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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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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迎接除夕,举国欢庆,加上外地赶回来的小舅一家,我们楚家难得的聚集在一块吃了顿大团圆的年夜饭。
晚上的烟火鞭炮也不断,这家放完那家点,我和娇娇带着一帮子小弟小妹站在马路边上拣残余下来的小炮竹玩,坑到谁算谁倒霉,期间小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混了进来,居然趁我看别人热闹时往我脚边里扔了个响炮,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吓得我差点魂飞西去。
尤月在守岁时间里打了个电话过来,相比之下她那边安静很多,我俩互道新年快乐,然后嘻嘻哈哈的调侃着祝福对方。我祝她今天过后更美,迷倒千万少女,她祝我明天过后更傻,然后拿根棒棒糖骗我回家伺候她。
后来十二点整刻,我给很多人发去了跨年祝福短信,和思敏互侃时收到了一个叫凌晨的回复。
小红妹妹,新年快乐!为了证明我不是跟你一样群发的,我特意加了爱称,够意思吧(调皮表情)
我说:够意思够意思,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林成很快回:妹,别人要红包都会嘴甜一遍,你先说两句来给哥听听。
我思考了一秒:恭喜恭喜发大财,红包红包快拿来。
林成:示例:哥哥,自重逢以后,你的学识渊博,你的才气逼人,使妹妹我惊喜不已,世间能拥有这样一个哥哥存在,真是江河皆仰目,星河皆灿烂。
我:………
好个把脸皮视为粪土的,难怪夸起自己来能这么丧心病狂,于是我回:
勉强算你个“财气逼人”吧,所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林成的红包最终是大年初一给的,那时候我刚起床准备吃汤圆,睡衣都还没有换掉。他骑在上次的破自行车上冲我笑,我迷迷糊糊的走到院门口问他一大早的要干嘛。
他顶着那张仍旧喜气盈盈,让人看见就觉得年味好足的笑脸,从外套里掏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一个红色信封包摊在他手心上。
我眼睛就瞪圆了,“哇哦,你不是说没钱嘛……”
没记错的话,他昨晚在微信里确实是这么回的,他还说我财迷心窍,敲诈他这等穷学生的钱。
他笑:“逗你的,新年红包新年红包,就是要当面给个红包才有那Feel,小时候咱们都没钱,现在不一样了,该给还是得给。”
我一时竟不知该回些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他踩的是辆承载着我们回忆的破车,穿的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大红棉袄,黑色牛仔裤似乎也有点发毛的样子,我在想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对我笑得毫无保留?顷刻间,我的鼻子泛起了酸,眼眶也就跟着湿润了。我想告诉他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你亲妹而且我也没记住小时候我们有多好了,你这样掏心掏肺挺不值得的。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是透明体,太少有人在乎我了,以至于一被别人感动到就会表现的很明显,所以林成也察觉到了,红包直接往我手上塞。
“别激动别激动,其实哥是真没那么多钱给你包个大的,等以后哥工作了一定补回来,来,拿着哈。”
我扁着嘴,摇头,“我觉得你这样有点心机,故意这样就是想要达到这种效果是不是?我才不上当。”
说完我就塞还给了他转头走人,他当真了,慌张拉住我解释:“没没没,我哪有那想法啊,我只是觉得给你红包嘛,那什么,仪式不能丢,手机发出去的太随意了,真不是不想给,你别生气啊……”
“那你现在就去我家吃碗汤圆,”我回头看着他,“不去就不要。”
“啊?”他表情露出为难,“我刚从家里吃完,而且我也不喜欢……好好好,我去。”他又赶紧拉住要走的我。
“这才对嘛。”我咧开了嘴笑,伸手抢回红包,“妹子这点小手段您看耍得还可以不。”
林成光临寒舍,我妈第一个乐开了花,招呼得比她生个亲儿子还亲,小舅端着碗在我身边幽幽吐槽说,前几天他来的时候我妈都没这样过,亲弟弟还不如未过门的女婿来得亲,真让他嫉妒。我说您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现在还搁仓库里和小老鼠同室而眠呢,再抱怨信不信晚上睡在小舅妈和夕夕旁边的将是我,他就缩着肩膀走了。
我有两个舅舅,今年来我家过年的是小舅,在外做点建材生意,他这个人特爱开玩笑,常常嘴上没个正经的,按我妈的话来形容就是活了个三十年跟三年一样,我和娇娇都曾深表赞同,看着比我们小舅大几岁的小舅妈一副那么温柔体贴的样子,于是更加怀疑她可能有特别癖好……
他们有个女儿小名夕夕,今年刚满七岁,是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小舅妈长得不错,也爱追求时尚,不仅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宝贝女儿也要从小打造成小公主一枚。久而久之,小公主十句话里八句都在炫耀自己的,张口就是本宝宝咋滴咋滴,本宝宝咋滴咋滴,那举手投足之间,让人觉得又可爱又想笑。
这不,这次坐在饭桌上吃汤圆时也是无比认真的粉嫩小脸:
“娇娇姐姐,妈妈和宝宝说过吃饭不可以玩,为什么这个哥哥就可以呀?”
