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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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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盘古大神,若是无情,怎能撑开天地,以身祭!”天帝语气稳稳,说的话,听着句句在理,“人皇女娲,若是无情,怎么奉献其身,炼石补天?”
“你待如何?”她听了这些丰功伟绩,一样面不改色,平稳发问。
“你下去,历世几遭。”天帝终于不再兜来绕去。
“为何?”今夕细想想,自己接任武神职位以来,无甚错漏,怎么就要吃这个挂落。
“你无心。”
她更不解,“这也是错?”
“自然。”天帝没有犹豫的点头。
“天帝的意思,是要我以情长心?”
今夕说到了点上,
天帝拍手,“好悟性。”
“天帝明知,我连情魄也无。”
他这又哪里是夸奖的话,知他另有所图,今夕不动声色的对答。
“你若有,我叫你下凡作甚?”天帝的语气,有些急了。
他从座上起来,走到她面前,“你只说去,不去。”
“此事真容得我选么?”
“过刚易折。”天帝对于她这不服软的模样,到底,有些无可奈何。
谁让今夕是神界最强者呢。
“真是奇了。”今夕想要笑起来,到底是忍住了,“自来风言风语,不是最怕神仙动私情吗?天帝,怎么还有这样宽宏的时候,让我去历情。”
天帝行动时,白袍乱起云雾,两手一背,“你不同那些。”
“天帝是要拿我做例。”
她一言挑明了,他的别有用心。
天帝也不气恼,说起别的来,“天规天条有定,上天神仙,不得私结姻亲。”
今夕抬眼看他。
“你觉得怎样?是否也认为不近情理了?”天帝不等她应声,又道,“这是看得见的锁链,所以才有这个思凡,那个思凡,好像是大了不得的伟岸事例,却不想他们坐的高位,管的是一方土的众生气运,一点儿差错,不知要折损多少。”
今夕依旧是冷眼看着杯中茶,面上没半点表露。
“他们去后,座下那些散仙,能懂个什么,又有些个地仙,才做了上仙,凭着私欲,偏这个少那个的,那区的人啊妖呀,都指着我骂,吵闹得我头疼。”
“元洲下了十五日暴雨,即为天帝批复?”
管理元洲的神仙,因她,两世供奉香火的痴人,动了凡心,倒头下去还情,却不想他一去,地干井枯,狼妖放肆作乱。
承骂的,自然就是太清宫中,最高权威,天界人族之主。
“凡人既对神仙有了冒犯,没得刑罚,怎能见得天威?”天帝神色微敛。
今夕还是冷着脸。
“若不是怕唐突了武神,女神主位——王母,您也当得。”
今夕不知他是何意,一时间不好搭话。
天帝已把手搭在她肩上,“你去吧,也叫那些蠢货看看,什么才是神,什么是大千世界。”
所谓“大千世界”,是四界通门的守门神。
“大”——名号大主盛威师烟明神,年纪看着最长,与三个九阶魔尊斡旋,也是不在话下,调和着神界与人界平衡,是个孩子心性的女神。
“千”——名号古神千里元铭武神,四神里,唯一无心的女神,单抗了魔主朝暮,因暗算败阵,后费尽心力,将其封印,最为勇狠,接任成为第一女武神之后,化名今夕,是天界与天外天的纽带。
“世”——太上得阅世说佑神,比起前面两位,这位专注丹修,滑头性子一个,神界与妖界的主管者。
“界”——崇听督办界召舍神,寡言木性,剑术威名,乃至三界,适合宁折不弯的,看守神魔二界的通门。
今夕知道自己的原身是什么,在界召还认为自己是人的时候。
她灵智开化,要比其他远古神仙,更早得多。
起码能够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一些,是凡间说书人,都编不出来的事,例如,今夕是他们之中,论资排辈最长,个子最娇小,无人心却明人性。
简言之,是个非典型的神明。
说回此次。
今夕披散的青丝,已经用银冠盘了起来,穿上了银甲鳞裙,脸上与朝暮斗法,而留下的黑疤印记,竟然不知何时,也消散了,坐在下首,冷静喝茶。
天帝提起她面前的茶壶,也往自己的空杯里,倒满了,“我还在等你答复。”
“天帝不怕,我也出了偏差?”今夕从座上起来,“ ‘大千世界’这几个神,界召他们定力,也不见得,就比我差,单拎我出来,天帝就没半点私心?”
