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一梦》郭橙橙

1、好久不见

　　江燃来到桐城一星期，逃了四天课，剩下一天是报到，另外两天是周六日学校放假。
　　白玉楼一早就到江燃家门口了，任他把门拍的震天响，江小少爷在屋里睡的昏天黑地根本听不到。无奈之下，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以后，蹲下身子在门口的脚垫底下摸钥匙。摸到的一瞬间，白玉楼都要哭了，万幸啊万幸，天刚亮自己就从杭市大老远提着大包小包坐车来了，差点人都没见到就要坐上返程的汽车了。
　　“江燃！江燃！”白玉楼放下东西换了鞋，看沙发上没人便推门进了卧室。
　　床上的人动了动，示意他自己在这。
　　白玉楼扑过去压他身上，对着他的脸一顿揉，以表自己的愤怒。
　　江燃回身给他摁床上，刚睡醒的状态，眼都没睁开，哑着嗓子道，“别闹，脸都没洗，一会让你揉。”
　　白楼是真佩服，他这个表哥是出名的好脾气，如果换做自己，起床气都要炸了。而江燃就算这种刚睡醒的时候，都还是温和的状态，头发柔顺的垂在脸上。其实江燃长得，怎么说呢，挺清冷的，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他眼尾有点内双，一边双的大，一边双的小，眼角有点上挑，高鼻梁薄唇，尖尖的下巴。见过他俩的人，都觉得他俩长得像，其实细看之下，俩人轮廓有点像，五官并不像。江燃长得精致细腻的好看，白玉楼是棱角分明的英气。“我爸让我来看看你过得咋样。”
　　“挺好的啊，你可以回去告诉舅舅了。”江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十分钟后叫我起来。”
　　白玉楼闹了闹也就停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转身把卧室门带上。
　　早晨的太阳晒得客厅都暖烘烘的，往沙发上一坐满满幸福的感觉。电视上是暂停的游戏画面，估计是江燃熬夜玩到一半就睡觉去了。白玉楼拿起桌上的盒子看了一眼，是新出的一款游戏，他托人买还没买到都，一会给他哥的揣走。
　　“你这么早就起床了？”卧室门开了。
　　这么一闹腾，江燃其实也睡不着了，躺了几分钟就清醒了，他一边扣睡衣的扣子一边努力的睁开眼。
　　“先别说早不早，我昨天给你发了多少次我今天要来，你居然能睡得这么踏实！”白玉楼突然想起他刚才在楼道里喊了半天这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钥匙在哪？”江燃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伸了个懒腰，九月中的早晨没有那么燥热了，晒晒太阳很舒服。
　　“听小姑姑说你一周没上课？”白玉楼本来想接过他玩到一半的游戏继续，因为实在不熟悉他家电视，一不小心给关上了。
　　江燃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来的了，用脚想都知道不是来找他玩这么简单。他一边回他，手里把电视遥控器摁的啪啪响。“谁说的啊，第一天报道我去了啊。”
　　“领了校服和书就回来了？”白玉楼对于他这个脸不红心不跳的状态很佩服。
　　“哎你吃什么，对了对了要不要去玩，去周围的镇子一天的时间足够了。”江燃自动忽略他的话，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翻的飞快，一目十行都比不上这速度。
　　“别了，我下午就走，明儿还得上课呢。”这是真的，明天周一，这周是高三的第一个周末，如果说第一周开学大家没有状态，这周开学整个高三楼肯定都低气压。
　　江燃把手机锁屏，一脸茫然地看他，“那你来干嘛？就为看看我好不好？网上聊天还不够？”
　　白玉楼被他看的心虚，别过脸去，“我找你玩啊。”
　　江燃被白玉楼假装有理的语气逗笑了，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比他睁大时候亮晶晶的还要好看。“那玩呗。”他知道自从自己打架被退学以后，他一点风吹草动家里都得翻天，现在独自一人住在桐城这件事，家里人都担心，外公，舅舅舅妈，还有表弟白玉楼，还有老母亲。但是长辈们都不好开口，平时只问两句，身体好不好，吃的饱不饱。这么一看，一家人就剩一个能张嘴的了，想到这，他有点同情小白，这么艰难的任务落在一个孩身上。当然他更同情自己，白玉楼不挖苦他他就够高兴了，甭指望他安慰自己。
　　“中午我喊了人一起吃饭，你都认识，正好你们还能一块上学。”白玉楼叼着根冰棍。
