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货色》任我平生

14、她回家了

　　悠可微微抿了抿嘴，低声唤了句“予川。”

　　予川的心口，随着她的这声，倏然紧了一下。

　　“我想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更多面一些，你难道不想看看吗？”悠可说到此处，本能抬眸看向对方。

　　因为有微弱的光亮，予川可以看到对方的轮廓，甚至连她的眼神，也能够辨别出一二。

　　“兴许没有你，我的这条路走得不会这么顺当，但我目前已经拥有了这些加持，不可逆转，我想看看我的丁点所谓才华，能不能走下去……”悠可意识到：她的这些想法，大概是在予川打电话来的那个晚上想通的，他问她版权问题，让她在他的心里，有了除“两性相吸”之外的额外意义了。

　　这是悠可这几年来，第一次想要用专长证明自己的能力。

　　之前的金丝雀生活，的确安逸舒服，但她好像已经过得够长时间了，能够让她想要从安逸中跳脱出来的动力，是予川告诉她，可以参与将自己的作品更加丰富立体化的过程！

　　她在客栈里的这段日子，可以熬得过来，不也是因为一直在寻找灵感和努力输出吗？

　　予川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道，“但你要想清楚一点：一些人不论你多么努力，都还是会抓着你背后有加持力量这件事不放，还是会质疑你的能力。”

　　悠可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有附加帮助”这一点，一些人是不会认可的，会觉得是你命好，而已……

　　“你要是觉得能够接受，那我当然会继续支持你。”予川心里的疙瘩，因为她刚才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慢慢解开了。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悠可这句说得格外坚定。

　　予川虽然不能完全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但从她的语气里，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她，彼时她因为悲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好，但她所做的决定，想法，从背后探究，都是她性情的折射：坚强，独立。

　　悠可觉得，是予川把她想得太好了，她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就好像这次，她回到了故乡，不就是为了把自己藏起来嘛！记忆中关于姥姥的零星片段，让她对于所谓身世，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向予川求证，通过予川的讲述，她才知道他说她“没有亲人”了，是怎么样到达这个结果的。

　　父母，在她的学生时代，因为登山雪崩意外，相继离开，姥姥将她和妹妹养大成人，后来，姥姥也因病离世，就剩下她和妹妹两个人了。

　　悠可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但却没有了上一次听说妹妹中弹时的那种焦虑感，这样的故事，任谁人听了，都会觉得是主人公命运多舛……

　　可她呢？却在沉默了半晌之后，轻轻地自嘲了一句，“八成还会有人说我命格不好，专克身边人吧？”

　　予川的心，像是被这句话“划”了一个小口子，猛然抽疼了一下，她用最清浅的语气，预测了接下来可能听到的，最恶毒的说法……

　　“所以，我们又多了一层关系—合作伙伴。”悠可转了话锋。

　　予川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想要安慰，可此刻又好像“彼此心照”，才比较恰当。

　　“好了，我们出发吧。”悠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孤单无依靠的“寡人”，可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叶予川不是吗？

　　世界不会关掉你的所有“窗户”，给她留的一扇，就是叶予川了。

　　悠可回想起来了车祸时的一些细节：当时的一瞬间，她其实是想要放弃的吧……妹妹意外离世的时候，她也感觉到绝望，但还没有产生过强烈放弃生命的念头，但在车祸发生，天旋地转的时刻，她却生出了“放弃”的念头……大概是太累了吧……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的时候，她没有开口说话。

　　反而是予川，问了她一句，“女孩子的房子，要收拾好了，才能进去的吧？”

