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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修) ...

  •   洛无霜是他在收了二弟子重檀后没几年,某次下山调查他大弟子命数时顺带着收的。彼时洛无霜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满面脏污,腿被打折了一条,活脱脱一小叫花子。当时的朝筝早已不复年少时的温文善良,却还是抱有一丝恻隐之心。再加上洛无霜长得也还挺不错的,合眼缘,朝筝就把他收为弟子了。
      起初,朝筝认为洛无霜从小流浪着长大,性格内向自卑,总是不说话,怕他憋出事来,就多关照了些。后来关照着关照着,洛无霜竟成了朝筝座下三位弟子里最黏他、最亲近他的人。朝筝这一生中鲜少有人对他如此依赖崇慕,感觉不错,便随他去了。
      再后来的事?
      ……不提也罢。
      什么血洗修真界、练造傀儡术,……还是忘了吧。
      朝筝颇有些郁闷地用剑在地上划拉了几道。
      他是真不会带徒弟啊,平时教他们修行,也是规定挥剑几千次、画阵几百次、看某某古籍自行领悟、参加某某秘境自行修炼。这也没办法,墨清君当年对他就是这样的放养政策。
      朝筝又划拉了几道,心道自己根本不会教还要收,真乃一代烂人,也不怕毁了人的前途。
      他顿了顿,发现随着缓慢的回忆,自己已经能想起来不少东西了。原来是得顺其自然的,强行回忆没有好结果。照刚刚想起来的东西来说,他收了三个弟子,三个弟子个个都讨厌他,二弟子叫做重檀,三弟子即洛无霜。大弟子,可能不是很重要,暂时想不起来。
      朝筝停下动作,直直地盯着手中那柄剑,锋利的光芒,沧桑的剑鞘划痕。
      这是他的本命剑,叫绝云。
      绝云剑已经没有剑灵了,剑柄处歪歪扭扭的一个“行”字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模糊,黯淡。朝筝摸了摸那刻着的字,心道这好像还是当年剑灵拿磨好的琉璃给他刻上去的。
      剑灵——衣决云。它的性子向来骄傲放纵,从前没心没肺,张扬放荡,成长后城府愈发地深了,算计朝筝入魔的事,衣决云是主谋。啊,现在总算想起来自己怎么入魔的了。他真是命里没有人缘,怎么认识的个个都和他有深仇大恨级别的矛盾?
      朝筝接着回忆,只剩下些零碎的东西了。
      自己入魔之后,衣决云用了兀轮石,以离开绝云剑;三位弟子联合造他的谣,说他罔顾人伦,做人体实验,还把人往歪路上导,甚至拿出了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这都和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朝筝没发现什么重要信息,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意识地内视一瞬,反应过来了。
      他体内没有魔气。
      连入魔者常有的征兆都消失不见了。
      能把他从入魔状态救回正轨的,只有可能是天界的仙者。但他在天界并没有认识的人。飞升的修士都那么好心吗,路过都要救一下,救了也就算了,还附带治疗效果?朝筝又暗自揣测起来,认为肯定有阴谋。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果然没感觉到那凸起的花纹。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绝云剑,翻了一个面,仔细端详,上面戚云湮——他的宿敌、魔界帝尊留下的三离魔印,居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飞鹤状的刻印,跟他方才待的那个木盒上面盖子的刻印完全一致。只是,剑上的更为清晰。
      刻的人十分用心,连飞鹤边上花朵的纹路都给刻了出来,形状细致,和背面的“行”字恰巧一个位置。朝筝仔细识别,发现花朵上的纹路并不像灵印级别,更像是仙印。
      灵印——修真界中各宗门派别仙门世家自己给定下的代表身份的刻印。
      修真界五大仙门世家,以慕家为首,代表的灵印是一段柳藤。明家、怀家并列,代表的灵印分别是一朵君子兰,一朵含雪并蒂莲。舒家第四,代表的灵印是一个圆弧,中间画了繁杂的花纹。岳家第五,代表的仙印是一簇火苗。
      以朝筝的审美,也就舒家的灵印比较正常且美观。其他的,设计得还不如垂鬓小儿随手画的一朵花。人家胜在童稚有趣,他们的连有趣都没有了,仅存可笑。
      其余的家族没有资格使用灵印。
      噢,当然,自己想设计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别怕拎出去被人笑毫无自知之明就是了。
      至于宗门派别……虚无宗的灵印是一朵九瓣鸢尾花,仙印是以云雾为圆形的流云。朝筝猜雪绡流云服就是和仙印挂了钩往上凑的,个个都流云,难不成大街上随便捡都是朵流云?
