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一梦》郭橙橙

6、莫名其妙

　　江燃一节课都没坐住，一会想上厕所，一会想抽烟，他心里装事儿的时候就这两个解决办法。下课铃响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解放了。
　　“秦梦生，你怎么回事。”江燃借着身高的优势，把他提溜到楼道一个没人的角角里。而此时的许斓桥睡的天昏地暗，根本没发现他俩出去了。
　　秦梦生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反正就是有点烦躁。“没事。”
　　“不可能，你从上课前儿就不对劲儿。”江燃怎么可能信他，这小孩儿情绪都藏不住，全都明明白白显露在脸上。他刚才思考了一节课，秦梦生进学校之前还好好的，从碰上方相宜那会，开始不对劲儿的。而且，秦梦生的脑袋里能记住方相宜的脸这事，本来就不正常。
　　懂了懂了，明白了明白了。江燃一拍大腿，乐的花枝招展的，“你是不是喜欢方相宜？”
　　秦梦生脸憋的通红，不过绝对不是因为说他喜欢谁而害羞的红，是因为被江燃这句话气的。
　　江燃还好死不死的一直追着他，他的脸转到哪边，他就把脸凑过去。“你是不是因为我跟她说话你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七班在走廊最边上，旁边也是楼梯，楼上理科班的下楼都会路过他们班门口。过路的人看着一个新面孔不知名的帅哥一直低着头逗秦梦生，一开始看见以为他俩要打架，后来想想打架也没有这么和谐的吧。大家的关注点瞬间转移到，秦冷漠无情同学，为什么有点莫名的娇羞呢。
　　其实江燃吧，他心里觉得秦梦生看着也不像喜欢方相宜，但是问题关键在于，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啊。
　　上课铃响了以后，江燃把两个胳膊搭在秦梦生肩膀上，蹦蹦跳跳的往座位走。
　　秦梦生平时对于别人对自己的肢体接触都很抗拒，每次许斓桥搭他肩膀都被他赶紧推走。本来他是不想推江燃胳膊的，但是由于很生气，还是把他胳膊拍掉了。
　　江燃愣了半天，有点没回过神来。到底因为什么啊，因为自己拆穿秦梦生喜欢谁，不应该啊，按许斓桥的话说，秦梦生对于长得好看点的女孩子告白，都来者不拒啊，他可不是纯情小男孩。
　　这节是方空蒙的课，大家一改第一节课困到脑门砸桌子的情形，各个都做的笔直的，看着对学习十分有激情的样子。
　　秦梦生对地理还稍微有点兴趣，此时正拖着下巴认真听讲。
　　“咚。”一个小纸团落到秦梦生桌子上，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江燃丢过来的。过了半天，他才把纸团拆开抚平。
　　“坦白从宽。”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的落在纸上。
　　究竟该怎么回答呢，早晨看到江燃和方相宜的互动让他不舒服吗，理由呢，喜欢方相宜所以吃醋吗，他对她完全没感觉。所以……其实吃的是方相宜的醋？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和别人在一起，可那个别人是女生啊。
　　这个可怕的念头出现的一瞬间，秦梦生就推翻了，但是在心头一直没消下去。
　　“没事，头疼，所以烦。”秦梦生在他扔来的纸上回了一句，又扔了回去。
　　江燃两个胳膊都在桌子上，纸条正好掉到他怀里。他打开看完，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嗨。
　　“要不要去医务室还是请假回家休息？”江燃这次的纸条换成了一个大的纸，刚才那张破破烂烂的小纸条是他在书桌里摸到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的了。
　　秦梦生刷刷的写了两个，“没事。”又给他递了回去。
　　江燃看完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虽然他还是不怎么信。可能就是秦梦生有自己的烦心事儿呢，孩子大了不由……哥？不再问了，点到为止就好。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方空蒙敲了敲讲台。“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最后五分钟我说点事儿。”
　　大家一听说点与学习无关的事，立马都兴奋起来了，本来特安静的教室里跟炸了锅似的。
　　“安静点，还说不说了？”方空蒙对他们这点，简直无奈。
　　“别说话了都。”班长带头喊了一句。
　　“都知道要开运动会了吧，秋季运动会。”方空蒙话音刚落，大家就开始起哄。
