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妙颜

45、尘埃落定

　　王宫宴会，除了随身侍卫可以佩剑入殿，其余都是不可以的，我们之中只有秦风、童浩、吴小虎三人可以带剑。宴会的规格很大，表面看是缔结邦交，实则两方博弈，其中的龃龉只有当权者才能体会。
　　此次出使，赵昀为正，我为副，场面上的那些他负责，背后的手段我来耍。分工明确，好人他来做，坏人我来担。只要天下太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反正这个时代的人是理解不了的。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宴会，成败在此一举。
　　当天，李弘毅身着绛紫色锦袍，腰间佩戴浅纹玉带，把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允王自是不必说，一身龙纹圆领蜀锦袍，搭配麒麟纹蓝田玉，气派十足，彰我大国风范。几位公子也一改往日风格，褪去了青涩稚嫩，增添了几分稳重。
　　我换上了素色衣裙，搭配了受封时陛下所赐的那块和田玉坠，系上软鞭，手持追云剑，宛如仙女蒙尘，好一派清丽脱俗。我一出现，小虎打趣道：“萧潇，你今儿这一身，跟弘毅简直是绝配啊！”我俏皮回应：“怎么？你羡慕啊！”
　　玩笑之余，允王嘱咐道：“宴会上规矩多，大家切莫失了礼数。”话说完，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直言这是一场鸿门宴。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我拍手说道：“今天你们就一个任务，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交给我们。”瞬间大伙儿轻松了不少，伸出手，叠放在一起，呐喊道：“加油。”
　　巳时初，马车已在门外等候，使团准备出发。去王宫的路上，我发现辽兵调动频繁，似乎有什么行动。马车抵达王宫，与我们前后脚到的还有几辆贵族马车，车上下来几位身着官服的长者，看样子也是来参加宴会的。
　　我等一行人刚到宴会厅外，平川公主兴冲冲过来打招呼：“追云姐姐，你们来啦！”众人相互行礼。她一边带我们进去，一边介绍道：“这次宴会是太子哥哥亲自布置的，特意仿照了你们大宋的风格。”允王寒暄：“耶律太子有心了。”
　　果真这小丫头肯定是宫里待着无聊，碰到我们几乎说个没完，还嚷嚷着要跟北辰和邢茂切磋武艺。萧达鲁见果真与我们一道，拉着耶律术过来凑热闹：“允王殿下、追云公主。”我调侃道：“二位来得挺早啊！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耶律术刚要搭话，就被大监打断了：“见过追云公主，陛下有请。”这个时候宣召，耶律洪基葫芦里卖什么药。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我随大监离开了宴会厅。
　　一进门，只见辽帝高高端坐着，耶律延煕随侍在侧。他一咳嗽，大监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我正步上前，双手交合，膝盖稍蹲，端庄叩礼：“拜见陛下。”耶律洪基声如洪钟：“公主免礼。”
　　我小心试探：“不知陛下宣召，所为何事？”辽帝正襟危坐：“先前公主所说之事，朕思虑再三，同意与宋签订和平盟约、开通互市。但燕云十六州，着实棘手，即便朕同意交换，也恐难服众。”
　　老狐狸！到这地步了，还想出幺蛾子。你是辽国的王，你一句话，底下人敢有异议？看来不刺激一下，是不会松口了。
　　我仰起头，眼神之中显露果决，霸气回怼：“不管是换还是还，这燕云十六州我是要定了。至于以什么方式，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辽帝脸阴沉的可怕，太子汗毛耸立：“公主请慎言。”耶律洪基握紧了拳头，手不停地在颤抖，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大宋公主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父王顷刻间被击破了心防，耶律延煕很是心疼，回过头来想想，燕云十六州，不过是一方兵塞。若是大辽内战，外敌趁机而入，那才是灭顶之灾。
　　辽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冒险进言：“父王，此刻辽国经不起动荡。即便没了燕云十六州，以大辽的实力也能傲视群雄。”辽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今的局势对太子不利，帝符令至关重要。最后他松口了：“朕可以答应公主的要求，只是你有何良策解当当前危机？”
