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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一:纵别欢·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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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芸女叹叹气,几欲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把方琳鸢急得,是直跺脚。
以为罗芸女是心里发怵,有所顾虑,姜初玖添补道,“若是怕被她听见,我早已起了禁制,一时半会儿,她进不来。”
方琳鸢原先战战兢兢的怕着,听过姜初玖的话,害怕也就去了大半。
她抓住那“一时半会儿”的要点,跟着催促罗芸女,“你要有什么隐情,只管说给师姐听!还有我!一同助你!”
晏行云不动声色。
“那些过去的古事,我一桃李未及的后辈,又能知道多少,您若有想要了解的事儿,见了那女鬼魂魄,亲自问她,岂不好?”
既然是鬼厄,也不是一时而成,罗芸女生养在这里,肯定知道许多内情。
姜初玖半歪在桌子边儿上,微抬起眼,瞧着她,眼里波澜不惊,不知道,要她传达什么讯息出来。
姜初玖当然,没把罗芸女的托辞听进去。
方琳鸢夹在这俩人之间,互不相让的气氛,尴尬得,让她连脚,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复而又听得,姜初玖半玩笑道,“嗯,很是,这些话,该我去问她,只是问过之后,谁知结果呢。”
出力多少,该为谁出力。
说话的姜初玖心里有数,听的人,心里自然也有数。
方琳鸢没想到,姜初玖的话口,是丁点不让,这么会噎人。
罗芸女也是,被姜初玖的话,提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顺。
这分明是威胁。
偏偏,她还得闷声,受着这威胁。
“没什么事,就睡去了,后半夜,可是有一场赌命的鏖战。”姜初玖站起来,伸伸懒腰,不再看罗芸女,那打翻了酱醋茶一般的脸色。
姜初玖这松散的模样,连带着,一直注视她的方琳鸢,也觉得疲乏,跟着打了个哈欠。
罗芸女“腾”地站起,把凳子都给带倒了。
方琳鸢打了一半的哈欠,给这一下,吓得吞了回去。
“我说!”罗芸女握拳,很是不情不愿。
“别勉强。”
方琳鸢不明白了,罗芸女都下定决心要说了,怎么一心求知的姜初玖,这会儿,又劝人别说了……
等她看到,姜初玖上挑的嘴角,就明白,自己是草率了。
姜初玖哪里是劝告,是激将法。
她在让罗芸女吐露过去的这件事上,就没想过退让。
她这个师姐,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木讷,不懂人情世故。
方琳鸢也觉得,罗芸女是不太诚心。
说出来的,都是包装漂亮的谎话,连她都听得头疼,何况姜初玖这个,只肯听别人说实话的人。
姜初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不爱听别人说话。
但实话她却肯听。
这个罗芸女,张嘴,十句有八句假话,姜初玖哪里能依。
姜初玖并不是那年糕性子,被人翻来翻去,都是软塌塌,立不起来的逆来顺受。
『不平则鸣,管你看得惯看不惯。』
就是这不吃亏的性子,让姜初玖吃了太多亏。
方琳鸢紧拉着姜初玖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罗芸女,诉说那过去的故事。
原来都是错事。
[这索命的女鬼,生前也是命苦人。
这女鬼,原是都城王京,一小门小户的庶女姚春问,母亲早死,父亲贪色弄利。
姚春问上无依傍,下有恶仆,好在她模样生的好看,身姿出挑,为了吞一份嫁妆,还是被姚老爷,留住了性命。
经一番折磨,她也有,弱柳扶风的盈盈轻态。
木旦镇的高井,是个浪荡子,正妻早早病死,他纳了八个美妾,还嫌不够。
至都城王京走贸易时,他在坊间吃酒,听闻姚春问此人,美貌有也,才气有也,动了霸有的心思。
未曾谋面,就带着几箱银钱珠宝,上门提亲。
那姚老爷,摸着金银玉器,乐开了花儿,眼睛都笑没了,二话不说,就签了那纸婚约,也不管姚春问,乐意不乐意。
那高井,大张旗鼓娶回姚春问,也是新鲜了几日,就把她看作内庭的枯树了。
姚春问被他冷着也好,热着也罢,总不放心上,该种茶绣花的,看书写字的,一样不落,日日一样。
争风吃醋也好,献媚邀宠也好,这些事,在姚春问那儿,都作罢。
高井见她这样,反倒心气不顺起来,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就对姚春问言语辱骂,后来动手。
那回资金不转,家里破落,他就一股脑儿,把错都推在了她身上,说她是个扫把星,更加的拳打脚踢。
家道中落后,高井把原先那八房妾,都发卖出去,只留下姚春问,使唤出气。
她也不是没有逃过,只是镇子里的,沆瀣一气,她实在难逃。
有一回,终于出了镇子大门,才五里走过,就被碰见她的木旦镇人告发,传信给高井,伙同他们,把她给抓了回去。
木旦镇的那些人,在高井发迹的时候,收了不少好处,自然,不把姚春问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们还帮着高井,带回姚春问,只当是,还高井的恩情呢。
姚春问这一逃,被抓回后,不仅脚上了镣铐,少不得,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的问候,这也是她流产的主要缘由。
后来出了更荒谬的事。
木旦镇上,有个泼皮,与高井交好,扒着高井赌钱,吃了他不少银钱去,高井却拿这泼皮,做挚友。
泼皮那天,瞅了姚春问一眼,给高井叽咕了一个,借肚皮的法子,只说,高井只管租妻,借人生子,坐等着收钱,于高井,一点儿损失也没有。
高井两杯黄酒下肚,拍着桌子,直说这事可行。]
罗芸女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
姜初玖黑着脸,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方琳鸢把这旧事儿,听进去了,早在心里,把高井骂了百八十遍,乍听碎裂声,也是吓了好一跳。
其他三个人看着那杯子,不约而同的沉默。
姜初玖挠挠眉毛,也觉得不好意思,“对不住,请继续。”
“……”罗芸女无言以对。
“等等再说这个儿,后来呢,后来呢?”方琳鸢个沉不住气的,连声急问。
[那泼皮,在高家住了几日下来,起夜出恭。
他早对姚春问,起了不轨之心,趁着高井醉倒,摸出高井的钥匙。
他再按捺不住,黑灯瞎火,摸到姚春问房里,脱下裤子,就是宝贝心肝肉的,酸叫一通。
姚春问前不久,才被高井吊起来,用鞭子抽打一顿,伤口还未结痂。
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还不等她反抗,那泼皮,就已经,行完了秽乱之事。
一墙之隔的高井,又哪里醉了。
终是听不下去,他抓起酒坛,就砸在了,还在扒拉裤子,准备再来一回的泼皮头上。
泼皮腿蹬了几回,高井踩在了他头上,磨得那泼皮,是眼珠子爆裂而出,高井不曾低看一眼,任由其死相狰狞。
姚春问无意识的,扯过被子,看也不看高井一眼。
高井掀开她的被褥,指着她身上的污糟痕迹,高声大骂,姚春问是荡,妇。
“怎么?别人玩得弄得,我连瞧也不成?”
