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霜白》有只白猫

6、第六章：恶臭扑面

　　苏墨生鲜少露出不悦的神色，可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自从进入禹县之后，到处充斥着不和谐和违和感，就连呼吸都要比往常要困难一些，但同行的人似乎没察觉到这一变化似的。
　　想到这里他微阖着眼，长出了口气，缓缓问道：“你们没闻见这空气中的腐尸臭味儿吗？”
　　话落，如雷霆般在人群中炸开，就连真也都愣了两楞，眸子猛烈收缩了两分，右手握紧了腰间的木剑。
　　“墨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闻见什么腐尸味道？”
　　金灵小声问了句，还耸了耸鼻子嗅了嗅。
　　人群中相继有人质问：“对啊哪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墨生小师弟这是你的错觉吧！”
　　“都给我闭嘴！”
　　真也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喝声，将目光落在苏墨生身上，嘴角抽动了两下，眼睛里尽写着厌烦和不甘。
　　是的，他恨苏墨生，恨他的天资和敏锐，恨自己竟然需要提点才察觉的到这空气中的异样。
　　“真也你也感觉到了吧。”
　　苏墨生问，直接忽视掉面前的敌意，对他来说，敏锐是天生而来的，当初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他鼻子很好使来着。
　　真也满不愿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手指向东南方向，道：“是那边传来的味道。”
　　“钟宅！”
　　苏墨生眼神熹微，嘴角上扬，抬起手来拍了拍金灵的肩头，欢快道：“走吧师兄，咱们探探路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几个人的脚步声显得很沉重，周遭静的都能听清楚身旁人的呼吸声。
　　钟宅在禹县的东南角，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的面积，一行人穿过两条街站在街角处，刚好可以看见远处的钟家大门。
　　站的这么远，苏墨生还是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一旁的金灵看出了他的异样，用手肘搡了搡他，道：“师弟你没事吧？”
　　距离的越近，血腥味就越重，到了钟家所在的街道，血腥味将近无孔不入能把人溺死的地步了。
　　“闻到了吧。”苏墨生问。
　　金灵点了点头，凝着眉头掩住鼻子，细如蚊吟道：“都过去好半月余了，怎的还有尸臭味，难不成……”
　　是尸体没被收拾？
　　还未来及多想，就听队首的清风大叫了一声：
　　“大娘且慢！”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那里正站着个泼水的老大娘，穿着身打着补丁的青黑短袍，手里端着个铁盆。
　　老大娘在在看见来人的瞬间，铁盆掉落在地，身体如机械一般准备逃离，仿佛是被人提前设定好了见生人便逃的指令。根本无暇顾及脚下的铁盆，在逃离的瞬间绊住了她的脚，苍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着摔倒。
　　还好清风眼疾手快，护住了即将摔倒的大娘，苏墨生立时跑过去，却还未来及说话，低头就望进了大娘的双眼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漆黑，空洞，毫无生气，像是嵌在眼眶里的两颗黑珠子，哪怕是遇到了这般惊骇的事，眼中也没有半丝波澜。
　　“墨生！”金灵唤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了神。
　　“大娘你没摔着吧。”
　　清风扶着大娘坐到门前的台阶上，见大娘没什么反抗的意思，便回过头对苏墨生点了点头，接着开始问话：
　　“大娘你能跟我们说一说这钟家的事吗？你知道……”
　　话还没问完，本已冷静下来的大娘身体忽然如抖筛一般打起寒颤，沟壑纵横的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张大嘴呼吸困难，豆大的汗珠簌簌下滑。
　　“大娘你怎么了？大娘！大娘！”
　　看起来硬朗的大娘，竟是忽然晕死了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清风双手无处安置，只能站起来询问大家的意见。
