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说》海四方

2、第二章 十字路口（街角冲突）

　　徐其腾的生活很规律，早晨六点起床，先到小区旁的金泽公园听京戏，上午到阳明书画社练练字，中午午休过后，喝茶看书，晚七点准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接着看地方新闻，也常看些军事题材的节目。今晚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没有引起徐其腾多大兴趣，倒是晋阳市新闻节目里的一个特别报道引起他的关注，特别报道的题目是《警方追凶嫌疑人带子跳崖谁之过》，报道里电视台记者对晋阳市公安局副局长严刚进行了采访，严刚表示若查到警察在执法过程中存在问题绝不姑息，追责到底。记者也采访了死者家属和部分群众，多数群众认为警察执法有不妥之处。徐其腾看到这一段时，林远山和徐艺畅都还没回到家里，只有外孙女林彤在写作业。徐其腾急于和女儿女婿沟通这件事，就给女儿徐艺畅打了个电话，徐艺畅说在学校里写一个论文，徐其腾只得对女儿说早点回来。看完新闻徐其腾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也没有换频道，静等徐艺畅和林远山回来。人生阅历丰厚的徐其腾嗅觉已经很灵敏了，比如刚才他已经从电视屏幕里嗅到了一股烧焦味，警察追凶嫌犯携子跳崖这件事仅用了一天就热过了晋阳所有新闻，成了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焦点。