      还有,大概在他死去的几百年前,决河宗传出自己受天界欣赏,即将要拥有仙印一事。
      不过很显然,天界认为的即将与修真界认为的即将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直到朝筝死了,那什么天印也一点动静没有。
      仙印是天界颁给修真界的,也可以是天界颁给天界上的人的。总之,这枚飞鹤状的,貌似仙印的东西,朝筝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等等,决河宗……
      朝筝探头看向底下万丈深的鸿渊。
      他想起来了,怎么说越看越眼熟呢。
      这里就是决河门的地界,这座山,便是决河门第一城最闻名的地方,东綮山。
      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来得干脆。跳下去后,死了皆大欢喜,没死他也没多少损失。
      朝筝将绝云剑放回识海,站起身,上前几步,闭目一跃,就这么跳了下去,很是洒脱。
      耳边的风呼呼划过,失重感却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停滞在半空中,脚下似是踩了块地,竟是动弹不得了。他抬头看向天空,正想着要如何上去时,居然“哧”地一下又飞了上去,场面比五大仙门世家的灵印还要滑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筝想了想,抽出绝云剑,往脖子上一横,打算再试一次。很遗憾的是,依然没死成。
      剑上像是附了一层结界,距离他脖子只有半厘米的距离时,便再不能前进一步了。朝筝用剑刺了一下地面,差点没把整个山顶给捅裂。他手忙脚乱地修补一番,想了想,从旁边搬了块有他这么高的石头,扔到下面去。
      修士五感异于常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并不妨碍朝筝听见了清脆而沉重的“咔嚓”声。
      好的,那就是他的问题。
      绝对有阴谋。
      能控制他不允许他自杀的,得有多么强大。朝筝摸摸下巴,好说歹说,他也曾经是剑道至尊。能对他做什么手脚的,修真界内寥寥无几。这么一看,绝对得是天界之人了。
      可话题又回来了。
      他也不认识天界的人啊!
      自杀不了没关系,可以再试试他杀……
      如果他杀还不行,那就将就着活吧。
      朝筝深思熟虑后觉得普通人没几个能把他杀透彻的,决定去招惹一下自己的仇人。
      他丝毫不感觉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自然也不知道以后的朝筝有多么后悔自己现在的这个决定。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脑子是怎么了?神经病了,还是里头进水了?
      朝筝再次内视了一下,发现自己体内虽然没了魔气,但修为倒退了很多。倒退得他有点难以直视。
      他深深叹了口气,打算换个路线,于是翻出了八百年前在识海里收藏的化身术,学了足有一个时辰,他才学会。没办法,法术不是朝筝擅长的东西,那是他师弟慕即央擅长的。他能学一个时辰就学会,还是托了日日在慕即央身边耳濡目染的福。
      想到慕即央,朝筝有点悲伤。上到虚无宗,代表了什么?代表随时可能见到那些所谓的故人。可能两个字,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胆战的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其实也还好。朝筝最擅长开导自己,去死又代表了什么?代表着今后不必考虑任何事情,只是这死的方法不太好说。看洛无霜那势头,多半得是鞭尸虐杀了。
      痛不痛的倒无所谓,朝筝的态度是希望试着被杀以验证他的想法,但死前的尴尬他着实有些难以承受,光是想想跟那群人见面他就有点毛骨悚然。
      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于是步着微萌的曦光,朝筝踏上了前往虚无宗的道路。
      他的打算就是装扮成一个小孩模样,到虚无宗去,打入内部,暗中调查所谓“信件”一事,从而顺藤摸瓜,找到源头。如果中间可以被发现,再被杀掉,那他的目的就顺利达成了。若不能,他找到源头,了解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大概就可以找到去死的方法。
      虽然很蠢,但他确实没有别的思路了。如今修为尚未恢复,而且他的名声如此之惨不忍睹……朝筝不禁掩面,可悲,可悲!