　　“我们目的地是钟宅，你们偏要拦下一个老太婆作甚？要管你们管，我自是要去钟宅查探情况的！”
　　真也说着刻薄的话，挑起眉头的样子极不近人情，他对着身后众人摆了摆手，转身朝着钟宅的方向离开。
　　瞬时，原地只剩下了苏墨生金灵和清风三个人。
　　“咱们把大娘抬进屋里去。”苏墨生弯下腰，作势要把地上的人扛到肩膀上，其余两个人搭了把手，几个人就进了房门，将大娘放在了草床之上。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啧啧啧，这地方能睡人吗？”
　　金灵环顾四周感慨出声。
　　不过这大娘的住处确实太过寒酸了，屋顶上少说有三四处漏洞没有修补，地面上仅用几个破盆瓦罐接着，墙面上的灰几乎全部脱落了，露出里面的草胚，就连床都是杂草铺就的。
　　“我看看大娘为何晕倒。”苏墨生出声，刚想用灵力探查大娘的身体，却见大娘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一串串奇怪的声音。
　　“救……救……”
　　“她这是在说梦话？”金灵歪着脑袋嘀咕，一旁清风狠狠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傻啊金灵，大娘是晕倒了又不是睡着了！”
　　苏墨生探着脑袋，想听大娘到底在念叨些什么，却见床上的人猛的直坐了起来，宛如弹簧一般极快的弹了起来，身体笔挺的和床面垂直，比一般的小伙子速度还要快。
　　“我眼没花吧，大娘身手好矫健……”
　　金灵还在说着调侃的话，但此刻三人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救……救……救命……”
　　大娘张着嘴哑着嗓子吐出了句比较清晰的呢喃，眼睛猛地睁开，眼窝凹陷的不成样子，和空洞的瞳孔交相辉映，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存在。
　　“她在说救命？”清风重复了句。
　　苏墨生手里没闲着，将手指比成八字放在大娘的眉心，输出灵力探查大娘此刻的心湖。
　　一番操作后，他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她身上竟……没有活人气！”
　　可是大娘她确实是活生生的人啊！
　　人死如灯灭，尸体身上才有死寂之气，而活人身上则是生气，所谓活人气就是这么来的。
　　“墨生你你你是说，这大娘是个躯壳能活动的死人？那不就是行尸啊！”
　　金灵颤抖着推断了一番，拉着清风后退了两步，又接着道了句：“师尊派我们下山是为了收服行尸，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呵呵呵真是猝不及防啊……”
　　话落，下意识的抽出腰间的木剑防御，擤了擤鼻涕一幅马上就要拼命的模样。
　　苏墨生却摇了摇头，将手收了回来，道：“又有生气了。”
　　方才大娘没有活人气是真的，只不过只有一瞬罢了，立时就又恢复了正常。
　　他道：“一个人在失望悲伤至极的时候，也会是一身死气。”
　　这还是师父告诉他的，当一个人完全没了求生之念的时候，他的生气也会逐渐消散。
　　“此话怎讲？”
　　金灵还想深问，却见床上直坐的大娘缓缓转过了头颅，身体慢慢弓了下来。
　　“你们……是谁啊？”大娘道。
　　“大娘你不记着我们了？方才我们在门外见过的，后来您晕倒了，我们便将你背进来了。”清风皱着眉头回答，他总觉着面前的老人和方才不一样了，但又觉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我晕倒了？”
　　大娘佝偻着身子从床上下来，路过苏墨生身旁的时候，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侧过身子仰起头，苍老的双眼微微眯起。
　　她道：“小伙子，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
　　苏墨生愣住，半晌才回道：“老人家，我们是仙云山的修士，十多年没下过山的，咱们怎么可能有机会见过。”
　　是啊，怎么可能有机会见过。
　　一旁的金灵清风也调侃着道：“不愧是我们墨生，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大家伙争着要跟你认识哈哈哈。”
　　“是么……”大娘垂下双眸嘀咕了一声，随后有接了几句碎碎念道：“那孩子活到现在估计也和你差不多大了吧，苦命的娃啊走的时候连顿饱饭都没吃上……”
　　她边嘀咕边走到屋檐外坐下，清风瞅了瞅她又对身旁的两个人做了个指脑袋的动作，意思是“这大娘恐怕脑子不太好使，咱们还是别再问下去了。”
　　“墨生，我们现在怎么办？”金灵问道。
