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霜白》有只白猫

5、第五章幼稚

　　第九章：幼稚
　　“院外立着。”
　　夜易宸沉声说了句，头也不回入了殿内，殿门骤然合上，带起的风吹散了地面上堆集的梧桐花瓣，还有两片沾到了苏墨生的身上。
　　他乖巧的站在仙梧桐树下，也不说话，目光落在地面上，便开始数起了花瓣。
　　“一二三……五十五，五十六……咦怎么起风了！”
　　此时正值三月暖春之际，仙梧桐疯长，落英纷飞，地上的花瓣多的很，如果要数的话那可是很打发时间的，无奈风太大了，风一吹树上又要落下花瓣来完全打乱了他的数目。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脑袋一灵，想到了个绝妙的办法，数一个花瓣就踩在脚下不就好了，这样就不怕记混了。
　　想到就开始做，手脚并用数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五百零八个，五百零九个……”
　　数到后面他脚下厚厚一沓的花瓣，整个人都几乎腾空，可还在努力的塞着。
　　夜易宸坐在殿内，都能听见外面一阵阵嘀嘀咕咕的声音，抬头望向殿门，手下轻轻一握，大门就变得透明。
　　他看见他那可说聪慧的徒弟，此时正在玩着五岁孩童都嫌幼稚的游戏。
　　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启口唇传音道：“进来。”
　　话落间，殿门大开，而夜易宸正坐在长踏上，手里握着书卷，微微低着眼，神色认真到极致，眼睫在书卷上投下阴影。
　　这幅淡然的模样，让苏墨生怀疑方才的那句“进来”，到底是不是自家师父说的。
　　“师父……是让我进去吗？”他提着眼睛小声问了句。
　　夜易宸抬起头来，双眸氤着雾气，他道：“此处还有旁人？”
　　苏墨生脸一红，连忙踢散脚下的花瓣，快跑着入了殿内，乖巧跪坐在自家师父面前，仰着头看身前的人。
　　他道：“师父你不生我的气了？”
　　夜易宸：“……”
　　他接着道：“师父今日之事徒儿知错，明明已经答应了你要守规矩的，可还是……”
　　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一眼自家师父的表情，见他还很是一贯的淡然模样，又接着开始絮叨起来：
　　“可是师父你知道的，清风他最怕旁人说他曾经的师门了，二长老作甚这般戳人伤疤，徒儿也是没忍住，是我太莽撞了，师父你罚我吧。”
　　这一路沉默可把他给憋坏了，如今总算有机会说个痛快了。
　　空气中沉默良久，就在苏墨生以为自己要被这沉默活活溺死的时候，夜易宸总算开了口：
　　“今日出头，你是为清风鸣不平，或是为逞一时一功？”
　　话落，他翻页的手落在书角，细细的摩挲着书页，在空气中留下沙沙的响动。
　　是为鸣不平还是为逞功？
　　苏墨生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只是为了清风，还有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怨念。
　　想到这里，他眸色黯然下来，脑袋低的几乎垂到地上。
　　他道：“师父，我错了。”
　　这一次，他是真知错了。
　　“知错便回去。”
　　夜易宸重新翻动起古书，眼皮都没抬起来。
　　“师父不罚我？”苏墨生诧异出声。
　　他虽懒散，但也知夜易宸的惩罚是极其严格的，很少会有放过他的时候。
　　夜易宸：“……”
　　“师父！”苏墨生凝着眉心，感觉自己现在似乎是被忽视了，有些不甘心的唤了一声，但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要抬眼的意思。
　　他实在忍不了这耐人的安静，探出脑袋，将脸贴在夜易宸面前的书卷上，想用自己的脸阻止他看书的眼睛。
　　“师父怎么不罚我？”
　　他嘟着嘴，黏糊糊的说了句，脸贴在书页上，挤得变了形状，眼睛却亮晶晶的，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闻到对方的呼吸声。