　　而此时林远山和马一超正在严刚的办公室里，马一超一进来就给严刚掏出一盒足够诱惑严刚的烟，严刚兴奋地拿起烟盒正面反面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第一次看到似的，这种驰名全国能标志一个人身份的烟连不抽烟的人都熟悉，当年马一超就是用两条这样的烟换得了留在晋阳工作的机会。林远山选择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以便新鲜的空气从门外进来先眷顾他，和烟鬼在一起对林远山来说是一种煎熬。
　　“不错呀，比我都活得滋润。”
　　严刚抽出一根烟迫不及待地点上了，轻轻吸了一口后，含在嘴里好一阵舍不得往外吐，待细细品尝了这种烟的味道后才慢慢将这白色的雾吐出来。林远山看着严刚陶醉的样子实在无法理解。只是严刚慢条斯理地把一根烟快要抽完了也没开口讲话，往往话越吐的迟，里边就越有货，所以马一超和林远山也不敢贸然开口。还好，严刚在把烟屁股使劲地摁在烟灰缸里时说话了，只是说得很慢，而马一超和林远山只是跟着严刚说话的节奏适时地点一下头。
　　严刚说今天电视台记者来过，市纪检委的人也来过，甚至还听说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也可能来。下午他俩去喝了点小酒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不说撞车的事，这让他俩还再说什么。
　　严刚又重新点着一根烟继续说：“今天和你们俩算私聊，是以多年的同事或朋友的身份在聊，如果处理结果出来，不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们。我只想说处分是免不了的，省长的指示说得明确，要给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什么叫满意的答复？就是让人痛快了就满意了，如果我们说执法警察没有任何错误，群众会满意吗？这起事件中，家属的情绪也好，群众的情绪也好，不只是因这一件事引起的，是多少年来对执法人员执法粗暴和不公的集中发泄，也就是说把对执法人员的所有不满借这起事件发泄到你们两人身上了，你们两人或许感觉有些委屈，但要有顾全大局的精神，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保一方平安，这闹得沸沸扬扬的，把省政府都闹得不安宁，省长都不能安心办公，那怎么行呢？所以为尽快平息这起舆论事件你们俩要承担些后果，事后不要有情绪，不要有心理负担，要用加倍的努力来弥补这次的过失，我相信两年后你们俩仍然是晋阳市公安局最值得培养的后备干部。”
　　严刚这样一说，马一超和林远山神色凝重起来，看来这次事件真成了个事件了。他俩人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马一超仕途刚上了一个台阶，林远山才上了半个台阶，正在需要加速奔跑的阶段，突然跌一跤？这一跤跌倒恐怕好多年都赶不上别人了。
　　正在三个人又陷入沉默的时候，刑警队的小杨跑进来惊慌失措地说：“马队，林队，网上有你们的图片！”
　　“什么图片？我都没看到你就看到了？黑峰山那边一张图片没流出，这个我敢保证。”严刚肯定地说。
　　“不，不是黑峰山，是，是在大街上。”小陈解释的时候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大街上？什么图片？”马一超一听明显紧张起来，一旁的林远山倒没什么反应，一个人在那里不知在想啥。
　　“在电脑上，你们去机房看看。”三个人看小陈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再说小陈也不敢和这三个人开玩笑，这三人的名字在晋阳警界被人读起来可都是要用重音去读的。
　　三个人随小陈来到信息室里，小陈在一台电脑上打开一张图片，图片里林远山正在揍一个年轻男子，已有一个男子倒在他脚下了，而马一超正从一辆汽车里刚探出半个身子来。严刚看不懂这个图片，马一超和林远山看了这个图片脸部肌肉都僵住了，再看到图片的标题是“警察大街上打群架。”然后图片上两个人的脑袋用红线圈着，旁边分别标注着“队长马一超”和“副队长林远山”。
　　“这怎么回事？”严刚看两人表情不对问道。
　　“这他妈谁照的？”马一超没直接回答严刚，却吐出一句脏话来，而林远山还没想好说什么话，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年的？”严刚以为因嫌犯坠崖事件发酵有人开扒他俩的过往。
　　“今天下午的事，没想到有人拍照了，并且这么快就上了网。”林远山如实招了，知道瞒不过去。倒霉事经常这样，一件跟着一件来，他俩像钻入霉运隧道了。
　　“什么事？”严刚追问道。
　　“这个——”林远山正要解释却被马一超在背后点了一下，像被点了穴位，林远山的话马上卡住了。
　　见林远山吞吐起来，严刚嘴里的烟雾都忘了往外吐了，林远山感觉如不赶快说清楚严局长还得把这口烟咽肚子里。
　　“下午在一个小区门口遇上混混了，混混挑畔，加上我俩又喝了点酒，最后就打起来了。”
　　林远山说得很简短明了，可严刚好像没听懂，直起身子问了句“什么？”这时他刚才吸进去的烟才得以从牙缝里跑出来。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林远山干脆一股脑地讲了一大堆：“我们直行他们突然从小区内横穿出来，要说车损坏的也不严重，可那家伙张口要一万块钱，咱们半年的工资啊，我们不想理他，不想他还先动手了，还又叫来一群混混，那帮人一人拿一根棒球棒，上来就打，你说我能不还手吗，不然就被他们砸成年糕了。”
　　突然又出的这件事等于给严刚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为想通这些事严刚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最后在地中心立定站住，对马一超和林远山说：
　　“你们这两天给我提供的信息量太大，我都有些消化不了，我想问你们俩是商量好要出名还是怎么的？黑峰山的事情还没结果你们又闹出这破事，没酒量喝什么酒，喝酒了还打什么架？你们是吸毒了还是吃错药了，两个刑警队长，在街头和人打架？知道不？你们一犯错误就有垃圾靠近你们，犯错误太多周围就堆满了垃圾。”说完严刚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又是一件麻烦事。”马一超眼睛看着窗外说了这么一句，他都不敢看严刚的眼睛了。他当年是严刚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严刚最得力的干将，现在却像一个小学生一样频频出错。
　　严刚在地上走了几圈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没再点烟，好像忘记了。他找了借口让小陈离开，然后悄悄对马一超和林远山说：“赶紧删贴吧，或许还能来得及。”
　　“那还得把小陈叫进来。”马一超说。他知道电脑方面的高难动作还得小陈来做。
　　严刚还没说什么，林远山已经把小陈喊回来了，小陈听了领导给自己安排的这个秘密任务点头答应道：“好的，我尽我可能，但不能保证全删掉。”
　　林远山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一点了，他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岳父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徐艺畅没有回来，可能不回来了，他走进女儿彤彤的卧室，开灯看了一下，彤彤也已熟睡，他关了灯轻轻退出来。也就彤彤还算不累人，放学后经常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回到家也自觉地写作业，像个没父母的孩子一样。
　　林远山推醒岳父，让岳父回卧室睡觉，岳父看到林远山赶紧把最新情况告诉林远山：“新闻上报道父子跳崖的那个事了，看来事情闹大了。”
　　林远山看着父亲一样的老岳父，故作轻松地笑笑说：“爸，您别操心这个，没事的。”
　　“没事就好，你这个年龄可容不得栽跟头。”徐其腾听了林远山说了没事的话才起身进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