　　苏墨生不言，只是盯着大娘的背影，心里有一瞬极熟悉的滋味，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眼眶的酸涩。
　　不受控制的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落泪了。
　　“咱们走吧。”他几不可查的擦干了眼泪，径直绕过大娘朝着院外离开。
　　“真的就啥也不问了吗？这大娘家可是离钟家最近的啊，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呢！”金灵小跑着跟上，嘴上不甘心的问话。
　　“你看看大娘的状态，咱们能问出什么才怪呢，若是大娘再晕一次，咱们今日怕是去不了钟家了，你说是不是啊墨生？”清风杵了杵一旁的少年。
　　苏墨生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在想着方才的事。
　　在那个大娘身上，他为何会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喂你们三个能不能快些？！”
　　远处传来尖利的叫声，三个人望过去，看见一群人站在钟宅门外，为首的正是摆着臭脸的真也。
　　“你们怎么还不进去？”金灵问道，鄙夷的斜了眼真也，学着他的语气道了句：“是不是害怕了啊~”
　　“金灵你说什么呢？我会害怕？我是……”
　　“是我师父留下的禁制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禁制咒是需要我们所有人一同驱动灵力才能触动的吧。”
　　苏墨生说了真也未说完的话，不出所料看到了真也厌恶的抖了抖嘴角，眼下的痣越发刻薄了。
　　“竟还有如此神奇之咒术？不愧是夜师叔！”
　　金灵一边笑着一边得意的看着真也没能得逞的悲愤表情，转而看向他们的目的地——钟宅
　　红墙青瓦，贴着白石的脚踢砖，同色红铜的大门，门上几点金螽，还镶着两块铜环，破败下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风华。铜门之上悬挂着的是绘制着“钟宅”二字的匾额，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但经久未散的是空气中的血腥味。
　　苏墨生皱眉，心道师父下这禁制咒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遮盖住钟宅内的阴气，毕竟那里面可是三百多条人命，若没灵力压着怕是要出大事的。
　　这也是他们无法轻易察觉到尸臭的原因，师父的咒术不仅盖住了阴气也盖住了关于尸体的一切，包括气味。
　　“还说什么废话，若不是你们多此一举还多管闲事，我们早就进去了！现在还不快些用灵力助我开门！”
　　真也咬着后槽牙出声，命令身后的几个师弟，对着钟宅大门就开始释放自己的灵力。
　　苏墨生三个人也释放出了灵力，十几个人的灵力凝聚在一起，在钟宅上空盘旋片刻，下一刻破碎开来，灵力碎片落在各个角落，与此同时，他们可以看见钟宅大门开了个细微的小口。
　　“开门了！”
　　“唔，好臭啊！”
　　禁制咒一被破坏，里面尸体腐烂的味道，毫不遮掩的泄露了出来，整条街道几乎被这臭气笼罩。
　　苏墨生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位大娘家的方向，唇角紧抿了起来。
　　这么重的味道，她也应该闻到了吧，不对，就算是没有师父的禁制，在距离钟家那么近的距离内，偶尔也是该闻得见怪味的，可那位大娘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
　　最为诡异的是，这条出了钟宅命案的街道，早就没有任何人居住了，可大娘却住的心安理得。
　　那个人，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墨生你在看什么呢？”金灵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苏墨生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随后就看见清风一脸痛苦的扶墙干呕：
　　“我去了，这味道真是给劲儿！呕……”
　　那可是三百多条尸体啊，只是想到那些尸体横七竖八的摆在一起，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招了蛆虫蚊蝇，胃里就止不住的反酸。
　　夜师叔也真是的，他不就能在来查探情况的时候，随便使一个小法术将那些尸体处理了吗！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