“四通门之中,天塌了几次后,天外天那边,就去不得了,这才调你进来,做了女武神,你们几个大神思来想去,唯有你,才是最合适。”天帝也不把话,说得漂亮些,就差没直言,今夕是个闲散无事的了。
“……”今夕自己咂摸出这个门道来,懒得再看他一眼,拱手行礼,“我若去了,神界武将,谁做领头?”
“下界有个斩蛟治水的,地仙上报,说是难得的器材,我看着,确是个可用的,你不必悬心于此。”天帝显然就是盘算好了,连个让她拒绝的借口,都断绝了。
今夕也知道,自己是被架上了火桩,没有退路了,于是一撩衣袍,“武神今夕,接令。”
天帝总算是,喜上眉梢,要去扶她,却落了个空。
他缩了缩手指,只说了一句:去吧。
今夕紧不慢的走了出去,余光里,见什么掠过,却也没太注意。
直到,有几道目光,锁死在她背后,才忍不住停了下来。
正要回身时,正面迎来了,俩熟悉的神仙。
“怎么议事了这么久?”不满的语气,是从大师那里发出的。
世说也在一边附和,一扬下巴,“那边那个地仙,是怎么回事?”
“武神领头。”
正是那钉死在她身上的眼神,让今夕没一会儿,就明白了。
那地仙,是为什么来的。
到底时机太刚好,她才出来,那地仙就与她错身而过。
“说什么呀,你才是武神头子。”大师笑了一会儿,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严肃起来,“他竟敢?”
今夕拉住要往大殿里去的两个,往她的封山去了。
“我得下凡世历劫。”
今夕话音一落,正自我对弈的界召,不禁也抬起头来,觉得荒唐,“说什么?你又不需要经历劫难,才飞升,怎么要去历劫?”
“天帝怎么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世说的话,没留情。
“他要我长颗心出来。”
“惯是过河拆桥了,这是要你死。”大师咬牙切齿。
“你是怎么想?”界召发问。
“到底是天界众神之首。”今夕拿过棋子,往棋盘上走,“又是你们,费心费力扶植起来的,我不好不去。”
这也就是,她已经接令的意思了。
“你温和了很多。”大师没眼力见的一句感慨,被世说怒目而视。
“我去之后,无人岭那头,还要靠你们关照。”
“你放心。”
接话的只有大师。
世说还有别的要问,界召已经,把今夕拉到了山底的云月湖。
“做什么?”
“你去之前,有件事,得告诉我实话。”
难得在杀伐果断的界召脸上,看见纠结又矛盾的表情,今夕也觉得好笑,“什么?”
“你我,是不是兄妹?”
今夕的眉眼,慢慢平展,半点笑意也无,“论说关系,怎么样,你都该喊我姐姐才是。”
“不要玩笑。”
今夕慢慢抬眼,“是否胞亲,想你心中已有定论,又何苦来问我。”
界召便无言。
“你又何必试探于我,”今夕随手采了支花在手里,不一会儿,花朵就覆上了一层金光。
“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两次。”界召莽上性子,不依不饶起来,“即便你这样瞒着我,该明白,若我知晓……”
堙灭成粉的花,呛了他一口,却见始作俑者毫无心虚的拍拍手,她说,“论资排辈,也该是大师来我这里撒闹,你恼什么?”
“好,好!”界召呸了一口,把吸入口中的花粉吐出去,显然破罐子破摔,“随你怎样,管你兄妹不兄妹,要死不死,我就此撒手!”
