上沾满了零星的雪花,着急慌忙的拿来干净帕子,轻柔的替她擦拭去寒意。
可她却仿佛受惊的小兽,在他一个抬手间,握住他手腕不放,还一声声的喊出自己的祈愿:“司凤,你别走,别走……”
禹司凤见她陷入可怕梦魇之中,急急的凑到她耳边,安抚道:“璇玑,我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他说了谎。
他原本确是有离开这里的意图,每日在隐藏钧天策海的秘密和与她在一起纠结不堪,让他一时冲动,起了不告而别之心。
但行至路中,却是想到那日婚礼上,她泪如雨下的样子,只怕她如此倔强,定会等到他回心转意,又怕她不管不顾,天涯海角都随着他跑。
心中的秤砣永远都更偏向于她,因此没走几步,他又折返回来,选择与她福祸相依,永不分离。
那些他想要隐去的秘密,那些一直让他惴惴不安的愁绪,在她的坚持面前,统统化为虚无。
他替她理了理双颊边的碎发,道出他此生最大的难题:“璇玑,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她总能破坏他所有的预设,让他的人生轨迹,一次次的和她的交叠重合。
褚璇玑从昏迷中再次睁开双眼时,被满室的温暖所包围,身边还有他的守候,只听得他紧张问道:“璇玑,你怎么样?”
她睡了一觉后,已是精神大好,这时只紧紧环住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傻瓜,以后不许再这样受冻了。”禹司凤也伸出手去,将她揽得更紧,“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她九世的决绝都未让他退缩半分,又怎么会在这一世和她相知相许后,抛却所有,弃她而去。
他抚着她瀑布般的长发,说出自己内心两相矛盾的弯弯绕绕:“璇玑,我等了你很久了,你来得有点迟,我真的很生气。”
褚璇玑闻言,喃喃的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禹司凤哪里舍得让她如此自责,随即话锋一转,又是说出了和刚才截然相反的话语:“你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褚璇玑听到他轻微的笑声,这才放下心口大石,追究起他那些口是心非的由头来:“那你为什么一直赶我走,你又为什么要说那些狠话?”
“因为我怕。”禹司凤将自己的惶恐忐忑,全然展现在她的面前,“我怕你来找我,又怕你不来。”
他知道决裂时那些尖锐的言语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所以更害怕短暂的幸福是海市蜃楼:“我想和你回到过去,又怕这一切,像泡沫一样就没了。”
褚璇玑在情感一事上,尚且慢了半拍,茫然不解的问道:“怎么会像泡沫一样?”
他已卑微了太久,渴求了太久,连声音都低到几不可闻:“因为我怕有一天,你还会舍我而去。”
“我不会的,司凤。”褚璇玑虽无从说出她对他动心具体的时间节点,却早已把他当作最特别的人。
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他从那冰冷的湖水中将她救起,也许是因为他一次次奋不顾身的替她消灾解难,也许是他永远温柔体贴,尊重她的意愿。
褚璇玑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后知后觉,一边又强调她的心,全然为他而生:“虽然我总是很笨,笨到这么晚才发现自己的感情,但我一直知道,你是特别的,每一世都是。”
他早已用他深沉的爱意,化去她滔天的戾气,让她觉得如果所有的前因都是为了与他相守前的铺垫,那么她乐得拥有现在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竟是有几分难言的喜悦,哽咽着道:“司凤,你愿意继续教我怎么深爱你吗?”
“褚璇玑,你听好了,我做事情,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禹司凤听出她暗含的愧意,所以这次捧住她脸时,没再带了玩闹性质,而是贴着她额角,坚如磐石的道,“我心甘情愿这样对你,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
为她甘受风吹雨打,为她甘愿陷入轮回的魔咒里,死上千次万次也无妨。
他话音一落,没想到褚璇玑已是触动不已,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凑了过来,以吻封缄。
两人痴缠而交织的气息,每一刻都在诉说要将相守的美好,绵延到地老天荒的意愿。
第二日醒来时,外头的风雪都消散不见,又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
“还想赏雪呢,真没劲。”褚璇玑一夜修养后,精神大好,和他一并坐在门廊前沿,因为没能看到白雪皑皑,颇有几分失落。
但她电光火石间,又想到什么,挽着他手,霸道的与他约定:“以后不许把我的东西拿给别人。”
禹司凤听出她言外之意,在指代那根簪子,心甘情愿接受这甜蜜的管制,嘴上却是反问道:“这么凶吗?”
“就是这么凶。”褚璇玑皱了皱鼻子,向他比了个鬼脸,俏皮的道,“反正你得受着。”
她又开始遥望起以后来:“司凤,等春天到了,桃花开了,你酿桃露给我喝好不好?我自己弄得特别难喝。”
她瘪了瘪舌头,哭丧着脸,向禹司凤问出曾经在脑海里打转过得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禹司凤并没有挑她的错,也没有为那桃露说话,只是顺从的道:“好,你要什么都可以。”
她为了找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踏遍每一个他们所去过的地方,形单影只的守着回忆里每一个细节,最终仍是让她换来了此刻的依偎相伴。
未来的路,披荆斩棘也好,重重险阻也罢,只要能与他携手同行,一切都好。
Fin
(第一段璇玑孤独一人那段,灵感来自林凡的一个人生活,很老的歌了,但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