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货色》任我平生

15、她的强迫症

　　梦境之中，悠可觉得她好像置身于一片嘈杂之中。

　　能感觉得出有人在不远处说话，可却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睁不开眼睛。

　　“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救活！”

　　前者像是在和后者商量，也是理性地讨论，可后者，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是感性占了上风的。

　　悠可能听见很多仪器发出的声响，即便在嘈杂中，显得很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但她好像能听得很真切！

　　悠可终于能睁开眼睛，是在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醒来得很突然，好像也很自然。

　　她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但梦境的内容，她可以回忆得起来，好像一直在重复一个片段……

　　悠可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很快就分析出了她的这个梦境的含义和由来！

　　是她的潜意识，记住了车祸后，她在医院被抢救时的一些细微场景，像是微观缩影，却又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刻，用梦境的方式，重现了！

　　悠可啊悠可，你还逃得掉吗？那个男人，曾经做好了为了救你，不惜一切代价的准备，就算当时，他把你当做妹妹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可这样的话，还有别人对你说出口过吗？

　　想清楚了这些，悠可对于那些世俗界定的所谓“正位”，愈发没有太大的兴趣，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陪伴，能够并肩而立的勇气。

　　从床上坐起来，悠可给自己做了三明治，煮了咖啡，拉开窗帘，看到的，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阳光。

　　***

　　选角工作开始以后，悠可是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其中的。

　　在对于女二号这个角色人选问题上，导演有所犹豫。

　　他纠结的点在于：一个演员的外型可能没有另外一个演员接近角色，但前者的眼神塑造性非常强。

　　这个时候，作为这个人物的创造者，悠可自然被问到了。

　　悠可本人，是更偏向于后者的。

　　对于她来说，神韵，是一个角色的精髓，或者说灵魂。

　　悠可把她的想法和偏向和导演说了。

　　导演知道悠可的背景不一般，可他是先看了她的原创漫画作品，才知道她的所谓“背景”的，先后顺序，似乎决定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印象。

　　最后，导演决定让两位演员，再各自试一段作品里的重头戏部分。

　　这是一个考验人的任务，但悠可觉得也恰好能说明双方真正的实力。

　　这段结束后，导演做了决定，选择了眼神戏更好的演员。

　　可这个决定做出来以后，悠可就迎来了旁人对她的质疑。

　　那个被否决的演员，直截了当地来问了她到底输在哪里。

　　当时，悠可正在和导演就刚才的选择，做更加深层次的讨论。

　　整个过程，予川都看见了，他立在单面透视镜后面。

　　这是一间专门设计过的面试厅，很多时候，予川作为幕后投资方，不太方便直接露面，他也不想被各种想往他手里塞新人演员的人，堵在角落，而什么其他的事也做不了……

　　悠可看到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个对自己的表演很自信的演员，配合她的语气，更确定这一点。

　　予川注意到：悠可沉默了半晌，可她的眼神，却是平静而笃定的，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是悠可和她对话的开场白。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

　　悠可的语气，听不出着急，她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觉得，好的人物塑造，最重要的是什么？”

　　女演员沉默了片刻，她似乎不太明白，悠可怎么会问了她这样一句，可毕竟是每天面对很多媒体和闪光灯的人，她还是很快给出了她的答案，“自然是人物的心路历程。”

　　“是的。”悠可肯定了她的看法。

　　女演员有些不安，她也不是害怕悠可，可就是会被她的周身气场所影响。

　　予川作为旁观者，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脑海里，想到了悠可在车里，问他的那句话：更多面的人生，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此刻，悠可正在用她的逻辑能力，化解着可能发生的尴尬或者说难堪。

　　“那能够展现角色心路历程的方法，最有效的，是哪几种呢？”悠可继续追问。

　　女演员心中有种预感：自己很有可能，最后会是回答完了她的所有问题，却无需再多说一句话，便已经有了分晓……

　　悠可没有催促，甚至连一个“嗯？”字都没有。

　　“语气，肢体……”女演员明显停顿了一下，说了最后的一个选项，“眼神……”