　　“知道！”齐刷刷的声音。
　　“每个项目都出俩人，体委跟班长商量着来，大家踊跃报名啊，下午把名单交上来。这周抓紧时间练练，下周五就比赛了。”方空蒙说。“行下课吧。”
　　看大家这开心激动的样子，方空蒙提前给他们下课了，楼道里还没人呢这会。
　　这个课间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许斓桥还在睡，趴的还是那个方向。
　　江燃一天跟个话痨似的，许斓桥睡觉，他就得折腾秦梦生。江燃把凳子拉到秦梦生旁边，两手搭他桌子上。“怎么就头疼啊？”
　　秦梦生用手托着下巴，看他。“可能没睡好。”
　　江燃趴下了，“那我领你上医院。”
　　“不用。”秦梦生的脸跟冰块似的。
　　江燃抽出一个手，想捏他脸，却被他躲掉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秦梦生的脸往后一偏。
　　江燃觉得这一瞬间，还真有点尴尬，他把手收回来。“嗯……去厕所吗？”
　　“不。”惜字如金秦美人。
　　“……行。”江燃想抽自己，真自讨没趣。他把凳子搬回自己位置上，玩会手机得了。他这个手机上次跟人打架摔的屏幕都碎了，老母亲其实已经给他买了一个新的手机，但是这个旧的除了屏幕有点剌手，也能正常用。
　　“江燃，运动会你报项目吗？”方相宜的声音。
　　江燃抬起头，秦梦生也看见了。
　　“怎么了，你想报什么吗？”江燃问她。其实他没想到，方相宜主动找他，毕竟才做了两天同学，说话还是今天早晨的事。不过他也没有反感，反而觉得方相宜这种小女孩还挺大方的。
　　“我是体委。”方相宜身材比例特别好，又瘦又高，体态特别漂亮，女体委真挺少见的。
　　这话给江燃震惊住了，女中豪杰啊。“我应该不报吧，我没什么体育细胞啊。”
　　“好吧。”方相宜在小本本上写了点什么。
　　拒绝女孩子这事还挺不绅士的，江燃又补了一句。“要是实在没人了，到时候你找我。”
　　“好。”方相宜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秦梦生再次见证了这场精彩的互动，很好。
　　“上厕所。”秦梦生起身跨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站到江燃面前，挡住了窗户打进来的光。
　　江燃竟然产生了种受宠若惊的感想，“走。”
　　两人之间有种谜之尴尬的气氛，谁也不说话，一个本来就不说话，一个被不说话的逼得也不敢说话。
　　这个课间时间长，出来的人也多，厕所在一楼，大家都呼啦呼啦往一楼跑。
　　“等会吧，不着急。”江燃拉了秦梦生一下，厕所门口队伍排的水泄不通。他这手刚碰到秦梦生胳膊，心里就后悔了，人家不乐意让肢体接触呢，又忘了。
　　秦梦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看见江燃胳膊嗖得撤回去了。“不着急。”
　　相对无言中。
　　“你要报项目吗？”秦梦生突然开口。
　　江燃正寻思找点话题呢，这下行了。他赶紧咧开嘴笑的高兴，“怎么，你想报什么？”
　　“你呢？”秦梦生没回答他。
　　“不想报呢，为班级争光这事我干不了，我不给班级抹黑就不错了。”江燃江燃，十分坦然。“我都不知道方相宜为什么找我，可能看我腿长以为我跑得快吧。”
　　秦梦生听完，从上到下看了眼他的腿，确实很长，不过脸皮也挺厚的。心里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干嘛呢，听人家俩人聊天。
　　终于，在上课之前，俩人成功上了厕所，踩着上课铃进了班。
　　江燃走的时候把后门带上了，因为许斓桥在睡觉，他正好挨着门，门口一会儿过一个人的，他估计要被气醒。
　　老师还没来，班长大哥跑上讲台又提了一嘴运动会。“同学们，这也是咱们高中最后几次集体活动了，咱都积极参与。以前参加过的再接再厉，没参加过的也别留遗憾啊。有想报项目的，就去找方相宜，下午之前啊，抓紧时间。”
　　“班长，你也得报一个啊！”底下有人起哄。
　　江燃看了眼班长，这哥长得特憨厚，虽然不是很胖，但是也不瘦。
　　“我当啦啦队。”班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底下笑成一片。江燃觉得他还真挺适合当班长的，亲和力满分。
　　“人家体委当啦啦队还行！”那人又补了一句。
　　大家的眼光瞬间集中到方相宜身上，江燃看了眼她的背影，要不报一个？人家一小姑娘主动找他，而且早晨还帮了他们。
　　“方相宜。”江燃身子往前挪了挪，喊了一句。
　　周围几排的人听见声音都回头看他，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方相宜看出他的尴尬，抬头看了眼走廊，确定老师没来，起身走到他桌子旁边。“怎么了。”