今夕也不拦,任由他驾云去了。
如此,她要历劫的事,也是传遍了神界。
那日殿口遇着的神将,自己找到了『轮回道』,要与今夕话别。
见他丰神秀整貌堂堂,鸿衣羽裳袂飘飘,墨发三千束于一冠中,长披月袍,珠帽锦袖,正是年少好时光,威严燄然。
那会儿,今夕没仔细看过,不知他身边,竟然跟了只狴犴。
白面尖牙双碧眼,长得倒是个聪明漂亮的模样,沾了仙气,通了灵性,它主人与她说话时,不仅走开了,连同其他看热闹的,也凶走。
“我与神将并无交情,这一面,是怎么说?”
“李固既接了武神一位,有个案子不太明白,与您弄个清楚,才好做交接。”他开口也是公事,没掺一点儿私情。
“什么?”以为是天帝派来的监察,今夕有些意外。
“北海龙族,收养西海龙三公主敖云桑五百年,这是怎么给的批复?”
这原是小事情,今夕的批注,也就做得不大详细,突然有此一问,她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西海上请,西三公主有一劫,养在北海方化解,无伤大雅,也就准请。”
李固牢记下来,正要行礼就走,狴犴却跑了进来,在他脚边打转。
这边正疑惑着,那头大师与世说,结伴笑着进来了。
“又闹什么?”
“我要进来送你,那东西拦着我,被我小小教训一下而已。”世说笑得是和善,眼神僵冷得很。
“他胡闹,你怎么也不拦着?”今夕叹气,把狴犴身上,世说下的禁言咒去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仗着人势起来,咱们也不进眼里的了,我算什么,哪里插得上话。”大师也没什么好话。
论述他们两个的立场,今夕武神位置没了,又被迫下凡做不得神了,李固补上了这个空,难免不被他们讨厌。
“是必安失礼。”李固哪里听不出,这是借着狴犴,打他的脸,却也老实低下头来,只是腰背挺直,看不见什么服气。
“你们两个,做错了事,还叽喳。”今夕却是出声敲打,大师与世说,听得愣了一会儿,也对李固回以歉意。
又是一番客套。
“他们两个无礼,这错也是在我,”她接着对李固说到,“其实你来接任武神位,于我也是大好事。”
“上神何出此言?”
“以后你会明白的。”今夕含糊过去了,“无论你是怎样,我是真心祝贺。”
李固点点头,领着狴犴必安驾云而去。
“你还怕起个后生来了?”大师是不高兴,今夕要她致歉的话来了。
“不必为我开罪他,独善其身要紧。”今夕抬眼看了看李固离去的方向,脸色稍变,“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是什么样儿的,叫你也警惕起来,也是稀奇。”
“你不见,他身边那只狴犴了么?”今夕只觉得头疼,“听我一言。”
大师嘴巴应下,却没放在心上。
“你同界召是怎么了?”世说出声打断了这个话题,“不说对你爱答不理的,今儿不现身,他也不叫我和大师进去了。”
“他不叫嚷着问这那的,理他呢,过会子又好了。”今夕瞒下,界召问她的事儿,见司命星君走近,知道该是走的时候。
她不免嘱咐几句,“我不在时,你们忍着气性些,不乐见的,就不见了,搭伙玩耍,别忘了界召,提醒东海那行三的孩子收着性子,近来切莫出海。”
“你且去,等你回来,就该是吃花茶的定日了。”大师把她的嘱咐应下,还不忘提一嘴自己馋的好物。
连世说也明白她那点小九九,暗地做了个鬼脸,向今夕示意,逗她欢颜。
界召来时,已然不能话别。
大师和世说,也收敛了笑容。
“她去了?”
“去了。”
“这一去,真能把她带回来吗?”
大师看着世说,又看向轮回道那边,“无论真假,回来的都是今夕。”
今夕由司命星君引着,往漩涡里一跃,脱去金身,剥皮抽骨,沦为凡人。
古神入世,不仅是天界一方的大变化,于妖魔界而言,也是重整旗鼓,复仇的契机,忙不迭,就有追随者而去。
有道是:机关算尽,不如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