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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征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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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泽元在洞中呆了十天后出关,他面若寒霜,冷峻肃杀,脸上再不复魅惑之色,他早就不需要这样的表情去讨好任何人。
“妖帝!”几十只肱股妖孽齐齐下跪,等待下一步指示。
妖界前所未有的壮大,妖孽数量达到顶峰,互相协作帮助下,每天有大量的无灵性飞禽走兽相继成妖。在妖族庇护下,被道人伤害的妖孽逐渐减少。
“传我命令,从今日起攻打人界,直到所有人成为我妖界奴隶,心甘情愿为我妖族所驭为止!”泽元的声音响彻云霄。所有妖孽为之振奋,纷纷奔走高呼,高涨到极致——如果人甘愿成为俘虏,那就丧失人的身份,所有尺度作废,天劫起不了作用。到那个时候,万妖横行肆虐,妖界必将成为能够抗衡天庭的存在。
“避眦、广深、鼓刹作为先锋,领兵三十万去人界的主要城邦来个下马威!寡覅,叁镜率兵十万和槐江三军去扫荡残余的修真界!”泽元吩咐到。
“狐辞和阁绀负责补给和疗伤,思喀负责监视天庭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马来报!”
“是!”
所有的妖孽都动了起来,他们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痛快。生为最无灵性的山野活物,在各自参差的岁月里遭受弱肉强食、自然凌虐、猎人捕杀,只有少数能吸收天地灵气成为妖孽。无尽的欲念伴随妖孽一生,他们本性贪嗜新鲜人血,争强地盘和食物,为所爱所求癫狂。而苛刻天条以人为尺度限制妖孽,不断压制本□□望,大多数妖孽做不到不害一人,因此最终死于天劫。凤毛麟角的妖孽终其一生未曾害过一人,得以与沧海桑田同寿,成了一个被天地遗忘的好妖。极少数头铁的妖熬过天劫最终成神,在天界也属于被排挤的对象。妖孽的一生,漫长疲软,被所有人嫌弃。
终于,有一位伟大强悍的妖帝宣告碾压人界,从此妖界要翻身成为世间的主宰了吗,天劫会因此以妖孽为尺度吗?杀一只妖一道雷劫,伤一只妖一阵风劫?
妖孽们开开心心又干劲十足地去部署一切去了,转眼大堂中只剩下泽元一个人。他僵硬地坐在最高位,翻开自己的手掌,只见那上面一条似蚓红痕若隐若现。
是不是快到了?
他重重闭上眼,手中遏制不住的颤抖让他更加慌张。他能活着看见人界覆灭吗?没有答案,所以一切要尽快。
他又一次登上半莲峰,只是这一次是走上去的。他一步步丈量陡峭山脉,思绪却没能更清晰。从拂晓到黄昏,连他自己都差点恍惚。
他看到那个神居然在峰顶,他想象中自己见到他应该是欣喜狂躁的。可是那一刻,他却体味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孤寂。
他不在,没关系,我是来山上看风景的。他在,没关系,神灵不是一直都在嘛。
神灵见到他,眉眼间竟然都是欢喜和释然。这是他的错觉吗?
泽元低下头,心想该说点什么。
于是他平静地问:“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谛辛莫名:“我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泽元:“哦。”
他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在意谛辛回答了什么。
谛辛:“你怎么了?”
泽元:“啊?我没事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对方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渴望太阳,热爱太阳,接受太阳温暖的照耀,于是以为抬头可见的太阳离自己很近,近到不自觉忽略天地之间的距离。可是当能真正飞翔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穿过云层都需要耗费一生的心力,并且丝毫没有缩小自己和太阳之间的距离。
谛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是他永远的信仰。可是这份信仰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呢?是在夏叶修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信仰可以被压在身下,可以被重重亲吻,可以被随意蹂躏,信仰以欲望的姿态匍匐在脚下,并渴求被垂怜,要拽着他一起堕落。
泽元看着这张与夏叶修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空落的心绪被填塞一丝仇恨。
他突然开口:“你知道夏叶修吗?”
“不知道。”
泽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偏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元神,我以前从未见过他,可是他却见过小时候的我,你说荒不荒谬?”
“他傻乎乎的,说是来杀我的,结果自己莫名其妙就死了······”
他说着说着眼里就淌出泪水,仿佛悼念一个深爱已久的人。谁都想不出他和夏叶修只见过两面。
谛辛看着那些渗入泥土的热泪,一时震惊。不过一月余,眼前人在琢磨些什么他已完全不知。他恍惚间问了个特别小心眼的问题:“你喜欢他?”