　　“长跑有人吗？”江燃坐着，她站着，江燃抬头瞅她。
　　“男生还没人报，女生我自己报了。三千米还挺累的，没人愿意报。”方相宜想了一下，回他。
　　“没事，跑完不就得了吗，对吧。”以前他倒是追着人跑过三千，为了揍那人。
　　“你要真不想报，就不报，往年这项目也可能空的。”方相宜说。
　　“我想报，真的，不就是个三千米嘛。”江燃拍拍胸脯，一脸自信，在女生面前不能表现的太怂。虽然他对方相宜没有任何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美女。而且今天就算是任何一个女生主动来问他，他也很难拒绝的，他对女生，特照顾。
　　“嗯，那我真给你报上去了啊。”方相宜确认了一遍。
　　旁边幽幽的传来一个声音，“我也报。”
　　俩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多难得啊，竟然是秦梦生。
　　“……行。”方相宜觉得自己听错了，做同学三年了，她几乎没听过秦梦生主动说话，不是几乎，应该可以确定。“老师来了，我回去了。”
　　江燃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秦梦生肯定对方相宜有意思，竟然主动参加学校活动。
　　中午放学的时候，许斓桥还没醒，不过倒是换了一边趴着，他再不换方向，江燃都想给他脑袋搬搬了，他这么睡一上午，起来都得落枕。
　　“许斓桥，许斓桥。”秦梦生推了推他。
　　“嗯……”许斓桥动了动身子。
　　“吃晚饭了。”江燃说。
　　“嗯？”许斓桥蹭的坐起来，往窗户外头看，“都这么晚了。”
　　“骗你的，吃午饭。”秦梦生往外走。
　　许斓桥站起来跟着往外走，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的真美啊，比在家都舒服。”
　　“少熬夜。”江燃认真脸。
　　“嗯，昨天特殊情况。”许斓桥跟一个无脊椎动物一样靠在秦梦生身上。
　　秦梦生嘴上说让他起来，其实手上也没用劲，他现在推开他，许斓桥就得躺地下。
　　“老母亲昨天寄来了大闸蟹，走着呗。”江燃蹲下开自行车锁。
　　许斓桥一听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跨上自行车就要起飞。“走走走。”
　　今天从学校到家的用时，直接减少五分钟，原因是，迫切的食欲。
　　江燃掏出钥匙打开门，“你俩坐着吧，我去弄。”
　　“让老秦帮你，他做饭贼好吃。”许斓桥栽歪在沙发上玩手机，像个等人伺候的大爷。其实江燃就喜欢他这点，实实在在的，一点不装，真拿着你当兄弟。
　　秦梦生跟着江燃去卫生间洗了手，俩人一块去了厨房。
　　江燃对做饭这方面没什么大的造诣，但是也不至于做的不能吃。“我再炒个青菜吧，土豆丝还是西红柿鸡蛋。”
　　“不用，你出去等着就行。”秦梦生往碗里打了个鸡蛋，取了双筷子准备打散。
　　江燃看着他的侧脸，熟练的动作，心尖泛起一阵阵的心疼。“那我给你打下手。”眼前这个少年，也不过十六周岁，却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别人眼里不幸的事情。纵然秦梦生平时顽强的像块石头，但是心里的痛苦，怕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秦梦生干活很利索，没一会就把饭做好了。两个炒菜，一盘大闸蟹，还有一个切片火腿，主食是江燃昨天在楼下超市买的烧饼，用微波炉热了一下。
　　江燃把饭端上桌，“吃饭了，桥。”
　　许斓桥从沙发上坐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又用最快的速度蹬蹬蹬地跑回来。“饿死了。”
　　江燃正在接水，“你长身体啊，早晨吃了那么多。”
　　“是吧，老秦看我最近长个了没。”许斓桥掰开了一个蟹壳。
　　“长没长个不知道，但是你要在这样下去，长胖是真的。”秦梦生摘下围裙拿在手里，纠结着放在哪儿好。
　　江燃把围裙拿过来搭在椅背上，“给我吧。”
　　“老秦多吃点青菜。”许斓桥冲他显摆这刚挖出来的一大块蟹黄，快到中秋节了，这个季节的大闸蟹是真的肥美。
　　江燃往秦梦生碗里放了个大闸蟹。
　　“他吃不了，海鲜过敏。”许斓桥眼疾手快的拿出来放在一边。“上次吃虾差点进医院了还。”
　　“很严重吗，一点都不能吃？”江燃真的觉得这种人间美味，秦梦生吃不到太可怜了，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嗯，他这方面特别严重。”许斓桥想起之前秦梦生胳膊上起的红色小疙瘩，现在还后怕。他自己身强体壮，从来没碰到过过敏这种事，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对了，燃哥，醋在哪里，我要蘸这个大闸蟹的肉。”