　　他一松口，我就知道成功在望，踱步道：“我有一法，既能名正言顺，又避免了太子将来被人诟病，就看陛下肯不肯冒险了？”
　　“愿闻其详。”
　　“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宴会，陛下宣布与大宋开通互市，缔结两国盟约。其次赐予太子帝符令，下诏监国，收拢权柄。同时宣布认我为义女，把燕云十六州作为陪嫁赠予我。”
　　辽太子忧心这三道诏令一出，朝局必定翻天覆地。我玩笑道：“这外面调动的兵力应该不是来对付我的吧。”辽帝呵呵笑，遂坦言：“借宴会安保，朕已悉数撤换了原来的守卫。”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手段。若不提前防范，诏令一公布，朝堂上一半的人都得跳脚。
　　随后，他亲笔写下认我为女、赠送燕云十六州为陪嫁的诏书，直至盖上金龙国玺。又从案牍旁的暗格中拿出互市文书以及十六州的城池契书，准备交给我。
　　我婉言道：“陛下一言九鼎。这诏书还是当众公布比较好，萧某绝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说着，我纵身一跃，从牌匾取下帝符令。辽太子惊讶：“帝符令怎么会在这里？”我诡辩道：“自然是陛下放在这儿的啊！”
　　辽帝露出一丝尴尬。事实是，帝符令一直在我身上，腾空而起那一刻，我顺势放在牌匾上假装拿下来的。杀人者，诛心为上，目的是让他们知道不管有无帝符令，燕云十六州迟早是我囊中之物。兵者，诡道也。这一局，我赢了。
　　时辰一到，我和太子随辽帝一道去宴会厅，大监把帝符令和诏书放到锦盒里，紧随其后。宴会厅上，人声鼎沸，即使改换了南朝的布置，也抑制不住辽人的豪放本性。
　　踏入宴会厅，大监高声喊道：“陛下到。”众人站位，齐声作揖：“参见陛下。”
　　看到我气定神闲堂而皇之与辽帝一同走来，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落座，宴席开始，歌舞出场。酒过一轮，辽帝起身道：“我等举杯欢迎宋朝使团。”允王举杯回礼：“谢陛下。”众人一饮而尽。
　　“借此良辰，朕宣布与大宋开通互市，签订互不侵犯的和平盟约。其次，澄清雁门关之战，太子丢失帝符令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说着他拿出帝符令示于人前，耶律承宗瞬间变了脸色，怪不得几次三番陷害耶律延煕，陛下都不为所动。
　　辽帝：“有劳二位使臣做了见证，朕今日当着众臣的面正式把帝符令传于太子耶律延煕，即日起令太子监国，全权处置一切军政大事。”
　　大监把帝符令和监国诏书拿到太子面前，耶律延煕跪着接道：“儿臣遵旨，谢父王恩典。”
　　帝符令加上监国诏书，风向转眼就变了，耶律承宗的脸臭得跟什么似的。这一刻，太子殿下重获八大家族的支持，稳固了地位，奠定了日后登基的资本。
　　待太子接过帝符令，辽帝又宣布道：“追云公主乃当世奇女子，朕欲认为义女，以示两国友好。”众人大吃一惊，虽不懂陛下是何用意，依然迎风道贺。戏台已经搭好，我自然是配合演出，下跪行叩拜大礼：“儿臣萧潇叩见父王。”
　　辽帝慈祥道：“免礼。听闻公主即将成亲，父王就把燕云十六州送予你做陪嫁。”此话一出，不单是辽臣，就连使团的人都惊讶万分。
　　陛下这是怎么了？突然认大宋公主为女，还要把燕云十六州这等军事要塞送予她做嫁妆。耶律宗元心里泛着嘀咕，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此事是否太过儿戏？”耶律洪基强撑道：“王弟言重了。朕既认公主为女，自然要送份大礼。燕云十六州作为陪嫁，亦是公主的封地。”
　　他又要开口，耶律术立马拉住，这才没有影响大局。耶律宗元也是官场老江湖了，看着儿子这般举动，陛下又言之凿凿，就知道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辽国的文臣大多都是明哲保身之辈，北院大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他都缄口不言了，其他人还说什么。
　　我趁势下跪谢礼：“谢父王恩典。”为了缓解场上的冰冻气氛，我拉着李弘毅一起表演了剑舞。辽帝欣喜：“想必这位就是公主的未婚夫了！”李弘毅揖手作礼：“臣李弘毅拜见陛下。”
　　“当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陛下与太子相视一笑，耶律承宗这才明白其中的奥秘，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挑衅道：“追云公主，哦，不，萧潇妹妹。久闻王妹武艺高强，剑法超群，王兄可否有幸见识一下！”