　　江燃的早就吃完了，嘴里叼着根棍。“行，有谁啊。”自从打架以后，他妈就不让他出门，整整关了一个暑假他都忘了自己还认识谁。
　　“许斓桥胳膊伤了住院呢，老秦肯定来。”白玉楼的朋友遍布各地，江燃都纳闷他是怎么认识的这么多人，他自己在杭市，桐城他都能有熟人。江燃那会是九中的老大，白玉楼比他低一级，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他的朋友交好的，他倒是也都认识，谁让他俩是表兄弟呢，住都住在一块。
　　两个男人在一起，游戏比什么都重要，连饭点都差点玩过了，江燃一抬头，都十二点半了，白玉楼还得回杭市。他把手柄扔了，蹭地起身把白玉楼手里的手柄也拿过来撂地下。“赶紧的，祖宗，你一会赶不上车了。”
　　其实上不上课对白玉楼也没什么影响，他不来老师还能开心点，但是毕竟到了高三了，爹妈成天提着他耳朵絮叨，比起家里，还不如去上学了。
　　江燃在门口蹲着系鞋带的时候才发现，小白给他拿了一堆好吃的撂在门口，都是他爱吃的。“楼楼啊，你是傻吗，你带东西来能不能让我知道，咱俩也不至于一大早饿的用冰棍填肚子吧。”
　　“我要我说我真忘了，你能不能信？”白玉楼把备用钥匙塞回地毯里。
　　“我去拿个外套，你摁电梯。”江燃又着急忙慌跑回卧室。
　　白玉楼翻白眼，太无语了。“快点，电梯都来了。”
　　江燃这时候探出个脑袋一手举着一个外套，问他“哪个好看啊？”
　　电梯真来了，白玉楼气的不行了都，江燃看来也没什么问题了，跟以前一样爱臭美，他可以好好回去交差了。
　　最后江燃换了个薄的卫衣，现在不是很冷，但是下午说不定几点回来呢，可能会有点凉。进了电梯，江燃对着电梯的反光面，照了半天。下电梯前，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去哪儿吃？”如果不是白玉楼来，江燃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平时想的起来饿就叫楼下小餐馆送饭，想不起来家里有什么就对付点。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区这么多老头老太太，还有这么多小孩子。
　　“我们小区还挺大的啊小白。”江燃仿佛才是那个客人，他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孩子。
　　白玉楼低头叫车呢，闷声应了一句，“大。”
　　“就在这等吧，我叫车了。”白玉楼拉住试图跨上马路的江燃。
　　“我想管你叫哥。”江燃和他出门，只需要带腿和嘴就够了。
　　“我不介意。”白玉楼傲娇的看他。
　　江燃笑死了，胳膊勾着他的肩膀，他比白玉楼高一点，这个姿势正好合适。
　　“车来了，就那个白的。”白玉楼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江青燃一个人快乐的坐在后排，很是宽敞。
　　俩人下了车，才发现订的地方在一个胡同里，江燃拿着导航带着白玉楼绕了半天。
　　“哥，你会不会看地图到底。”
　　江燃理直气壮的说，“急什么啊，我也头回来。”绕了十分钟，俩人才发现，原来从刚才下车的地方一拐弯就是了。这家店门脸很小，但是进去之后是一个大屋，人坐的满满当当的。
　　“这儿。”秦梦生在里头角落里抬手跟他俩打招呼。
　　江燃见到秦梦生的时候有点惊讶，秦梦生之前就是个小孩儿，整个人也就能到他肩膀，唇红齿白还不爱说话，像个小姑娘。现在身子长开了，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白玉楼还没来得及跟兄弟说上一句话，江燃直接一屁股坐实在凳子上，拉着秦梦生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江燃就是个自来熟，何况还不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不过他也会聊天，总能把人逗得开心。
　　“小白你说老秦怎么长得呢，一年时间都赶我高了。”江燃托着下巴。
　　白玉楼低头认真地用茶水洗着餐具，“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年年没长进。”
　　“要不我给老秦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江燃眼睛转悠悠的，笑的很真诚。
　　白玉楼恶寒，往他盘子里夹了块肉，“吃饭，堵住嘴。”