　　江燃坐在离厨房近的地方，“我去吧，你要多少？”
　　“最小的小碗，给我倒一点就行。”许斓桥用手比划了一下。“对了，给老秦也拿点，他爱吃醋。”
　　“行。”江燃进厨房，顺便把围裙带进来放回了原处。他抬手从橱子里拿出了醋，一边倒一边琢磨，许斓桥上一句话，谜之奇怪。他好像听到了谁爱吃醋？
　　江燃从厨房出来，给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小碗醋。许斓桥蘸大闸蟹吃，秦梦生吃不了大闸蟹，只能蘸火腿吃，正好解腻。
　　“燃哥，我妈刚给我发微信让咱们周末去家里吃饭，她知道你来桐城了，说就当给你接风了。还有，老秦，我妈说好久没看见你了，想你了。”许斓桥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口水。
　　“行，替我谢谢阿姨。”江燃笑了一下，心里特别暖。
　　秦梦生点头，他这一个暑假几乎都在ktv打工，确实很久没有去许斓桥家了。之前许斓桥知道他要打工，好说歹说让他来自己家在前台算账就行。他知道许斓桥是为了帮他，又不能直接说给他钱，变着法的给他找路子。但是最后他还是拒绝了，不是觉得抹不开面子，他这种人，最不重要的就是尊严二字。如果碰到什么急事许斓桥要帮他可以，以后总要自己生活，他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着许斓桥的帮助生活，现在这样就很好了，遇到许斓桥，遇到江燃，遇到白玉楼。
　　三个人风卷残云过后，桌上一片狼藉。许斓桥没有做饭，主动帮着收拾桌子。
　　“你俩是来干活儿的嘛，一个承包做饭，一个洗碗。”江燃嘴上调侃着他俩，手里收着碗。
　　“是的，老板。”许斓桥正在收桌上的食物垃圾。
　　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完美了，三个人在一起不计较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今天你请我吃饭，明天你请我吃饭，不用斤斤计较，不用刻意在意这些，一切都很自然。
　　收拾完以后，江燃把客厅空调关掉，进卧室把里头空调打开。“你俩要分开睡不，还有一个卧室呢。”
　　“别整别整，太麻烦了，我跟老秦睡了多少年了都，我不嫌弃他。”许斓桥摆摆手，那个屋子足够宽敞，床也很大。
　　“我嫌弃你。”秦梦生觉得许斓桥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许斓桥翻了个白眼，“那我也嫌弃你，互相嫌弃。”
　　三个人消化了一会就回屋准备睡觉了，十一假期之前的上学时间还暑假前的时间点，等放完十一假期时间就该提前了，那时候天黑的也早了。现在三个人还有时间做饭，有时间消化，改点以后，每天都得过的特别紧迫。
　　走到校门口，三个人都陷入了尴尬，又是早晨的困境。许斓桥光想着去蹭饭了，拉着秦梦生就没回家，把回家拿校服的事忘了。
　　方相宜看见他三个了，在远处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直接进去。这次她没有“以权谋私”，他们三个也不用使苦肉计，毕竟才九月的天气，中午这会还是很热的，很多人中午回家吃饭，把校服就放在学校根本不带回去，下午来的时候自然也没穿。
　　江燃看见方相宜，想起开运动会的事。“桥，我跟老秦报长跑了。”
　　许斓桥满头问号，有没有听错，这俩人怎么回事，他本来想着运动会那天不用上课，他们三个可以出去玩呢。“你俩被胁迫了吗？”
　　江燃“噗”的一声，“没有，方相宜主动问我，我就报了，老秦也一起。”
　　“方相宜是谁？”许斓桥的大脑体积一定很小吧。
　　“就是早晨在门口帮咱们那个。”江燃无奈。
　　许斓桥一拍脑袋，“知道了。”江燃他还能理解，不招惹他的话，他就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可是秦梦生为的什么啊。“那你要不帮我问问她，还有什么能报的，给我也报上，你俩都不陪我，我也没事干。”
　　江燃刚想说好，秦梦生开口，“我帮你问。”一想到江燃和方相宜才认识两天，就已经聊的很开心的样子，他就莫名的很烦。
　　许斓桥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粗线条的人，但是他太熟悉秦梦生的，他一脸坏笑地看着秦梦生，“你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要不你自己问？”秦梦生抬眼看他，眼神里大有一种，你再多说一句就撕了你的意思。
　　许斓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