　　自打入辽，三番四次跟我作对，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啊，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二王兄想切磋，小妹自当奉陪。”于是乎，迎战。
　　“你不出剑？”
　　“追云剑出鞘，必饮血。比武切磋嘛，点到为止，还望王兄手下留情啊。”我字字珠玑。
　　“那就别怪我欺负你啦。”
　　他使刀，我用鞭。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丝毫没感觉到累，渐渐地，我体力消耗得很快，处于下风。李弘毅看得有些焦急：“怎么办？耶律承宗力气大，耐力强，萧潇怕是要输了。”小虎一点也不担心：“萧潇从小就是先学鞭子后学剑的。对她来说，鞭子比剑更加得心应手。她有办法破局的。”
　　果然，草原上长大的人浑身都是硬功。当他用尽全力向我挥刀的时候，一旦速度稍慢，就算躲过去了，也会被刀锋震伤。在这千钧一刻，我找到了他招式中的薄弱点，他这刀法很霸道，招招凌厉，进攻很强，防守却不行。
　　于是，在他转换之时，我用轻功躲了过去，转而借力打力。使出去的力一时没有收回来，防守时就显得慢了，顷刻间鞭子就打到了他身上。慌乱之中，他一退，我进逼眼前，缠住了他身，手指抵住了咽喉。
　　胜负已分，我拱手道：“承让了，二王兄。”耶律承宗掸了掸衣服，握拳回礼道：“王妹好功夫。”这一刻，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敌意。
　　宴会厅上，上演文武戏码。允王借机谈道：“陛下，互市一事，关乎两国百姓，交接事宜如何安排？”辽帝点头道：“此事交由太子全权负责。”
　　宴会即将接近尾声，果真公主拿着酒壶，咧着嘴说道：“萧姐姐，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耶律太子举着酒杯，插道：“王妹，敬你。”又对允王他们说：“你们是萧潇的亲人，以后也是我的兄弟。”允王笑道：“太子客气了，只要天下太平，我们就是亲兄弟。”
　　大家你来我往，觥筹交错，被和平的光照得格外温暖。余光之中我看到二王子一个劲地喝闷酒，醉醺醺地离开了宴会厅。我怕他又要使坏招，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局面，便悄悄跟了过去。只见他踉踉跄跄往那处废弃庭院的方向去，金宪一直跟在身旁。
　　“我不服。为什么？我明明比耶律延煕更出色，更会打仗，为什么父王总是看不到我，就因为他是嫡长子吗？”他使劲地捶打石头，打到手上出血。
　　金宪安慰道：“殿下，您别气馁，咱们还有机会。”
　　“谋朝篡位的机会还是弑父弑兄的机会啊？”他们猛然一惊，发现我站在身后。
　　“胡说什么你？”
　　“知道你输在哪儿吗？”
　　我：“不是因为太子是嫡出，你是庶出，而无缘王位。论武艺、论带兵，你的确比他更胜一筹。或许你是个很好的将军，但你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你性格暴躁，行事果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万千将士的性命，拨发了霉的军粮给前线。视人命如草芥，你觉得大辽百姓需要你这样的王吗？知子莫若父，你以为你做的这些陛下都不知道吗？不过是看在你是他儿子的份上，才没办你。”
　　他反问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雁门关之时，是你放了他？帝符令一直在你手中？”
　　我冷笑一声：“不管帝符令在不在我手中，有些事都是注定的。你当真以为凭你就能把耶律延煕拉下太子之位吗？那你也太小看他了！至于你，究竟想做忠君爱国的大将军王还是毁灭辽国的罪魁祸首？全在你一念之间。”
　　我这么掰开了揉碎了说，他似乎有了动摇。金宪不忍二王子这么久的谋划毁于一旦，悄悄把手搭在剑上。他眼神一变，我就猜到他要干嘛，呵斥道：“金队长，本公主劝你还是别动那些小心思。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偏要寻死路。”
　　耶律承宗冷静下来：“王妹好手段，堪比武皇在世。”他可真成，把我当武则天了，可惜我没有武皇的野心。离开废院之前，我背对他说：“或许你们要的都是王权至尊，而我只要天下太平。”听说他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太子来找他。
　　三日后的王宫朝会上，允王与太子正式签订了互市盟约。耶律延煕也代表辽帝把燕云十六州的城池契书交到了我手里。这次耶律宗元没有异议，看来是太子殿下把他说服了。
　　事情圆满完结，使团也准备启程回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