　　悠可微微扬了扬唇角，她知道，对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要是想看对方的表演视频，可以提供给你，为了整个过程相对公平，我们每一个关节，都录有视频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予川在透视镜后面，双手插袋，不禁笑了。

　　女演员看了竞争对手的表演视频后，没再说什么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悠可坐回了椅子上。

　　她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表演，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输赢”。

　　***

　　在场的工作人员，其间也有陪着自家公司的艺人来试镜的，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

　　悠可在卫生间的格档里，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声讨论。

　　“她可真是够厉害的！”

　　“可不，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唉，我听说她和投资方关系不一般。”

　　“哪种不一般？”

　　“一般就是干爹干闺女，或者男女之情吧。”

　　悠可听到了这句话说出口后，一起参与讨论的另外几个人，低声窃笑起来。

　　比这难听的话，她也听过，眼下，只想继续听下去，更像是看了部情景剧！

　　“不过，她的作品好像挺受欢迎的。”

　　“那可不，市场价值才是王道。”

　　“不过，在宣传这方面，她应该也是有人脉的。”

　　“这我可不同意啊，怎么就不允许开外挂？”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出来的观点，和其他几个人，好像不太一样。

　　悠可微微敛了呼吸，像是生怕一丁点不和谐的声响，会随时终止这段对话。

　　门外的几个，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并不知道最后一个格档上贴着的“杂物间”，是几个月前的旧物了，为了不影响卫生间格局，那个格档，已经恢复了如厕功能，只是没来得及更换提示标牌。

　　悠可是知道的，为了不被敲门催促，她特意进了这个格档。

　　在卫生间讨论，是忌讳，悠可大概猜得出：她们的资历应该也并不深。

　　“要是自家有个艺人家庭背景特别好，那肯定会优先捧他啊，出了任何事情，家里的力量，就足够帮他解决了。”

　　还是刚才那个女孩子，悠可记住了她的声音。

　　这个女孩子的观点，听上去有些太过现实主义了，可悠可却是欣赏她的，分析问题的时候，是有逻辑支撑的，这是悠可觉得，哪怕对方和自己的观点是相反的，也可以在一处探讨一下的。她最害怕一种人：没有任何论据，就只说自己认为对的话，而且坚信不疑……

　　***

　　悠可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卫生间的门开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格档里，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地出了卫生间。

　　目标很明确：要追上刚才那几个人。

　　悠可很快就来到了她们的身侧。

　　几个人显然不可能注意到她，此时，悠可已经换上了冲锋衣，头顶鸭舌帽，这是她在沙漠客栈时候的日常扮相之一，在这样的公司里出现，很难让人把她和“话语权拥有者”联系在一起，甚至会以为她是不起眼的工作人员，还不是那种从事技术方面的员工……

　　悠可听到了她想确认的声音，微微抬眸，借着帽檐，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日后，总会再相见的。

　　悠可突然意识到：她是个憎恶分明的家伙！

　　对于捧她的人，她会刻意离得远一些，对于带着批判说她的人，反而印象深刻，还会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这也是一种强迫症吧，悠可没有停留，擦肩而过，加快步子，走出了公司大门。

　　她来到停车场，倚靠在一根水泥立柱上，微微垂着脑袋，回想今天的“选角风波”，还有那个发表了一番独到言论的女孩子，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另外一面，会是怎样不同以往的人生？悠可一开始也不确定，甚至没有办法具体地描述出来，但经历了今天的一切，她好像能看到一个隐隐的轮廓了。

　　人，果然还是要和社会产生联系，和更多的人产生交集，而后才能更加认清自己的。

　　所谓“见多识广”，对于自身的认知，也是同样适用的吧？

　　悠可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予川打来的电话。

　　手指摸进口袋，看着来显上的名字，她很自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