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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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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惊雷震震。
凹凸不平的山道上躺着一具棺椁。
说是棺椁,其实也并不准确,那顶多算得上一个长条的大型木盒,且恰好是能装下一个人的尺寸。
木盒上方盖着枚飞鹤状的刻印,其余部位皆是擦撞出来的痕迹,看来是历尽风霜、很有故事。
雨毅然决然地下着,没有丝毫要停的趋势。
原本寂静的木盒中传出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混杂在呼啸的风里,并不太能听得清。
木盒内,一只苍白的手抵着木板,向上一撑,雨水瞬间毫不留情地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和脸上。
手的主人:“……”
他坐起身,抹了把脸,依着本能开了结界,又施了个净身术,这才有时间喘口气。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雨雷齐鸣,呵呵,真是个好天气,就是脑子有点晕。他用手指扣住太阳穴,缓了会,半晌,终于从渺茫的记忆海里扒拉出点东西来。
他叫做朝筝,字止行,号凌决,人称凌决剑尊。很明显,是一名剑修,而且成就颇高。
朝筝没有父母,据说是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害,死了。但很好的一点是,他父母早有预料,把他托付给了二人的共同好友——修真界第一宗门虚无宗的长老,也就是他的师尊,墨清君。
朝筝至今没搞明白是怎么“早有预料”的。
更不懂墨清君是怎么第一时间就去把他接到虚无宗的。
最搞不清楚的,就是墨清君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父母那样的无名小卒做上好友。
墨清君,虚无宗百凛峰峰主,资历深,修为高。作为一个很有背景有实力的长老,他只收了三位弟子。
一个叫做明绪,是朝筝的师兄。一个叫做慕即央,是朝筝的师弟。最后一个,就是朝筝本人。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但越是回忆,头就越痛。可能是躺太久了,有点不适应。
朝筝又扒拉了会,总算找出段比较有利用价值的:他死前的记忆。这段记忆既无前因,亦无后果,当然,有后果那就怪了。他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后果?
死前,他站在山巅上,再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天气和现在差不多,阴沉一片,只是没有雨,风却很大,吹得脸生疼。
往下看,一柄剑抵着他的心口。
他没有反抗,用手握住了剑,轻轻地。
“师尊,”朝筝听到自己说,“好久不见。你闭关闭得好久。”
那个人——他的师尊,墨清君,似乎也在看着他,表情很难看,眉头都皱了起来,眸色冰寒。
“朝筝,你太令我失望。”
朝筝能够感觉到,那一刻的自己心情大概是很平静的。他甚至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师尊,对不起。”
墨清君闭上眼,复又睁开,吐出一口浊气,没再说话,把剑刺了过去。
然后就是“亦无后果”里的后果了,他死了。那柄剑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心脏,朝筝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剑穿心”,非常新鲜的体验,至少以前从没有过。人生仅有一次的经历,就让它简单点吧——他那时候应该是这么想的,于是撤掉了所有灵力屏障。
墨清君也是没想到,杀死他会那么容易,表情更加难看了,朝筝很难形容,有点悲伤,有点愤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看见墨清君表情那么难看,心里更舒爽了:可见,他的人生信条是别人不开心我就开心。
墨清君那一剑破过去的时候,还催动了灵力。那柄剑号斩月,有斩魂断魄之效,只要持剑者用剑破入对方的心脏、脖颈等部位,并同时催动灵力,该效用就会立刻起效。
墨清君使出了八成灵力,所以朝筝不仅肉身没了生机,灵魂也散了。
可以说是死得很干净利落,也死得非常彻底,毫无回转的余地。
回忆结束,联想也结束,朝筝开始考虑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说好的斩魂断魄呢?墨清君用斩月剑杀的人虽然少,但无一不认证其功效,怎么到他这就出岔子了?
