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苏子程

5、第五章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刚才还一派热火朝天的讨论，此刻众人却像被按下暂停键，神情不可置信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路臻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精神抖擞的老头，一个个表情惊愕、目光却又炯炯有神，紧盯着她，好像她不是个平平无奇贸然闯入的女子，而是个什么哥斯拉或者恐龙。

　　路臻有些后悔了。
　　她好像来得不太是时候。

　　她表情僵硬了一瞬，抱着手倚在门边，还维持着刚才风情妖娆的姿态，一下子进来不是，出去也不是。心里后悔脑袋突然的抽风，谈什么以身相许，哪里想到这会议室里坐着的全是恒世集团的高层。
　　她故作镇定，唇边扬着笑意，试图打破眼前的僵局，冲主席位上的男人挥了挥手：“……嗨，还记得我吗？”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风情妖娆。长得妖里妖气的。一身凸显身段的法式吊带长裙，胸前的荡领开得恰到好处，极为吸引眼球。
　　肩上薄纱随着她挥手的动作适时滑落，露出白得晃眼的锁骨。颈脖纤长，系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却更显性感。

　　重点是她的装束，恒世集团上下，自从傅斯年上任行政总裁后，再也没有谁见过穿裙子的女人。
　　何况打扮得这么妖娆，走哪都是目光的焦点，让人看她一眼都深感罪孽。

　　李总工站在原地，一下连自己要引咎辞职的事都忘了，目光直愣愣的，微启双唇，脑袋彻底当了机。
　　众高层更是无言，哪想到活到五六十岁的年纪，思想还比不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保守，自打新规出来后，他们连自己秘书的腿都看不着了。

　　活色生香，明艳动人，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傅斯年坐靠在椅背里，眸光静且无声，手持佛珠，倒比其他人淡定得多。打量门口的女人许久，直到路臻脸上的笑容都快有些挂不住了，他目光才淡淡地收回。
　　对众人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散会。”

　　路臻小尾巴似地一路跟他进办公室，中途还碰上过来送文件的秋瑜。路臻对这个扎着小辫儿、右眼尾有颗泪痣的男人有印象，那天雨夜，副驾驶座降下来的车窗，男人询问她是否有事。
　　在小巷里，他一脸紧张地劝说傅斯年，后来又到车尾箱拿钱给刘坤等人。
　　和傅斯年关系亲密，像是助理。

　　秋瑜见到她却是蹙眉，像看待不速之客，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路臻笑吟吟的，嘴巴很甜：“你好呀。”

　　秋瑜进来放下文件后便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路臻和傅斯年两人。

　　男人似高山上的清泠泉水，微凉且透彻。眸光安静，颀长手中不徐不缓地捻着佛珠——路臻留意到，他手中的佛珠换了一串，上面没有金字经文，而是市面上常见的沉香佛珠。

　　傅斯年望着她，开口道：“路小姐。”

　　路臻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嗓音沉润且清透，像走珠落玉，上好成色的翡翠掉落在玉盘上，叮叮咚咚的，扣人心弦。好听得耳朵都要怀孕。
　　眸光沉静温润，专注地望着她，好似直达心底，扰得她一颗心小鹿乱撞。

　　路臻突然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挑了挑眉毛，莹白指尖勾着他那晚落下的佛珠，嗓音盈盈的，像带着小勾子：“傅先生，你的佛珠不要了吗？”

　　傅斯年无言。
　　仍是望着她。

　　妈耶。
　　要不要这样看着她，她都快窒息了啦。

　　路臻不奇怪傅斯年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要查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那晚他突然出现，替她还清债款，足足二十八万这么多，调查一下她不也合情合理？
　　路臻还等着他来要债呢，她好顺理成章地以身相许。

　　呸呸呸，她怎么又往那方面想了。

　　路臻觉得大约修佛之人生性清净，不大爱说话。她主动把佛珠推到他面前，邀功似地：“我看这串佛珠蛮特别的，应该是订做的。怕你丢了会着急，就一颗颗捡了回来。”
　　她冲他挤挤眼睛，笑容娇媚，“捡了好久呢，那天雨下得大，佛珠散落在水里，要好仔细才能找到。”