      朝筝隐身御剑飞行到虚无宗下的环花镇,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他化形成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脸随便捏了一下,和他小时候大概有三分相像。又把修为用压玉术隐藏起来,再将自己身上那宛如披丧一般的白衣化小——本来是想从芥子空间里直接拿一件的,可估计是上一世死时那群人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瓜分了,所以此时芥子空间也不见了。
      朝筝把外衣和中衣扔到一旁,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在这样寒风瑟瑟的天气里头,这样的穿着,更能惹人爱怜,激发人的同情心。
      朝筝打算就这么直接上虚无宗。
      怎么上呢?好问题,他也不知道。朝筝忧郁地叹了口气,他当年是做过守门弟子的,也见证过那些弟子是有多么的冷血无情不讲道理。他知道那些弟子不会那么轻易放自己进去,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入门大选刚刚过去,下一次就是百年以后,朝筝可等不了那么久。他简直迫不及待现在就立刻去死。
      朝筝并没有消沉太久,再耽搁下去就没时间了。他想了会,咬破指尖,用血在潮湿的地面上画了一个简陋的传送阵,又在阵法里灌入了灵力。这样,刚好能把他传到虚无宗山门前。朝筝从一旁的垃圾堆里掏出一个木偶小人,木偶小人湿漉漉的,有些恶心,但此刻朝筝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他闭上眼睛,自己也踏入阵法。一阵眩晕过后,就到了……
      虚无宗内。
      离门口仅五步之遥。
      朝筝:“……”
      预估失误。
      他的降落地点就在守门弟子的修习室旁,里头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动静,走了出来。看见朝筝,一惊:“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他惊慌地看了一眼山门:“结界还在!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结界破了。”
      很好,来人比他还胆小,放心了。
      他运用自己上辈子修来的演技,可怜巴巴地卖惨:“这、这是哪?”
      守门弟子凝滞了会儿,还是走上前去,扶住了朝筝的肩膀:“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快,赶紧交代。”
      朝筝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若是守门的任务出了什么纰漏,这位守门弟子可就完蛋了。于是他更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我、我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时,不小心踩入了一个画得奇形怪状的圆圈里面,然后就到这了。”
      云今易恍然大悟 ,原来是不知道谁画下的传送阵……等等。云今易扭头看向后面的一只木偶,神情严肃了点——
      那就和他的任务没什么关系了。
      松了口气后,他也做好了打算,先把小孩应付过去,等会去找守部报道。
      “这样啊……”云今易装模作样地喃喃。
      朝筝当然知道这小弟子在想什么。他将计就计道:“嗯嗯。”
      云今易瞥了小孩一眼。这小孩身上只着一身单薄中衣,上头还缝缝补补,一片脏污,实在可怜。心头一动,便说:“这样吧,你上去歇一会,等会我送你下去。”
      朝筝简直求之不得,嘴上还是:“噢……好,谢谢……”接下来就是用演技战胜一切了!
      云今易拉过朝筝的手,往外门弟子修习室里走。
      朝筝任由他牵着,心里则在默默思索。他本以为如今的守门弟子与以前相比会更为难缠,怎么突地那么心善了?他都做好被赶下去的准备了。
      当年,朝筝距离金丹期突破只差临门一脚,他的师尊墨清君便安排他去了蓬莱仙岛那儿历练。
      回来时,朝筝自然已经突破了金丹期。可他实在是受了重伤,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肉,几乎是爬着滚上虚无宗的。可那些外门弟子并没有认出他来——说来也是他自己倒霉,历练的时候墨清君特地给他施了易容术,和他原本的模样一个天一个地,是谁也认不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朝筝身上还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木牌,但那木牌在他和元婴期妖兽决斗时弄不见了。
      所以,那些守门弟子理所应当地认为,朝筝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上山讨饭的乞丐。这些乞丐也是常有,此时来一个朝筝根本不足为奇。
      守门弟子们把他踹下了山。
      是他的师兄明绪偶然间回来,救了他。
      明绪自然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朝筝想着,又觉得自己当年实在是蠢,看谁都像好人。虽说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云今易摸了把朝筝的脑袋:“小朋友,到了。”
      朝筝回神,很快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谢谢哥哥。”同时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云今易去汇报了,把他留给了修习室里的其他外门弟子照看。其中只有两位少年是正闲着的,别的都要不在看书,要不在打坐。其中一个披散着头发,看上去阴沉沉的少年起身给朝筝端了杯水,朝筝乖乖接过后喝了一口。
      少年见他喝了,脸上莫名浮现出一丝欣慰。他慢吞吞道:“坐下吧。”
      朝筝听话地坐到地上。
      另一名少年微微笑着,开始打探消息:“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做杜臻。”
      朝筝思索片刻,也不知道自己当年那么出名,会不会被流传下来。保险起见,他报了一个自己在外历练时常用的名字:“我是云涟。”
      杜臻眨眨眼,扭过头与阴沉沉的少年道:“问月悄,你觉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被唤作问月悄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云涟,和言仙尊。昨天刚讲完 ,你怎么又忘了?”