小手一指,林成搅汤圆的动作就顿住了,十分尴尬,娇娇还故意装出苦恼的表情回答小公主:“不知道,可能是……我们影响了他的胃口。”
“没有没有,”林成连忙解释,“我早上在家吃过了,还很饱,所以吃不太下。”
而小公主明显没明白娇娇的话,继续天真脸问为什么。
“这都要怪夕夕,”我说,“因为你太臭美让哥哥都吃不下去了。”
“才不是!”没想到这小屁孩知道“臭美”是什么意思,气得大叫。
“就是。”我冲她做鬼脸。
“不是!”
“就是。”
“不是不是!”小公主嘴巴一咧。
我赶紧指着她喊:“夕夕你别哭,千万不要哭,你牙齿掉了一颗,哭起来好难看的。”
“啊!”小公主即刻扔了汤勺捂住嘴巴,“红红姐姐坏!再也不跟你玩了!呜呜!”奋力一跳下桌,嚎着跑了。
“你真幼稚,”娇娇睨我一眼,又朝林成那边使眼色,“小心人家不要你。”
后面我妈过来,林成那碗汤圆就吃的像是赶去投胎一样了,一边差点没烫死一边还要对我妈说着“这汤圆好吃,这汤圆真甜”之类的奉承话,哄得我妈乐滋滋的。
“傻孩子,汤圆是阿姨街上买的,全天下不都一个味嘛,觉得好吃中午再吃两碗。”
林成被呛了个猝不及防,一只手捂住嘴拼命忍,忍得两眼泪汪汪地看我,我才不管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偷偷摸摸揩眼泪又不敢拒绝我妈的热情。
当然,林成吃完之后就跑了,我妈也看在今天大年初一的面子上放过留他中午继续在家里吃汤圆的念头,我小舅就在我耳边叹,说本来准备和那位准外甥女婿畅谈一下未来和我这边情况的,毕竟娶我也是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苦逼事,他身为准小舅能帮点就帮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对准他的小腿肚狠狠踢了几脚,连带报了他放炮吓我的仇。
小舅和夕夕被我欺负了个遍,小舅妈大约觉着自个儿在我这里也讨不回公道,于是初二一早一家人就打包“跑路”了,走之前她叫我以后不要那这种事逗夕夕玩,小姑娘天生爱美,昨天被说了以后难过了一整天,好几次闹着要去把牙补上。即使我也特意去跟小公主解释了其实是我说话没说清楚,掉牙是为了更新更漂亮的牙齿长出来。但小公主不信我,嘟着小红唇说以后不会有哥哥喜欢我的,娇娇姐姐说的那个哥哥也不会的,我向她表示我很难过。
年初都要出门给长辈拜年,我爸妈带着我走街串巷,几天下来累得我半死,这种累不是身体而是心累,大冷天的还要早起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妈说我过个年变懒了,之前五点起来做包子也没看我喊累,我说那不一样,做包子有实实在在的钱入账,去拜年有吗?别说收钱了,有时候还要给一些见都没见过的什么个弟弟妹妹包红包,我冤不冤。
去完姨奶奶家这天都下午两点了居然还要赶下一趟,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能一夜暴富还是长命百岁?所以就跟我妈找借口说马小媛有事找我。
彼时我们正坐在我爸做村干部当时是高级小轿,如今是小破车上面风风火火往下家赶,我妈听了后不动声色的驳回:
“不行。你少拿小媛来当借口啊,她找你能什么事,我也是有要紧的事才带你,不然我管你干什么。”
小车适时颠簸起来,带着我的声音一块抖:“你你你每每每次次次……”
我妈凶恶的横了我一眼。
“你带我去哪呀,”我靠到她身上撒娇:“不去了好不好嘛妈妈。”
“去哪你都不知道就老实些,”她往那边的车门躲,使劲想扒开我,“哎呦走开走开,这破路抖得我想吐。”
“就不就不,除非你叫爸停车。”
“楚红红!挨打是不是!”母老虎暴吼一声。
但我打死都没想过我妈所谓的有要事是带我去工厂见经理,先不说其他,就那个经理笑起来的眯眯眼,一口好像几十年没碰过牙刷的大黄牙就结实的把我的眼睛给辣了一辣。
站在到处都是杂物的办公室里,我从进门到此时已经给和经理聊的不亦乐乎的王水凤拉了无数次衣角也无济于事之后,我绝望了,于是偷偷回头往外面望。
这里是个规模不大的服装加工厂,基本是中年女性的工人坐成好几排,脚踩缝纫机拼命奋斗着,速度快到仿佛踩出来的不是成型的衣裤而是明天的豪宅,心想今天算是领教了什么叫脚踩缝纫机的快乐了。只不过这种快乐是要付出健康为代价的,因为从进门就能肉眼可见的布屑满天飞,我想如果我也在这里踩缝纫机体验快乐的话,估计没多久我就得去医院烧烧钱了。
这时有几个大姐各自端着水杯走过,恰好往里面张望时跟我目光相接,然后凑着脑袋边嘀咕着什么边笑着走了。
后面一出了厂门我就跟王水凤吵架。
我们扯着嗓子互相吼了几句后,她怒火一个攻心,甩起巴掌就扇到了我的手臂上,我也一个怒火攻心……红了眼眶。
“打打打,从小到大一言不合你就打人,哪天你直接打死我算了!”