　　秦梦生一边听着他俩拌嘴，偶尔笑一下，大部分时候都在认真的吃饭。江燃上学晚一年，现在又留了一级，比他们大两岁，在他们心里是大哥一样的人物，讲义气够朋友，虽然他表面笑嘻嘻的，其实发火的时候特别吓人，他一个眼神都让人害怕。江燃从小到大都是扛把子级别的人物，愿意跟在他屁股后头玩的人也多。去年在九中不知道因为什么，把人打的重了，因为他不服软，江家拿钱也没用，本来他现在该上大学，但是被开除了，整个杭市都没人愿意收他，临近毕业关头了，谁也不想因为眼前的一点小利益毁了自己的升学率。于是他就留了一级，转学来了桐城，桐城就两个高中，一个普高，一个职高。江燃上的自然是普高。
　　“老秦，听说你们级花追你呢。”白玉楼突然想起许斓桥跟他说过这事，一脸八卦的样子。
　　一听这事，江燃也来了兴趣，眼睛瞪得老圆。
　　当事人秦梦生脸上看不出表情，“嗯。”
　　“没……没了？”江燃还等着他的后话呢。
　　“算了我给你讲得了。他们级花也不怎么的就喜欢老秦了，然后就天天给他送饭这个那个的，毕竟级花那肯定自信啊，都小半年了，老秦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囫囵过。”白玉楼接过话茬。
　　江燃汗颜，这确实像秦梦生能干出来的事，不过他也佩服这女生，每天面对一块冰山不气馁，勇气可嘉。他缩回了身子继续吃饭，但是脑子还没回来。谁要能忍受秦梦生的性格跟他谈恋爱，那一定是只喜欢他的脸，让她忽略了别的。
　　“一会吃完饭，你送江燃回去吧。”白玉楼想去结账。
　　秦梦生不让他去，“我去。”
　　江燃不明白为什么三个大男人为了谁去结账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他以为这是上了年纪的阿姨们才会干的事。“小白去，哥哥报销哥哥请。”
　　白玉楼一溜烟奔着柜台去了。
　　秦梦生去推车，白玉楼去结账，江青燃蹲在门口看大爷下象棋。
　　白玉楼一出来就看见江燃这没出息的傻样，没出声绕到背后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江燃回头看是谁，他以为哪个小孩调皮呢。
　　“赶紧起来走了。”江燃看清是白玉楼，那就不用客气了，他仗着身高优势把他圈在胳膊里，“错没错？”
　　“我就不说，你给我脑袋拧了吧。”道歉可是白玉楼的命，这小子倔得厉害。
　　江燃给他脑袋推走，“没劲。”这时候，秦梦生正好把车从后院推出来。
　　“我一会直接打车去车站了，老秦你给他押回家。”白玉楼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像个大人。
　　“行了，你果然是我哥。”这小子也不知道给哥哥留面子。
　　白玉楼不放心就这么走，拉着江燃叮嘱了半天，去上课去学校。重复了好几遍之后，白玉楼才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放心下来。
　　江燃实在受不了了，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给他塞车里了。“师傅，车站。”看着车开出二里地，他才松了一口气。
　　“许斓桥胳膊怎么着了，用不用去看看他。”江燃没当着白玉楼抽烟，这会想抽烟的劲儿有点上来了，白玉楼不乐意闻烟味，江燃就是这么个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想的很周到的人。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
　　秦梦生手里本来拿着头盔想给他，见他抽烟，又把头盔挂在了车把上。“没多大事儿，他就是不想上课。”
　　江燃被这些小孩笑的不行，为了不上课，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下午有事么，去看看他要不，我也没地去。”
　　就算江燃不说，他也得去，许斓桥天天在医院就盼着他来跟他解闷了。“你抽完就去。”
　　江燃面对这么体贴的秦梦生，总觉得是他长大了，内心想着吾家有弟初长成，甚是感动。“连老秦都长大了。”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许斓桥正在跟护士小姐姐插科打诨，逗得那个小护士捂着嘴笑个不停。
　　“燃哥啊！”许斓桥看见江燃蹭着就下床了，利索地像个猴子，力气大的差点给他推倒了。江燃在这群小孩里真的很受欢迎，许斓桥这种皮混的更是喜欢他，男生心里都有一个想成为的人，就算这个人只比他们大几岁，也够他们叫声哥。
　　秦梦生看着许斓桥这手上没准的动作，眼疾手快的扶了江燃一把，让他勉强站稳。
　　江燃也不介意，回头还了个更大的熊抱，“桥啊！”江燃和许斓桥认识比秦梦生还要早一点，许斓桥跟他性格很像，都是笑嘻嘻的，说起脾气，他都没有许斓桥脾气大。