　　夜易宸被这突然出现的脸，挡住了视线，感受着扑在脸上的热气，神色还是淡淡的，睫毛微抖了两下，便抬起了眼，手下收起了书卷，苏墨生便摔倒在了地上。
　　“三日后下山，你回去收拾。”夜易宸沉声。
　　“那师父你呢？”苏墨生凝着眉心发问。
　　虽然为下山之事欢喜至极，可想到因此要离开师父，心里总隐隐的发闷。
　　上山十载，他还从未离开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且下山去。”夜易宸沉声，眼睫闪动了两分，遮住了他眸间那抹隐秘的神色。
　　实际上玄诚子已经允了他跟着小辈下山之事，不过他还有一些山上事宜需要处理，他还不想那么快给小徒弟这个惊喜。
　　“哦……那好吧……”
　　苏墨生垂着脑袋，眸间掩不住的失落，半晌后听见发顶处传来男声：“还不出去，是想接着受罚？”
　　夜易宸转过头，盈满雾气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冷如寒玉的唇角下滑，苏墨生立时从塌上蹦跶了起来。
　　“不不不，师父我这就去收拾去！”
　　他才不要受罚呢！
　　春风浮动，梧桐四散，少年从殿内仓皇而逃，红木的殿门霍的合上，在它关紧之前，仿佛可以看见门内清冷男人，脸上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
　　三日后，凝晖堂前。
　　一众纯白修士服少年列成长队，真也作为队长站在最前列，等待着发号施令。
　　苏墨生又一次姗姗来迟，整个人轻巧的很，唯独在腰间挂着柄木剑，腰间换上了纯色系的腰带，尽量把自己打扮的合群了些。
　　“墨生快些过来，你看不见真也的眼神快把你千刀万剐了吗！”
　　清朗的声音传来，随后就看见了站在队尾处的金灵。
　　他今日也穿着白色修士服，但他身上的白衣看着不凡，不是素白的云纹，而是胸口处绣着锦纶龙雕，金丝描边，龙头蜿蜒至领口处，两条龙须就垂在肩头，再看少年双目炯炯有神，瞳孔是淡淡的褐金色，嘴角上扬，妥妥一贵气公子。
　　他冲苏墨生摆着手，还未等说下一句话，就听真也那刻薄嘲讽的声音：“呵呵来这么晚，干脆别下山了，直接在山上睡大觉多好。”
　　苏墨生都没鸟他，径直走去和金灵勾肩搭背，真也还想发作，但看到三长老玄化赶来，才止住了口舌。
　　“小娃娃们，下山之行可有趣的很，不过你们要经住诱惑哦！”
　　玄化性子慵懒，往日最得小辈们喜欢，如今他来践行，大家自然欢喜的很，气氛都热闹了好几分。
　　“好！小娃娃们下山去吧！”
　　仙云山是青州最高地势，如果修士们御剑飞行，穿云越雾，从仙云山巅上，便可以看到整个青州，甚至是远处的邺阳。
　　这正是“四洲第一山”的由来。
　　下了山门，便是羽林，仙林之尊，仙草仙殊数不胜数，更多仙兽，奇珍不胜。三层高阶结界加身，是玄诚子亲自设下的，可保仙云山百年无虞。
　　因为此次下山，师尊明令不允许随意使用仙术，所以他们一行人步行下山，速度虽慢但还是赶在夜深前到了禹县城前。
　　黄昏的天有些苍凉，周遭飞沙走石，风打着转卷起树叶。昏黄的空气下，隐约可以看见城门上悬挂着的匾额。
　　铜制的匾额已经褪成了黑红色，在风沙下显得很是荒凉，黄土堆砌的城墙也早已破败不堪，裂缝蔓延到地面上。
　　“这地方怎的破败如此？”金灵嫌弃出声，还扬手忽扇了两下面前的黄沙。
　　随后就听见一声嘲讽至极的“啧”声，还伴随着阵细小如蚊嗡的话：“大少爷没来过这种村子吧。”
　　“真也你！”金灵听出那人的语气，当即想要发作，但却被苏墨生拦了下来。
　　“别忘了下山是干什么的！”
　　话罢，别头给了真也一记威胁的眼神，提醒他身为队长，少做这些小家子气挑拨离间之事。
　　听说真也是山下农户之子，当初师尊下山游历，偶遇农户，农户家养不起真也，无奈之下，师尊这才将他带回了山上。按说这样过去养出的孩子，总该将此当做心病来看，但真也却刻薄寡恩，常常拿旁人的身世作为谈资，属实惹人厌恶。
　　“呵，一丘之貉！”
　　真也冷声斜了斜嘴角，带着队伍就要入城。
　　“慢着！”
　　苏墨生轻喝，环顾了圈四周，察觉到一丝异样来，接着道：“这禹县不对劲。”
　　“苏墨生你害怕了就直说啊，找什么托词？”
　　真也总算抓住了能嘲讽的机会，眼角的痣一跳一跳的，脸色愈发高傲起来。