朝筝想了会,还是想不出什么结果。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远处就忽远忽近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呵呵,线索来了。
他才刚醒,就有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朝筝不信什么巧合,就这荒郊野岭,还有人大半夜骑马赶路,这不是脑子有坑吗?也不怕一个趔趄掉下去摔死。
朝筝估摸着还有点时候才到,于是顺便检查了一下//体内灵力运转是否正常。确认没问题后,他慢条斯理地摸出把剑来,踩着跃出了山道外,顺便给结界加了层隐身效果。
人来得很快,朝筝看着下面的景象,抽了抽嘴角,居然真的是骑马来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修真界的人骑马,多么稀罕的一件事。一般都是开传送阵,或者御剑飞行,骑马太麻烦,赶路也不方便。
嗤,这山道还那么窄,真是为难马了。
朝筝随意地扫了扫那群人,瞥到领头的青年时,心想看着还有点眼熟。
那青年停在了棺椁前,翻身下马,看见被顶开的盖子,上前摸了摸盖子上的刻印,脸色有些不好。
朝筝没把注意力继续放在青年身上,转而侧头看了一下青年后面那些人的穿着,看着看着,想起来为何自己从方才起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那些人身上穿的是虚无宗的弟子服,就是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雪绡流云服。雪绡流云服,布料源为虚无宗特有的雪蚕丝,颜色凝白,人行走时后面袍浪翻滚的样子像流动的云,因而命名雪绡流云。
朝筝一直觉得这名字是虚无宗内部人士为了宣传编的,实在太风骚花哨了,一般人哪能想到这么离奇的名头?跟种在决河门第四山山头的九华并蒂莲有得一拼。
他眯眼又看了看,发现这群弟子腰间还配了一个囊袋,上面绣了层层叠叠的濯金色花纹。原来是药峰弟子。
药峰,大名温源峰,还有一个身份是虚无宗的首峰。峰主是宗主续长歌。
温源峰,峰如其名,里头的弟子大多温和友善。当然,朝筝不这么觉得。弟子随师尊,续长歌就不是个什么好鸟,胜在会装,弟子还是太嫩了点。反正秉持的就是表里不一、背后捅刀,好听点是识时务为俊杰,难听点就是见风使舵。
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后,朝筝没再关注。他和温源峰的人没什么交集,顶多就是他遭了挫折那群东西第一时间来冷嘲热讽,而挫折过去了他们又第一时间来恭喜祝贺罢了。从温源峰入手,大概率是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他动动眼珠,再次将视线放到了青年的身上。青年身上穿的不是雪绡流云服,而是一袭红衫,在一群白衣人中显得格格不入。更格格不入的是,他在外头又披了一件黑色鎏金的鹤氅,看着更别扭了。
此时,紧跟在青年身后的弟子走到青年身侧,忐忑道:“大师兄,我们接到信件之后就立刻来了。看如今这幅景象……是不是也有其他人收到了相同的信件?”
信件,派发信件的人与他“死而复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立刻来了’,对他这么关注?可真是血海深仇啊。不论虚无宗,大概就是他那些仇人里随便一个了。
……等等,什么叫“那些仇人”……朝筝为自己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有那么多仇人吗!
好像是有。
他摸摸下巴,对,自己入魔了。虽然是入魔了,但下界的所有修士都讨厌他。因为他屠了魔界三个城,又去妖界把妖皇砍了个重伤不起,至于修真界和鬼界……暂时想不起来。
青年垂下眼帘,缓缓开口:“不会有其他人收到信件。”
“……”弟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作了个辑,回到了队伍之中。
看来这位大师兄也是积威甚深。
接下来的几刻钟,那个青年愣愣地站在那个棺椁前面,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朝筝也就这么站着,他最擅长等待,倒不觉得不耐烦。终于,青年缓缓动了身。他把棺椁合上,对身后的弟子吩咐:“把它带回去,记得别让长央长老和重公子发现了。”
长央长老,重公子。
朝筝合理推测长央长老是他的师弟,重公子则是他的二弟子。
长央对应他师弟年少轻狂时候给自己起的称号,意思是“永远的中心”。朝筝一度腹诽,永远的祸害还差不多。
重公子么,朝筝没见过几个在修真界闯出名号的人姓重。暂时来说,就认为是他二弟子吧。
朝筝掐指一算,想着现在应该也过去差不多千年了,哎,死了几千年了还被人挖坟,何其凄苦,如今这什么世道?连具尸体都那么抢手了!
弟子们应了吩咐之后就策马走了,青年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天色,正好与朝筝对上了视线。
“……”青年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和朝筝进行了一番单方面眼神交流后,自言自语道:“师尊,我会等你回来的。”说完,他也不打算有人应答,御剑飞行离开。至于马,大概是被他收回了芥子空间里面。
朝筝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了。
他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御剑飞到山顶,倚在石块旁边歇了歇脚。说起来,没想起来这是还真是有点对不起这位小弟子。毕竟自己当年多么宠爱他。
没错,这位就是他的三弟子,洛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