　　“小白之前说你转我们学校来，我还不信，合着你真来了。”许斓桥热情的就像看到了外国友人，一瞬间那手上的伤一点事都没有了看着。“哎不对啊，照我哥这水平不就在咱们班吗老秦，你也没跟我这事啊。”
　　江燃听了这话都不好意思了，“我还没去学校上课呢。”
　　“懂了懂了。”许斓桥知道他逃课这事了。
　　秦梦生的声音响起，“我看到你来拿书了。”
　　江燃一愣，他那天趁着下课人多混进办公室拿了书，去后勤领了校服，秦梦生居然能在很久没见的情况下，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他。“好眼神啊老秦。”
　　“我怎么不知道你眼神这么好。”许斓桥张嘴又不知道说出什么屁话，秦梦生往他嘴里塞了个刚才他和江燃在楼下买的苹果。
　　“洗没洗啊草！”许斓桥呸呸呸地吐了半天。
　　“嘭！”
　　江燃觉得病刚才这一下子房门差点掉下来，这医院本来就有年头了，这两年有钱翻新了一下门诊楼，住院部还没轮上呢，就这破门，这一下子没了半条命。
　　何星渺一脚给门踢开，轻车熟路的奔着秦梦生就来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
　　好熟悉的台词。江燃和许斓桥对视一眼，许斓桥用口型告诉她，这就是追秦梦生的那个。江燃打量半天，嗯，有点姿色，这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子就是透亮。
　　秦梦生脸阴沉的很，他虽然长得像个小姑娘，但是脾气可一点不像。“出去。”
　　何星渺是真不了解他，秦梦生都这样了，表明他真生气了，她非得在这时候使性子。“我不出去，就在这说。”
　　“你不出去我出去。”秦梦生拿起车钥匙走了。
　　何星渺赶紧跟上，手里使劲拽着秦梦生的衣角。
　　“痴情啊！”许斓桥这会都把苹果削出来了，本来打算一边看戏一边吃呢，主演都没了。“要不我出去看看吧，这俩倔驴要是在医院打起来可不好。”
　　江燃起身，“我去吧，你赶紧坐着吧。”
　　在楼道转悠半天，他也没找到秦梦生和那个女生，突然他看到一个紧急出口，估计着他俩在这里。江燃趴在那个门上听了半天，只知道他俩确实在这，但是说什么听不清，这个门实在是太厚了。江燃倚着门口守着，真在医院打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里头突然咚的一声，门也跟着开了。
　　江燃本来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不是在偷听，还没想出来，他就看见秦梦生阴着脸出来了，嘴角似乎有？被咬过的痕迹？江燃脸有点烧的慌，这么直白的面对别人在他面前亲吻而，且还这么激烈这件事。
　　秦梦生也没问也没解释，见江燃在门口，拉着他胳膊就回病房了。
　　许斓桥是个狠人，秦梦生周围的温度低的吓人，他还去逗弄，“行啊老秦，级花拿下，下一个就校花。”
　　秦梦生没好气地说，“我跟她没关系。”
　　“你就得了便宜卖乖，人哪配不上你了？”许斓桥一句也不让他。
　　“要不我跟她说说让她喜欢你？”秦梦生反问。
　　许斓桥赶紧打自己嘴，“可别！我伺候不了这大小姐！”
　　秦梦生冷哼。
　　“之前你也来者不拒啊，有点姿色的追你你不都同意了。”许斓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乐意。”
　　江燃这会神游在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里，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他脑补的很起劲。他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但是那会也就初中，顶多牵个手，抱一下，特纯洁，他都没好意思告诉别人初吻还在。
　　“这姐一顿闹腾，我都忘了刚才说哪了。”许斓桥一手揽着江燃的肩膀，一手勾着秦梦生。
　　江燃看秦梦生这一脸黑气，“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俩撤？”
　　“别啊，刚来多一会。”许斓桥挽留中。
　　“行走吧，我送你回去。”秦梦生拿钥匙，自动忽略许斓桥。
　　“得，老秦一会回来接我吧，我出院回家，明天咱仨一块去学校。”许斓桥在医院天天自己待着，也是觉出来没什么意思了。
　　“知道。”秦梦生道。
　　“你别折腾了，我自己打车回去，顺便去趟商场，家里还有很多缺的东西呢。”江燃拦住他，不让他跑了。
　　秦梦生没跟他争，应声把他送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