　　悠可被他问得一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上去了。

　　予川知道，悠可需要空间，适应再次回到这里生活的节奏，他不想为难她，她的屋子，他明明已经提前进去过了，此刻的说法，明显就是在替她找借口。

　　“那可不，得好好收拾一番。”悠可顺着他的话回道。

　　“那早点休息，把厚被子拿出来，气温已经很低了。”予川笑着回过头看她。

　　“好。”悠可拽起背包，打开了车门。

　　予川目送着她下车，冲着他轻轻地挥了挥手，而后向着公寓楼走去。

　　回来了，就够了。

　　予川在心里默念，直到看到她家窗户的灯亮了，他才发动车子，离开了。

　　***

　　悠可走进家门，将背包搁在一进门的柜子上，回头看了一眼玄关处，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蹲下身子，仔细确定了一遍家里的地面，是被擦过的？！

　　定睛看家里的陈设，整整齐齐，还被盖上了遮尘布……

　　这不是她做的，那就是进来过这里的人的行为，想到车里的那首《旅行的意义》，只能是予川了！

　　悠可微微摇了摇头，换了拖鞋，原本想家里都是灰尘，好好擦洗一遍再换，现在，连这个步骤，都省略了！

　　她没有立刻收拾背包，而是走向沙发，坐下，安静地环顾整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熟悉的样子，连细微的摆件，都没有被变换位置，随处可见的，是来自他的细心。

　　悠可仰面，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她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电视柜跟前，打开了蓝牙音箱。

　　按动触屏按钮，播放本地存储歌曲。

　　回到沙发，继续保持刚才倚靠的姿势。

　　安静的夜，寂静的房间，听着那首录制的歌曲，刚才还和另外一个人，在车里共同听着，现在，独自聆听，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一曲完毕，悠可并未动弹，她本能以为，还会是这首歌，一直单曲循环，只要她不按停止，就会一直播下去。

　　音箱继续发声的时候，她听了十几秒，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前奏，明显不是刚才那首！

　　悠可睁开了眼睛，又听了十几秒，确定她没有听错，坐起身子，做了起身的动作。

　　听到音箱里传出人声的一瞬，她的动作止住了！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悠可不敢发出一声响动，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予川唱的！

　　他不是第一次给她唱歌，可这个时刻听到他的唱腔，心里的起伏，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去捕捉旋律里的每一句歌词：

　　“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

　　默默承受际遇

　　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

　　这是他在这间屋子里录的！

　　悠可难以抑制地掉眼泪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他仰面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唱出每一个时字的模样……

　　悠可微微攥紧了手指，她不确定此时此刻，什么样的反应，才是合适的！

　　直接打电话给他吗？

　　悠可心底确实有这样的冲动，对于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做不到轻视，更不可能无视！

　　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的一瞬，她犹豫了，呆呆地看向窗外，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手机屏幕因为设定的待机时间到了，变成了黑屏……

　　还是不打了……悠可啊悠可，你可太贪心了！不是说这次要以守护者、合作者的姿态，站在他身侧的吗？悠可扪心自问，这一刻，她选择了倾向理智。

　　予川回到公寓，先去洗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她的信息。

　　他和她有一个共同的认知点：自己贪心！

　　原本是只要她能回来，能再次看到她，他就觉得很满足，可她回来了，他却又想要更多……

　　恋爱使人失智。

　　可他们都在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的理智，不是为了压抑感情，而是为了尽可能不要给对方太大的心理压力……

　　今天他在跟她讲述其他家庭成员遭遇的时候，她的冷静，让他不免担心，上一次，她就是因为听了他说的话之后，离开的……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回答，不为别的，只因为她问了。

　　把选择权，交到对方手里，这是他的成长，隐瞒，终究不能瞒到永远……

　　彼此，在命运交叠之后，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成长了，但好像也更在意了。

　　世人都说“人长大了，在乎的东西会越来越少”，予川自己真正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句话，不假。但只要是在意的，会想更加长久地留在身边！

　　他以为，最惊恐的时刻，他已经在孩提时候经历了，对于是谁把他关进小黑屋的，至今没有定论，但人心的灰暗，他已经见识过了，也影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判断，正是因为见识过，才更加知道悠可的难得。

　　或者说：她这一类人的珍贵。

　　这一夜，悠可又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