这一声吼出了相当气势,一辆货车急驰而过,扬起阵阵灰尘,得灰相助,我眼眶里那想掉偏掉不出来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我妈的态度就开始软了。
“我也是顾虑着你都这么大一姑娘了,总不能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吧,找份稳定的工作才是正道,红红啊,”她伸手揉着我手臂被打的地方,音量一降再降,“你就听妈的,这个黄经理在你爸有点面子的时候求我办过事,欠着一份人情没还呢,这事儿你爸都不知道,妈就想着冲这点你就能在这稳定下去,起码能稳定到你嫁了人。再说你进这个布厂子里做的是文职工作,吹吹空调,电脑面前动个手指头轻轻松松说出去也体面,又没让你去做工人的活你哭什么……”
我赶紧趁热打铁多流几滴眼泪:“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进厂工作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还想进哪?高楼大厦还是机关大楼?红红,咱们不是吃那碗饭的人就别想着去端那个碗,实实在在的有什么不好?林家那个小成从小就对你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不错的,现在人家都读到研究生了,你不做点体面的工作以后嫁过去让人瞧不起了,妈妈会自责你知不知道……”
………等会儿,怎么又扯到林成那边去了?
“你说他干嘛呀?”我故意边说边轻轻抽泣,努力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还没打算嫁人了,而且林成是我哥好不好。”
“什么哥不哥妹不妹的谁不是过来人,跟我来这套……好,那我不说他,就拿月月来说吧。”听到这个名字,正可怜着的我心里顿时像被挠了一爪,“跟她站一块你不自卑?就算不至于自卑也自信不起来吧?你做了这份工作就能给自己多点底气,走出去有说头你知不知道?”
她转头看了看马路前面,“好了好了,你爸来了,收起你那点眼泪,弄得我又打你了一样。”说完就向马路边走去了,压根不听我“你本来就打我了”的控诉。
我妈走了,我却站在原地没动脚。
从我这个方向直视过去,看到的是在一片荒野中矗立着的工厂,粉刷过的外墙估计年份太久,已经掉落了大半,露出原本的砖块,依稀还能看见用红漆写了一些标语,再环视周围因为冬天而显得格外凄荒的环境,心情真是郁结到极点。
其实不仅因为环境所致,重点在于我妈那句“你站在尤月旁边没半点自卑吗”的话……唉,真不愧是十月怀胎生我的妇女,随便一句话就能戳中你女儿的肺管子,那您老能不能告诉女儿,如果她选择走一条不是常人走的路,会怎么样。
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有黛玉妹妹的一面,于是就一直楚楚可怜到马小媛面前,结果这丫一点面子都不给,故意抽抽嘴角说干什么,别在我这里装可怜啊,我不会请你喝奶茶的。于是我努力了一把,一杯波霸就到手了。
其实我没骗我妈,马小媛确实是打了电话给我说她网购的那套礼服裙收件后怎么穿怎么不顺眼,已经退了,打算咬咬牙去商场现买一套去。
今年正月的街上格外挤,几乎达到人推着人后背走,一个不小心可能成脚下肉饼的地步,不过这倒乐坏了一年就等着这么几天的扒手们,比如就在三分钟之前,距我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即便是在人潮汹涌的夜晚,我也眼尖的发现了有个手抱孙儿的大爷外套兜边上频繁闪现一只鬼手。
我当时只感觉脑子一热,心想就算月黑风高也未免太猖狂吧,还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这些挤着的路人了?!谁料马小媛比我速度更快,只不过她一个眼神警告的人是我,我的见义勇为就这么中途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