　　苏墨生懒得理会他说的话，而是眼神锋利的盯着城门，冷声道：“这里布满死气，难道你感觉不到？”
　　话音一落，修士队伍这才纷纷竖起感知咒，将方圆几里的灵气探查一番后，才明白了苏墨生话里的意思。
　　正常来说，空气之中是会存在灵气的，其中仙云山一类的天山洞穴，是上佳灵气充沛之所，最适宜修炼生存，但凡人居所处也存在一些灵气，那是生命之气，可如今这个禹县，从外面竟是察觉不到一丝灵气。
　　难不成！这是座死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下山之前长老们没说过这个啊，不是说只是下山收服个行尸吗？”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连带着人群呜呜泱泱起来。
　　“那咱们到底还进不进城啊？”
　　……
　　这些小辈大多出自名门，且甚少出门行走，修为又算不上上佳，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事，自然会紧张万分。
　　“都安静！既然掌门派我们下山，那自然无需害怕，且二长老只说过禹县是出了灭门案，可没说是出了灭城案，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危急关头，真也还算头脑清醒。
　　苏墨生也点了点头，随手一指城内，道：“你们看，城里有人的。”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街道上看见了零星的行人。
　　既然有人，那方才所说的死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切，胆小如鼠，什么死气不死气的，我看就是你想的太多了，说不定就是这地方风水不好罢了，没有灵气也正常。”
　　真也白了苏墨生一眼，抬脚步入了城内。
　　苏墨生没答话，但心知此时绝不会如此简单，但要一探究竟，还是先进城罢。
　　“这位大哥，请问城里可有客栈驿馆之类的去……”处。
　　真也拦住以为行路人，话还没问完，就见那人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快步跑回了街角的一个房子里，猛的撞上了房门。
　　“哎大娘，请问城里有客栈吗？”
　　金灵也拉住了个布衣大婶问话，但这大婶的动作和刚才的大哥如出一辙。
　　“额这……难不成是我方才问话不够客气？我再试试去！”
　　他小跑到街道对面，挡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尽量摆出英俊潇洒的模样，音色温润的问话道：“这位姑娘，请问……”
　　话刚出口，就见那姑娘“啊”的大叫出声，随后金灵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而那“动武”的姑娘，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这一顿折腾，街上本来还有三五个人，如今却是一个也没有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三月的天气在这无人的街道上，竟显得有些阴冷，仿若深秋般。
　　“墨生你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金灵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凝着眉头无奈出声，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呢，还是个陌生人。
　　“是你长得就像宵小之辈，吓着人家姑娘了吧。”
　　真也在一旁嘲讽出声，鼻腔里冒出一阵冷哼。
　　“你才宵小，我看你是猥琐，你全身上下那那儿都猥琐！”
　　金灵反骂出声，怼的真也一时无言，两个人瞠目对峙，谁也不落下风，看的苏墨生一阵心烦意乱。
　　他道：“用不用我们给你们让出空间来吵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