　　不是订做的。
　　每一粒佛珠供奉在佛堂里，经由僧人三天三夜的诵经，了彻大师的法力开光，如此串制而成。
　　上面的金字梵文不容污秽、不容他人触碰。

　　傅斯年想起那晚的磅礴大雨，佛珠散落在泥泞中。此刻又被她这样拿捏在手里，八成已经废了。至少要拿回佛寺重新供奉开光才行。

　　傅斯年安静望着她，说：“谢谢。”

　　啊！
　　路臻的心脏仿佛又被击中了一次。

　　她没察觉自己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地扭了扭身姿，不太好意思地道：“那晚你帮我还清债款，我无以为报，只能——”

　　路臻话还没说完，门口让人敲响。秋瑜才放下文件出去不久，又出现在办公室门外，提防洪水猛兽似地提防路臻，微蹙眉对傅斯年道：“傅总，稍后您还约了银行家开会。”

　　最近为了淩海隧道的事，全公司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沈千槐生病，又有意将集团大权转移，压力全都落在傅斯年的身上。
　　淩海项目投资不菲，光是海底隧道的构建就超120个亿，此刻他的确没有多余时间坐在办公室内闲谈。

　　傅斯年站起身，颇有送客的姿态：“路小姐，那晚的事不过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路臻双唇微翕，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身侧一阵风刮过，男人身姿颀长，长腿一迈，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路臻赶忙追上去。

　　追到电梯间，门打开，路臻正要跟进去，却被秋瑜拦住。
　　像那晚一样，秋瑜警示地对她说：“路小姐，到此为止吧。”

　　路臻不明白，秋瑜对她那种没来由的防备是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还怕她吃了他们总裁不成？

　　傅斯年道：“秋瑜，松手。”

　　秋瑜挡在电梯口的手臂松开，无法反抗他的命令，只得退居身后。

　　路臻进到电梯中，见傅斯年按下1层的楼层键，门口合上，他们随着机械的运转缓慢下降。

　　路臻着急道：“要不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也行，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毕竟二十八万也不是小数目对不对？”

　　“真的不用，路小姐。”秋瑜皱眉对她说，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傅先生不在意这些事。”

　　“我又没有跟你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插嘴？”路臻横他一眼。她生得妩媚漂亮，这一眼竟瞪出骄横风情来。

　　秋瑜一愣，不说话了。

　　常人总说修佛之人冷情冷性，看似温柔慈悲、心怀天下。实则内心如金刚坚硬，万劫不催。
　　路臻不知道傅斯年的功力有多深厚，他并非真正的出家之人，应该还不至于断七情、绝六欲。
　　俗话说得好，好男怕女缠。

　　路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摆，像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动物，眼尾略微发红，眸中烁动着泪花。
　　嗓音也软软的，些微哽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嘛，好不好？”

　　秋瑜：“……”
　　秋瑜彻底没眼看了，索性背对过去，面朝墙面，破天荒地默念起《心经》。

　　傅斯年一顿，垂眸时恰巧碰上女人楚楚可怜的目光，她眼尾发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偏又生了一对狭长的狐狸眼，此刻漾着泪花，更显得明艳诱人。
　　红唇微抿，花瓣似地娇艳欲滴，一只小手攥着他的衣摆摇啊摇的，神色执拗。

　　“好不好嘛好不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嘛，我保证不会经常打扰你的。”路臻又说。

　　傅斯年：“……”
　　秋瑜：“……”

　　电梯到站，门打开，傅斯年大步迈出去。

　　路臻紧随在他身后，拿不到联系方式誓不罢休。

　　他让一群保镖众星拱月般地迎进车里，轿车门合上，路臻还趴在车窗边不依不饶，执拗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变成挂件挂在你的后视镜上，直到你给我联系方式为止。”

　　“……”
　　怎么还听出了些恐怖片的既视感。

　　傅斯年手中捻动着佛珠，气质安静，女孩趴在车窗边上不依不饶，他唇边竟浮出一抹很淡的笑意。

　　路臻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在嘲笑她吗？

　　路臻说：“可能这二十八万对你而言，就像在路边遗失的一点小钱，不足为道。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那天晚上救了我，我会想办法补偿你。”

　　她目光专注，直直地望着他，两只小手紧紧巴在车门上，仿佛真要和他较劲到底。

　　不知怎么的，傅斯年竟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可爱。

　　他目光收回来，望向驾驶座上的司机，淡声吩咐：“开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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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路臻：？？？？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