      朝筝面上一片懵懂,内心则是惊涛骇浪。这什么意思?他在外历练的身份都成仙尊了?还是说巧合撞名?那“朝筝”和“云涟”实际上是同一人的事情有别的人知道吗?
      杜臻这才注意到小孩还被他们晾着,连忙道:“和言……云涟是我们这一个特别出名的人物,不过已经去世很久了。你父母给你取这么个名字,想来也是因为他们十分崇拜他吧?”
      “……或许是吧?”朝筝心有疑虑,话中尽是敷衍。
      杜臻见状又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上到虚无宗来的呀?这山可高了,你一个人爬上来的吗?”
      朝筝将刚才与云今易的说词重复了一遍。
      杜臻瞬间给朝筝脑补出了个特别可怜的身世。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就到中午了。云今易早把事情交代完了,守部处理事情一直很慢,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画错传送阵是很常见的,大家一般都会宽容以待。何况被不小心传送过来的是个毫无杀伤力的小孩,那这件事就更加无关紧要了。
      他交代完事情,想偷会懒,干脆在守部大堂赖了会,拖到这时候,人家差点赶人了,他才赶紧出来,准备送朝筝下山。
      杜臻给了朝筝几颗灵石,问月悄给了朝筝一把匕首。朝筝一一收下,感谢这群弟子的纯良无害。他心急是心急,但此刻,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云今易带着心中摇头叹气的朝筝下山。
      走到山脚下,云今易准备向朝筝告别,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云今易抬头看去,连忙恭敬地低头跪下:“长央仙尊。”说罢,他还拉着朝筝,让他也一起跪。
      朝筝自然乖乖跪下。
      长央仙尊,那位疑似他师弟的人。洛无霜那里也提过……如果从这里入手,能找到更多有用线索。但愿长央仙尊能对他有点兴趣。
      长央仙尊是一名男子。他淡然道:“起来吧。”云今易拉着朝筝起身,长央便问:“云今易,你旁边这小孩是谁?”
      朝筝依旧维持着那低头的姿势。
      声音倒是挺耳熟的,不会真是他师弟吧?
      云今易说:“仙尊,这是一名凡间幼童,名唤……嗯……”
      朝筝小声提醒:“云涟。”
      “哦,是了仙尊,他是云涟,方才弟子执勤时,看见他在山门内徘徊,便过去询问一番。见他一时半会下不去,就让他到修习室里坐会,休息一下。现在正要送他下山。”
      “云涟?”
      长央仙尊抬抬下巴,“抬起头来。”
      朝筝缓缓抬头。
      “……”
      “……”
      二人对视。
      长央仙尊年少时受欢迎,自是有原因的。
      其中有几点,就是他修为高,天资高,家世好。
      但对于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得是他那张脸。
      他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凝,毫无瑕疵,眉眼中分明有股天生的傲气,如今被刻意地收敛起来,却不显得别扭,反而更加生动。他眼眸低垂,眼尾上挑,这样的角度看上去,很像是在讥讽人。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头发用红带随意束起,摆的是潇洒恣意。
      朝筝眨了眨眼,一时之间,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这张脸,朝筝见了几千年,熟悉了几千年。
      慕即央——朝筝的师弟——曾经的仇人——长央仙尊。
      他说:“你很合我眼缘,做我弟子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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