带着世俗的酸味和责怪,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泽元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谛辛听来像是对方在刻意隐瞒,这让他心里非常不爽。他上前搂住单薄的泽元,强硬地抵住他的额头,施咒一般在他耳边呢喃:“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泽元在这个拥抱中迷茫——为什么他抱自己这么紧,为什么他又会消失,为什么又要回来……
思绪不受束缚,随意飘到天地洪荒——一直深爱的男人离自己这么近,近到被他身体的温热包裹,近到一仰头就能触到他的嘴唇……对夏叶修的掌控欲和对他的尊崇感在一念之间完美重合,融成最旖旎畸形的原始冲动轰然爆发。
他将思绪付诸实践,一仰头果然吻到他微张的嘴唇,好软好凉,像放冷了的糯米糕,微微粘连触感似乎引诱自己进一步探求。泽元的心顿时软成流淌蜜糖,甘愿在他身下臣服,然后……
“你逾矩了。”谛辛眼神冷冽,开口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泽元骤然清醒,他确实做了一件从未想象过的事,伴随肆无忌惮的联想和希冀。
他可以尊敬,臣服和依赖这个神,唯独一样,不能爱上,这是维持他们关系的基础。
泽元落荒而逃,他不知道该做出任何表情来面对这个神或者自己。
他确实逾矩了。这是不对的。
泽元离开半莲峰之后去了最繁华的市街,那里灯火通明,大家都沉浸在欢乐中,热情地拉拢每一个观望的人。泽元无需拉拢,直接成了欢乐海洋中的一员。他揽过两个青春貌美的男孩子,动情地在他们脸上香了两口——不就是情欲吗?在谁身上发泄不是发泄?
酒池肉林的殄足,颠鸾倒凤的缠绵,赌桌牌局的成就……一切一切都来得爆炸且刺激,这不比在那个神身边看万年不变的云雾强?
在这里没人跟他讲规矩,讲等级,讲那些无聊透顶的话。极乐触手可及,如果有什么更想要的,那就是更加极乐,哈哈哈……
那个神的腰一定没有身下人的软,声音肯定没有这么勾人,还有某处一定没有那么包容,哈哈哈……
半月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舒坦够了,于是可以回猿翼。回去的时候是大早上,街上热闹纷繁,摊贩遍布,行人喜形。他嘴角含笑,心情连带熨帖满足。
他买了一大堆猿翼没有的小玩意儿,袖兜和手上都满满当当的,都是给自己的。
那一串串红果子在众多新鲜把戏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公子,来一串吗?我婆娘亲手做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小孩儿都爱吃。拿来哄小孩子最好了!”卖货郎热络地给他介绍,还拿了一串扬了扬。
泽元舔了舔嘴唇,嘴里仿佛都有酸甜滋味,津液渗多,越发馋了。
——这个肯定好吃!他会喜欢吗?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怎么会那么自然地想到谛辛?是这两天还玩儿的不够彻底和开心吗?
“公子看你这么年轻,应该没有孩子吧。买一串哄心爱的姑娘也行啊!”货郎见他犹豫,立马换了个理由继续。
他顿时烦躁异常,森然开口:“我没有心爱的姑娘。”
货郎递糖葫芦的手僵在原地,他正要找补说买给自己吃也行啊。但见那客人说走就走,跟触了霉头似的。
货郎莫名其妙,可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向下一个好奇又嘴馋的小鬼推销,于是边走边喊“糖葫芦哦,又酸又甜,好好吃!”
他走过两条街之后突然被叫住,只见刚才那个闷声走了的公子气喘吁吁地问他:“怎么卖?”
货郎“切”了一声后酸他:“小伙子不是没心爱的姑娘吗?”
泽元眼皮一抬,没好气地说:“可我有心爱的小子。”
货郎乍一听到如此不堪入耳的龌龊话,当即瞳孔都大了,颤巍巍地指着泽元,口里龇蹦出:“你……你……你……”
泽元自行挑了两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往货郎兜里塞了两块金子,转身就走。
只听得后面一声椎心泣血的怒吼:“这世风啊,真是要日下了啊!”
泽元护着糖葫芦不让路人蹭到,第一次感觉在熙攘人间行路如此困难。他一路上一个都没吃,直到回到猿翼。