姚春问一言不发,随他怎样。
高井骂过,气过,拖着那泼皮的尸体,准备挖个坑埋了。
姚春问趁着手脚自由,翻出床底藏着的,那套素白银丝绕月牙的衣袍,用剪刀,剪开手腕脉筋,拆下被套,挂上木梁。
如此这样,不死也难。
姚春问的悲怨哀鸣太重,不知怎么,躲过地府缉拿,成了无名之鬼。
她走不上轮回道,没有来世,只能困在木旦镇,不知时间。
她没有杀人取元,只能四日重复当时一死,如此反复。
姚春问再不甘如此,夜袭要向高井索命。
帮她躲过冥界轮回的神仙告诉她,她没伤过人,要转世做人,今日,就该去断桥投胎。
姚春问谢绝好意,凭着一腔怨气,附身无名尸体,找到了,远离木旦镇的高井。
彼时,高井已然改邪归正,还做了一方父母官,有了妻儿。
他的妻子,孕相难掩,似乎是这两日就该生产。
姚春问忽然想起,那神仙说的投胎事,更是怒火中烧。
原来,是要她去,做这个该死的女儿。
她要高井瞪大眼睛看着,看着她,是怎么剜出,他未出世的女儿,她要高井清醒的看着,看着她,是怎么掏出他儿子的心。
当然这样还不够,姚春问追着又打散了,高井一家的魂魄,让他们留存于世不能,相求往生不得。
再又一一,对那些唾骂过她、害过她的人血恨。
仇恨本该到此结束,可是姚春问,已经停不下来了,她成了厄,就必须杀人。
她死在桃李之年。
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杀木旦镇那些,害过她的人,后人。
这些人,都是害人的子世代,肮脏的血脉,不能留。]
旧事终了,徒留唏嘘。
“没想过举家搬迁?”晏行云问。
“是啊,是啊。”方琳鸢附和。
罗芸女说过,姚春问这只厄,被束缚在木旦镇,那生人逃离这里,不就好了。
“有先人尝试反抗,也想过逃跑,只是……我们哪里能斗得过她,一大家子人,村口未出,就被她夺命。”罗芸女说话间,差点咬了舌头,“这么着,实在不像样,就请道士来作法,倒又赔进几个无辜人的性命。”
话落地,三人相顾无言。
姜初玖突然重拍桌子一下,大喝,“戒备!”
吓得方琳鸢,赶紧躲到她身后去。
姜初玖一心都在画符驱厄上面,也就没看到,房里的罗芸女,是什么时候出去,又是怎么出去的。
等一阵阴风散过,方琳鸢惊魂未定的,抹着冷汗。
姜初玖也是紧着的劲儿一松,身子都塌下来,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被方琳鸢一声大叫,给吓得直起。
“你做什么?”
“师姐!罗芸女不见了!”
“什么?!”姜初玖也被方琳鸢嘴里的这一变故,弄得讶然。
她扫了一遍房间,果然连罗芸女的衣角,都不曾见。
“师姐,罗小姐,是不是给那个叫姚春问的,抓走了?!”没等沉思的姜初玖,分个眼神给她,方琳鸢自顾自分析,“按理说不应该啊,罗小姐离生辰日,不是还有几天嘛……”
姜初玖正低头画『追魂符』,“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道理不道理,救人要紧。”
方琳鸢点头。
“符会画么?法咒记了几个?”
“这些我都不成。”
姜初玖当没听见,继续追问,“体术怎样?”
“也是半桶水……”方琳鸢捂脸,很是不好意思。
“那你跟晏公子,在这儿等着。”姜初玖最后一笔落完,念咒催动符纸,顺着一缕青烟飘起的方向,就要追出去。
“我!我去帮你!”方琳鸢当然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待在姜初玖身边,才能安全这种事,她不会不知道。
“我要跟着你!”晏行云即言。
找到罗芸女,是更重要的事,姜初玖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太多,“那你们跟紧了。”
方琳鸢得到准许,自然牢牢跟在她身边。
等到青烟在古井口散去,姜初玖便知,这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当然,方琳鸢这次也反应的很快,但她只叫了一声师姐,就看到姜初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晏行云也是,连她的衣角,都没捞到。
他眼神一凝,跟着跳了下去。
方琳鸢看得愣了。
这个情形,她要怎么办啊?!
此一去,只怕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